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歡離合總無情 一任階前 點滴到天明(2)
「按道理來講,我們現在最好的選擇是袖手旁觀,不管九鎮鬧成什麼樣,都絕對不要插手進去。義色的江山讓義色自己去打。但是,我們兄弟之所以能過上今天的日子,一直以來,憑的就是齊心。道上每個人都曉得,只要動了我們一個,其他人都會亡命,這是我們安身立命的根本。而且,胡欽是龍頭,我們現在的一切規劃都是以胡欽為主,他出事了,接下來所有的一切也都不用再談。既然過了這麼多年,黃皮都還是追魂索命,想對胡欽下殺手。那這就不是簡單的私人矛盾了,黃皮這個老雜種動到了我們的根本。胡欽,私人恩怨可以忍,根本大事動不得!記著義色的教訓,快刀斬亂麻,永絕後患!」
聽著險兒的話,我居然產生了一種劫後餘生的狂喜和慶幸。
我沒敗!
在這場艱苦的戰役里,雖然前途還未明了,雖然兇險無法預測。
但是我胡欽沒有敗!我依然擁有著最大的依仗,漫漫長路里,只要這一點還沒有改變,未來不管面對的將會是誰,我都有信心奮戰到底。
耳邊,小二爺的聲音也接連響起:
「我同意險兒的說法,胡欽,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件事,不是不可以做!」
三個人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大家都在等著我的回答。
沉吟半晌之後,我說:
「問題只有一個,哪個牽頭?我是這樣考慮的,場子裡頭離不得小二爺,險兒、地兒搞搬坨子,要專心對付和尚,胡瑋又還沒有出來,廖老闆那裡也馬上要拆遷,賈義同樣走不得。周波最穩重,我想要他牽頭,和魯凱、小敏三個人帶人搞。」
「胡欽,你想過沒有,這個事,不辦則已,如果辦了,只要出一點點差錯,只怕我們全部都死無葬身之地。你再仔細想下,當初皮鐵明出事的時候,動手的是哪幾個人?為什麼今天到省城來辦你,卻只有黃皮的馬仔出面?」
我明白小二爺的意思。
面對已經站到了台前的黃皮,和背後的老鼠二人來說,周波他們幾個確實還顯得有些稚嫩。
我想,其他的兩位也明白。
因為,短時間的沉默之後,險兒突然抬起頭來,看著我說:
「我來辦這個事吧!」
房裡的空氣好像突然就凝固起來,所有人都看向了險兒。
在大家的注視中,險兒嘴角露出一點笑意,望著我輕輕點了點頭。
險兒確實是辦這件事的最佳人選。
首先,他本來就是我們之間,最初和黃皮結下深仇的人,由他來動手的話,黃皮不會有絲毫僥倖的機會;然後,他也許是我們之間唯一一個面對黃皮的時候,可以做到沒有任何心理壓力的人。
但是,我不能再這樣做了,畢竟,我不是一個徹頭徹尾自私的人,畢竟,險兒是我的兄弟。
搖了搖頭,我說:
「險兒,你才回來,又想出去啊。這回不比上回了,這回沒得事就好,如果真的出事,弄到要跑路的地步了,還不曉得回不回得來。再說,你也還要搞搬坨子的事,和尚那邊沒有一個壓陣的也不行。」
險兒的眼神在我說話過程中,明顯黯淡了下去。
我知道,這並不是因為他膽怯;也不是因為日子過好了,他就不再是當初那個號稱「日天」的險兒。
而是因為,只有浪跡過天涯的人才能了解四處漂泊,走投無路的痛楚。
這種痛楚,縱然決絕如險兒者,也是備受摧殘,不願再嘗。
但是,險兒畢竟還是險兒,就算黯淡,也僅僅是那彈指的光景。
彈指過後,日天的風采依然,他再一次若無其事般笑了起來:
「不礙事,歸根結底,和黃皮的仇因我而起,也該由我來解決。至於和尚那邊,也不要緊,我把大海小黑都留下來,再加上地兒站台,出不了什麼大亂子。黃皮,我親自來辦。」
險兒的話音剛落,還不待我開口,另外一個像是唱死亡搖滾一般沙啞的聲音插了進來,急促而堅定:
「這回,都莫爭,我來!」
地兒!
這些年來,我已經儘可能地不讓地兒去插手江湖上的事情,他也樂得如此。甚至,已經有些新來的小弟們覺得這位終日閑散的六哥,徒有虛名,不過如此。
但是,我們兄弟知道,地兒不是。
他僅僅只是不愛過這樣的生活,可這片江山,也是他和我們一起,同生共死相扶相持,親手打下來的。
個中無論何種艱辛苦楚,他也不曾退縮半步。
當年神人山上小廟中的那些話語,依然銘刻在他的心中。
他厭惡江湖,厭惡我們自己選擇的這條人生路。
可是,只要為了兄弟,為了我們之間的這份友情,他隨時隨地都會挺身而出。
今天,他又一次站了出來。
百感交集之下,我沒有作聲,而是望向了小二爺。
因為這個時候,我發現,小二爺已經再次變成了那一副我們無比熟悉的樣子。
牙齒不斷輕輕噬咬著下唇,目光閃爍飄忽,好像在盯著什麼,仔細看去,卻又焦點渙散,什麼都沒看。
這是小二爺思考的表情。
地兒顯然也發現了這點,在我的示意之下,他吞回了後面要說的話。
良久之後,一片寂靜的房間里,小二爺的聲音,終於又一次傳入了每個人的耳簾:
「你們這些人啊,是不是日子過得不耐煩了,搶著去送死啊?到底聽懂了我的意思沒有哦?」
我們面面相覷。
顯然,小二爺之前的話,我們都認為自己聽懂了。
可是,原來我們還是沒懂,羞愧與惱恨情不自禁地在彼此臉上油然而生。
「為什麼上次砍皮鐵明的時候,有那麼多人,這次只有黃皮的人?啊?老子問你們?是老鼠聰明,黃皮蠢,所以就黃皮背黑鍋?又或者是老鼠怕得罪廖光惠出手,廖光惠至於嗎?胡欽,這個事老鼠肯定是知情的。不過你也莫怪他,他最多可能也只是想渾水摸魚。他這是擺明著不插手啊,自己一個人都沒有派!還不明白啊?三個蠢貨!」
話已至此,毋庸多說。
我很想做一個一點就透,舉一反三的人,很想裝作我聽懂了,但我確實還不懂。悄悄瞟一眼,我看見地兒已經不知何時低下了自己的頭,好像完全和他沒有半點關係;險兒則裝作很辛苦的樣子,正齜牙咧嘴地從褲兜裡面掏煙。
「哎!算噠,老子告訴你們。胡欽,你說黃皮也真的恨你啊!老鼠躲在後頭不出面,他一個人都敢單槍匹馬來辦你。按說黃皮也不是個蠢人嘛,當初他大街上殺死丫頭,那麼多人看到,都還是搞得天衣無縫,只坐三年牢就出來噠。雖然這次想辦你,也搞得蠻聰明。但是你畢竟和丫頭不同啊,你背後頭有廖老闆、張總啊!你講,黃皮未必就不曉得這些事?就單純只是恨你恨到想死?一點不怕廖老闆他們,膽子這麼大?」
他笑嘻嘻地看著我,若有所待。
可是,真的相當抱歉,我還是不懂,想找另外二人求助,另外二人更絕,望都不望我。
面對著小二爺開始有些憤怒到鄙視的眼神,沒有辦法之下,我對著他露出了一個「呵呵,你猜對了,我們還沒有懂。不好意思」的笑容。
小二爺終於等待不及,說出了另外一句話:
「他背後頭也有人唦!」
這下我聽懂了小二爺的意思,可惜他卻又沒有給我表現的機會,我才說道:
「你是講……」
他就點了點頭,嘴裡冒出了兩個字來:
「悟空!!」
大家都抬起了頭,看著他。
「你們三個蠢貨,我告訴你們。我們哪個都動不得!不管是你們也好,還是周波他們也好,只要是我們自己這邊的人,就動不得!和尚、金子軍這邊一身的虱子,而今抓都還抓不完,你還敢再惹一個黃皮、一個悟空?胡欽,你想好!皮財魚還沒有出來啊?我們幾個算老幾?搞得贏嗎?」
險兒的樣子好像陷入了沉思,我也隱隱約約聽出了一些東西,只不過現在還有些抓不到、摸不著。
「你剛剛自己不是勸胡欽,當斷不斷,反什麼,那句話怎麼說的?」
地兒問道。
小二爺笑而不答,看著我們三人,居然用的是那種「媽了個逼的,三個不爭氣的東西,沒一點出息,老子看你們今後怎麼得了」一般的父親看兒子的眼神。
這顯然讓我們三個都有些不爽。
「你望個什麼望?有屁你就放!」
險兒手指一彈,依舊在燃燒的半支香煙,劃出一條完美的弧線,對著小二爺的腦袋飄了過去。
火星四起,痛罵聲中,小二爺邊拍打著頭髮邊說:
「媽了個逼的,你們這些蠢麻皮!未必就要我們個人動手啊?未必黃皮就只得罪我們啊?」
每個人的臉色都起了巨大的變化,一言不發看著小二爺。
「辦皮鐵明那麼多人,辦你就只有黃皮。老鼠恨哪個?哪個在前頭?哪個重要些?他插手的是哪次?這個事,老鼠怎麼做,我們就學著怎麼做,玩陰的,誰不會?」
所有的一切在小二爺的痛罵聲中,豁然開朗,我的喉嚨一陣緊縮,又干又澀,想要吐痰的感覺清晰傳來。
我脫口而出:
「三……」
說了一個字我就停止了,因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險兒用比我更大的聲音說了兩個字:
「義色!」
地兒的眉毛高高揚起,小二爺笑了起來,笑得得意萬分:
「找我們的只有黃皮,鐵明和義色則是被黃皮和老鼠聯手辦噠,逼成這個樣子,他們沒得選擇,不可能不報仇!胡欽,義色不可靠,但至少不是敵人,可以聯繫一下他了。一明一暗!幾得舒服咯!」
小二爺絕對是個打流的天才,如果完全按照他這個計劃下去,我們真的就會相當舒服。
只可惜,這個世界上的事情,並不是你怎麼想就怎麼成的。
牛逼的不是人,而是命。
所以,當我還沒有正式聯繫三哥之前,剛剛訂下這個計劃往後只有一天的深夜裡,我就收到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