第66章 雷驚蟻蟲蟄 上
「老奴哪能對東宮的人事知道那麼詳細!是他想到的,我當時只是讓他尋機,並沒有限定時間,也是事後他給我回稟時,我才知道他計劃的如此周密。」
「公公托的那個太監,今年多大了?」
孫清揚問這個話,是因為據她所知,東宮太子府里並沒有年紀很大的太監。
「十三歲。」剛回答完,王公公就皺了皺眉,「孫小姐你這一問,我倒想起來了,那小子雖說平日還算機靈,讓他尋機給你使個絆也不是難事,但要他前後想這麼多,連你們晚上想要宵夜都能算到,他可沒那樣的本事。」
「他告訴公公找的是大廚房的肖嫂子,可據我所知,那晚府里吃的是包子,做包子的是大廚房裡原來的灶火丫頭,佳墨,她以前是王良媛跟前的大丫鬟,受人陷害才貶到了大廚房做事,而肖嫂子的女兒福果,和陷害佳墨的紫草,又一同陷害過我院里的福枝。公公聽了這些,有沒有什麼想法?」
聽到孫清揚彎彎繞的一昔話,何嘉瑜幾個都呆住了,這裡面的事情,竟然這麼複雜啊!
王公公輕聲問道:「孫小姐想說明什麼?」
孫清揚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有些古怪,既然包子不是肖嫂子做的,為什麼小陳子要假借她的名義?其他還得公公再想想,清揚年紀小,這宮裡的事情,千絲萬縷,理不情楚。」
王公公聽她這樣一說,也覺得自己期望過高了,畢竟是一個八九歲的女孩子,縱然比別的孩子聰明些,口齒伶俐點,也不可能看得出這裡面的關節來。
但在場的還有咸寧公主,他縱然有心對小太監回護一二,也不敢,因為是幼女,公主自幼得寵,是皇上和徐皇后親手帶的,受了這二位的熏陶,這宮裡的事情,她看不明白的恐怕不多。
當下向著咸寧公主認真作答,「依老奴想來,不外乎是兩個原因,一來,他說的是實話,卻不知道當晚做飯換了人,二來,他說了假話,說假話的原因一是背後另有他人,二是他和太子府的其他人有勾結,想借這事順便除了孫小姐。現在想來,他怎麼會冒冒然將這事托給那什麼肖嫂子呢?難道不怕對方告發他,他這樣講,顯然是知道肖嫂子的女兒和孫小姐有過節的,拿對方當擋箭牌。」
言下之意,已經肯定太監小陳子說了假話。
王安在決心說出口的同時,已經將小陳子當成了棄子,畢竟,東宮裡還有其他人可用,要是一味護著,令公主疑心小陳子和他並非單純的師徒關係,而是他埋在東宮的耳目,就大為不妙了。
咸寧公主也點點頭,「這件事從種種線索來看,確實如此,只是他究竟是為其他人辦事,還是和太子府的其他人有勾結呢?」
孫清揚插了一句:「有沒有可能,他即為其他人辦事,又和府里的其他人有勾結?」
「清揚可出此言?」咸寧公主知道孫清揚不是無故亂攀扯的人,說這話定有深意。
孫清揚把福枝講的佳墨被紫草陷害一事給眾人說了一遍,然後講:「雖然那個管事從時間上講有不在場的可能,但從他幫紫草陷害佳墨的事情來看,這個人是心機深的,若是沒有干係,小陳子為什麼單單託了肖嫂子?如果是碰巧,這也太巧了!我懷疑這事是那個陳管事的手筆,用肖嫂子當煙霧彈,洗清他和紫草。」
王公公聽了孫清揚的話,連忙說:「老奴記得,小陳子有個親戚在太子府上,當初他讓老奴幫著調他到東宮,就說是有個叔叔也在那裡,去了彼此好有個照應。」
孫清揚點點頭:「王公公這消息,更坐實了清揚的猜測,搞不好,他兩人都是為那個幕後之人辦差的,只不知道,那幕後之人和當晚往太妃精舍放火的,是不是一個人?」
因為皇長孫朱瞻基遇刺受傷一事瞞著外面,所以對外都只說是太子妃當晚在精舍里,連孫清揚那邊受傷的婆子,都安成是勇救太子妃受的傷。
反正那婆子傷勢重的至今沒能開口說話,眼見是活不成,不過是給她家人的銀子更豐厚些,不用擔心會被泄密。
其他人,除開昭陽殿里專管著府里媳婦、婆子的於嬤嬤,根本分不清那些粗使婆子在那個院里當差。
至於當天和那婆子一起到靈谷禪寺服侍孫清揚的另一個婆子,因為吸了過多的煙氣,嗆壞了嗓子,成了啞巴。啞巴婆子大字也不認得一個,事後又被調到了昭陽殿當差,月例漲了一半,更不可能走漏一點風聲。
「可能性很大。」咸寧公主聽著兩人的說法,微微皺眉:「除開太子妃嫂嫂那邊沒有人送包子外,兩邊放火都用了桐油,顯然是為了讓火迅速著起來,那麼大量的桐油,不是隨便人都能夠弄來的。」
其實那夜,太子妃所在精舍,是用火箭從外面射進去著的火,但那火箭尾部,塗滿了桐油,射到院里就蓬然四濺,所以火勢更大些。
一直在旁邊聽著,沒有開口的袁瑗薇說:「瑗薇有個想法,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咸寧公主冷冷地看了看她,「講。」
「剛才聽了孫妹妹和王公公講的前因後果,瑗薇想,有沒有可能,小陳子和陳管事其實只是幫著幕後之人行方便之門,畢竟依他們的身份,應該不可能接觸到那麼高的機密,但因為陳管事和孫妹妹有私怨,所以藉機下手,也正是這個原因,孫妹妹所在精舍眾人,都吃了包子,而太子妃那邊卻沒有包子送過去?」
何嘉瑜心裡幾乎恨死袁瑗薇了,聽到她的話,冷哼一聲,「袁妹妹有無想到,有可能是他們認為太子妃殿下院里都是成年人,從殿下到她身邊服侍的,都不是好糊弄之人,所以才不用包子,以免驚動了反倒壞事呢?」
何嘉瑜的分析也很有道理,但袁瑗薇卻輕輕一笑,「何姐姐說的,表面看這也是個說法,只是若果真如此,孫妹妹那院里,全是些小姑娘,丫鬟婆子們又當不了事,更不值得連下狠手,一把火燒了,未見得她們能夠跑的出來,又何必費那麼大周章,又是下藥又是放火的?」
孫清揚聽了,心裡暗嘆,人人都說自己聰明,可聽了袁瑗薇這慎密的分析,又見咸寧公主一副瞭然在胸的神情,自己那點才學,都不夠看的。
何嘉瑜雖然不服她,卻也聽出袁瑗薇這推斷雖不中卻也不遠,更悔自己平日小瞧了她。
果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啊,她在心裡恨恨地想。
王公公見咸寧公主不說話,陪著小心說:「老奴也覺得,袁小姐這話說的有理,是與不是,叫那小陳子和陳管事一問即知。」
袁瑗芝卻在一旁冷笑起來,「就連我這個愚的也能想到,這會兒,那兩人恐怕已經開不了口了,怎麼公公倒糊塗起來?公公前面也說了,知情人不是被殺就是失蹤了,就算陳管事公公先前不知情,怎麼公公認為這小陳子也不算知情人嗎?」
被她一問,王公公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先前那麼說只是為了避免再深查下去,不想一時口誤,卻被這小丫頭捉了痛腳。
因為見在座都是些小姑娘,他說話間就有些輕視,別的人聽了這一昔話,恐怕也不會記得自己前面說了些什麼,偏這個小丫頭一聲不吭,記了個仔細。
這重重宮牆之內,就沒有一朵花是狗尾巴草,一年到頭的繁花似錦,那朵朵爭芳奪艷的,原就要比平常人家開的努力些。
外面千嬌百媚,內里綿細如針。
就是還沒有長成,也自成風景,那份凌然之勢,不是山草野花能夠相比。
聽完袁瑗芝的話,王公公提起十二分的小心,腰往下彎了彎,身子看上去更佝僂些了,「小姐說的是,老奴年紀大了,有些事分不清。小陳子在老奴這兒,原是當子侄一般對待的徒弟,所以雖然他犯了事,在老奴的心裡,確實還沒當他是知情者,只認為是在辦我所託之事,故而想岔了。」
說完,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咸寧公主一眼,「如果查出來,他只是受人唆使挑拔,並不知真相,還望公主開恩,留他一命,老奴百年之後,也有個進香火的。」
咸寧公主聽后,嘆了口氣,「公公倒是個重情意的,不枉父皇舊時說你忠心為主,仁心做事。你放心,若那小陳子真是受人蒙敝,我答應你和太子妃嫂嫂求情,保他性命。」
王公公跪下瞌頭,一時間竟老淚縱橫,「公主,公主仁慈,老奴慚愧啊!若不是老奴參與她們這些孩子爭強嘔氣,事情也不變演變到這一步.……老奴聽憑公主處罰。」
咸寧公主最怕這種場面,趕緊對王公公說:「公公言重了,你也是疼惜嘉瑜,她的性子我知道,胡鬧了一些,出了今個這事,想來她也得了教訓,下次再不敢如此冒失,起那爭強好勝之心。等我把這事稟了太子妃嫂嫂,再論其他,畢竟是太子哥哥府里的事,我也不好越俎代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