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非人(2)
丁思漢進入地下室,一直走到了無心面前。用帶著手套的手把麵餅送到無心嘴邊,丁思漢在他狼吞虎咽之時,用另一隻手輕輕撫摸他的身體。指尖蹭過腰側的一片新生嫩肉,他雖然極力加著小心,然而可能還是力氣大了,因為無心含著滿口的麵餅猛一探頭,一口咬住了他的手套。他疼得叫了一聲,立刻抽出了手後退一步。
他的叫聲讓無心眼中閃過了一線光芒。隨即無心慢慢的張開了嘴,手套先落了地,嚼爛了的麵餅后落在了手套上。
丁思漢捂著掌側痛處,不但沒有憤慨,反而還有了一點隱隱的興奮。他想自己的人生處處都是不可思議,他和無心互相折磨到了如此地步,自己對他竟然還是愛恨交織。
漸漸的,丁思漢也不大敢親手給無心餵食了。手套連著被咬破了好幾副,他老了,手腳已經不夠靈活,而無心的動作又總是疾如閃電。
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晚,陰雨靡靡的一直是冷。保鏢們偶爾下山去採購食物和日用品,中午出門,先向下走一段崎嶇山路,然後拐入一處密林,林中停著一輛破舊的小皮卡車。有皮卡車做代步工具,他們到了傍晚便能滿載而歸了。
滿載而過之後,是照例的一頓好吃好喝。本來丁思漢也時常和保鏢們同樂,然而如今他轉了性,天黑之後早早上樓去睡了覺。於是保鏢們鳩佔鵲巢的坐在客廳里,喝著本地產的白酒低聲談笑。
岩納很貪酒,滷菜沒吃一盤,白酒已經灌了一瓶。醉醺醺的起了身,他走到門口抄起了靠牆立著的鐵棍,然後嘟嘟囔囔的一邊訴苦,一邊走去廚房,從大鍋里挖了一小盆白米飯。端著米飯拄著鐵棍,他下樓去了地下室。在頭頂小燈泡的照耀下,他打開暗鎖,然後在進門之前先揚起鐵棍,一邊向內深入一邊又准又狠的敲打了無心的腦袋。
無心蹲在地上,依舊被銬鐐高高吊了一隻手。一聲不吭的單手抱了腦袋,他照例是被鐵棍打成了一團。而岩納正是喝得周身溫暖舒適,這時便很不耐煩的走到了無心面前,一手用鐵棍橫壓了他的腦袋,一手將盆里的米飯倒在了地上。將盆沿在水泥地面磕了磕,他急歸急,可是不敢大意,面對著無心一步一步的後退了,他的鐵棍尖端懸在無心頭頂,隨時預備著狠敲下去。
就在鐵棍將要遠離無心之際,變故陡然發生了!
無心猛的抽出了那條被鐐銬緊纏著的手臂,一躍而起撲向了岩納。而岩納一生中最後的記憶,便是一段附著些許淡紅筋肉的臂骨。
為了能夠從鐐銬中得到自由,無心用牙齒啃去了自己半隻手掌,以及整條小臂的皮肉。雙手捧住岩納的腦袋,他一口咬上了對方柔軟的咽喉。纖細的骨骼和滑韌的筋脈在他口中吱吱咯咯的斷裂開了,緊咬牙關猛一甩頭,他隨即用手指扒住了對方的傷口狠狠一撕!
岩納的腦袋和身體立刻成了個藕斷絲連的狀態。無心鬆了手,一雙手染透了滾燙的鮮血。伸長舌頭一舔血手,他邁開大步沖向了門外的樓梯。
赤腳踏過冰冷的水泥台階,他在倏忽間上了地面,和前方客廳中的保鏢們正打了個照面。保鏢們端著酒杯酒瓶,捏著雞翅雞腿,冷不防的見了他,統一的一起靜了一瞬。
下一秒,在保鏢們的驚呼聲中,無心對著半開的大門一閃身,瞬間沒了影子。
丁思漢被保鏢從被窩裡掏了出來,保鏢們都是經過風浪的,所以一邊掏著先生,一邊急而不亂的告訴先生妖怪逃了,岩納的腦袋也被妖怪撕掉了。丁思漢睡得正酣,此刻光著他的老胳膊老腿坐在床上,他朦朧著一雙近視眼面對周圍一圈大漢,先是本能似的羞澀了一下,隨即猛的睜圓了近視眼:「無心逃了?」
不等保鏢回答,他摸索著找到眼鏡戴了上:「別圍著我,快出去找!見到了用槍打,他死不了!」
保鏢訓練有素的立刻出門去了,而丁思漢潦草的穿好衣褲。站在黑暗中咽了口唾沫,他彎腰系好短靴鞋帶,咚咚咚的也跑出去了。
在丁思漢漫山遍野的尋找無心之時,史家姐弟也出了發。
史丹鳳的思維到底是比史高飛縝密許多。跑去縣城買了一頂小小的野營帳篷,她感覺此地雖然不是預想中的溫暖如春,但是再冷也絕凍不死人,夜裡在外露宿還是不成問題。她力氣小,只背著野營帳篷;史高飛力氣大,負責背負食物。小貓也跟上了他們,跟的時候態度很好,姐姐長姐姐短的嘴甜如蜜,及至離開縣城真上了路,他約摸著史丹鳳沒有時間再把自己送回縣城賓館了,便露出本來面目,開始別彆扭扭的沒事找事,一會兒渴了,一會兒餓了,上一步崴了腳,下一步扭了腰,總之是困得史家姐弟寸步難行。史丹鳳先前看他處處像無心,偶爾露出一點小小的賤相,也很有無心的風格,然而此刻再瞧,她換了觀點,發現這個崽子有時候真是太煩人了。
她不能半路扔了他,所以只好捏著鼻子牽著他走。經過了一處村莊之時,兩名青年圍上了他們,一團和氣的問他們是不是遊客——本地很有幾處好風景區,每年到了旅遊旺季,前來觀光的旅遊團一貫十分密集。不過旅行團都是成群結隊走大路,敢於單槍匹馬往山林里走的,一般都是探險家一流,不是探險家,也是資深驢友,以及少數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大膽。
兩名青年一高一矮,講一口好普通話,似乎並非本地人。左右夾攻的圍住了史家姐弟,他們表示自己是剛剛從山中護送出了幾名外國遊客。其中一人緊跟著史丹鳳,熱情洋溢的搭訕道:「小姐,你們是想看石刻還是看懸棺?豆沙關的懸棺看過了嗎?這邊山裡也有,一般人絕找不到也看不到,比豆沙關的更古老。」
史丹鳳先是擺手拒絕,擺著擺著,她心中一動,轉而問道:「請問,前邊山裡還有人家嗎?」
青年略一猶豫,隨即答道:「差不多是……沒有。」
史丹鳳把史高飛扯到一旁,低聲說道:「要是他們真認識路,我們不如雇他們做一段嚮導。你不是說那房子離山下不很遠嗎?」
史高飛背著沉甸甸的新旅行包,腦子轉了一圈,沒有得出新主意,於是一點頭:「行!」
史丹鳳又小聲問他:「你看那兩個人像不像壞人?說老實話,我有點兒不敢用他們。」
史高飛看了看旁邊的二位,依舊是沒看出什麼:「不知道。」
史丹鳳抬手一指他的鼻尖:「你打起精神,萬一他們是強盜,姐可指望你救命了。」
史高飛急著往山裡走,聽聞此言,他很不耐煩的一扭肩膀。
史丹鳳不敢多說,怕惹惱了弟弟。和兩名青年又講了講價,雙方談妥了,便一起踏著山路進了密林。史丹鳳一邊拽著小貓,一邊提防著身邊的野導。小貓哼哼唧唧的又想偷懶,結果被史高飛兜頭扇了一巴掌:「再鬧就滾蛋!」
小貓被他打得向前一栽,史丹鳳心疼了,把小貓往自己身前一扯:「小飛!他才多大一點兒,禁得住你打嗎?」
史高飛很不忿的答道:「姐,我看你是老糊塗了,沒事撿個野孩子養。你還說他像寶寶——寶寶是大的,他是小的,這麼明顯的區別你都看不出來?真是一雙老花眼!」
史丹鳳如今扯著青春的尾巴,最恨旁人說自己老,聽聞此言,她伸手捂住了小貓的一隻耳朵,同時翕動嘴唇,無聲的罵了一句。
姐弟二人嘀嘀咕咕的鬥起了嘴,小貓垂頭喪氣的跟著史丹鳳走。倒是一高一矮兩名青年互相眉來眼去,一路走得東張西望。天色黑暗,史丹鳳打開了一隻小手電筒,向前照一步走一步,光芒微弱的可以忽略不計。史高飛跟著她走了一陣,走得磕磕絆絆十分氣悶。背過一隻手拉開了背包拉鏈,他摸黑亂掏了一陣,隨即身前驟然大放光明,他雙手握著一隻炮筒粗的老式手電筒,一回身轉向了旁邊的野導,想要讓他們走到前方指引方向。不料在他轉身之時,兩名野導正在互相耳語,冷不防的被他照了個正著。握著不知從哪裡買來的超級大手電筒,史高飛暴躁的怒道:「你們敬業一點好不好?我們走出這麼遠了,你們屁也不放一個,由著我們往前摸黑!我雇你們是幹什麼的?你看你們兩個的賊樣子,有話不明說,非得咬耳朵,信不信老子棒打鴛鴦,在你倆中間挑一個宰了?」
史丹鳳聽他說話不著調,連忙出言阻攔:「小飛你別胡說八道。」又對著兩名野導說道:「他不會說話,你們別往心裡去。我們還是按照剛才說好的路線走——前頭是不是該有平地了?」
兩名青年臉上微笑,口中一邊答應著,一邊雙手插兜走到了前方。彈簧刀的刀柄已經被他們攥熱了,一旦時機成熟,他們回手一刀,今夜的財就算髮了。
然而沒有走出多遠,他們忽然聽到身後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響。下意識的回頭一瞧,他們只見史高飛把大手電筒夾在腋下,一手握著一隻小小的青蘋果,另一隻手從後方背包中緩緩抽出一把半米長的砍刀。
雪亮的刀身反射了月光,史高飛一邊削著蘋果皮,一邊抬眼望向他們,一字一句的冷冷說道:「吃個蘋果,補充維他命C。」
兩名青年張了嘴,嚇得尿都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