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勝負手(2)

  可是,他沒有,他派來的居然是萍姐。


  我相信廖光惠的決策,跟了他這麼多年,他做的每一個決定,導致的每一次成功,都已經讓我對他產生了一種毫不懷疑的信服。


  這一次,他依舊沒有讓我失望,他貌似無意地下了一著閑子。最後,卻變成了讓我五體投地的勝負手。


  當看見萍姐的那一刻,我就完全明白了廖光惠的用意。


  所以,望著那個無助恐懼,指望著我的小黑,我笑了起來。


  我沒有辜負他!


  萍姐與先前下車那位女士雍容華貴的氣質截然不同,顯得要老氣很多,也土氣很多。


  她沒有得體的衣著,身材極為瘦小,大概一米五五的個子,體重估計不會超過九十斤,而且細看之下,她的眼角周圍甚至都有了几絲若隱若現的魚尾紋。


  萍姐向來就是這樣一個人,如果說廖光惠行事低調,那麼萍姐就像是個隱形人。


  一年到頭,不去廖家,想見她一面都難。


  萍姐也很和藹。


  無論何時聽她說話都是得體大方,斯斯文文的樣子,有些像老師。可實際上,這個女人卻因為大政策的原因,連小學都沒有讀完。


  從外在條件看起來,萍姐是配不上廖光惠的,可是廖光惠向來都對她尊敬有加,相敬如賓。


  道理很簡單。


  因為,萍姐不是黑社會。


  不是黑社會,所以,她才能在身為黑道大哥夫人之外,還擁有了一個足夠讓人敬畏的身份。


  她是張萬平的親姨妹,而張萬平一奶同胞的姐姐,正是龐先生的夫人。


  遠在嫁給廖光惠之前,還待字閨中的她就已經成為了龐先生夫妻的乾妹妹,關係極為親密,之間過往遠遠要比廖光惠頻繁得多的乾妹妹!

  如果說,今晚有一個人能將我們平安帶走,那隻能是萍姐。


  除了萍姐,就算前來到此的是廖光惠本人,也不行。


  因為,皮春秋並不懼怕廖光惠。


  可是,一個女人,一個老公是與自己平起平坐,甚至稍勝一籌的黑道大哥,而哥哥卻是自己絕對得罪不起的場面當權者的女人。


  這,是皮春秋萬萬不敢惹,也不能不給面子的。


  更何況,今夜,萍姐還帶來了另外一張王牌。


  「哎呀,小欽,你和小二爺,你們幾個傢伙也在這裡?過來洗澡啊?」


  一把親熱到誇張的喊叫聲傳入了耳中。


  隨著這句喊,兩個女人就那樣輕描淡寫地穿過了一群手拿刀棍的流子之間,穿過了那些目瞪口呆的警察身旁,向我走來。


  一種無法剋制的狂喜湧上了我的心頭。


  那一刻,我清楚見到就在斜對面不遠處的金子軍,臉色變了。


  不再像方才那般鎮定,那般淡然自若,那般胸有成竹、深不可測,眼神冒出了無法剋制的後悔與頹喪。


  「是啊,萍姐,和幾個朋友過來玩玩,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不再理睬身前的警察,用一種李蓮英迎接慈禧太后的步伐,我快步走向了萍姐兩人。


  奇怪的是,擦身而過的瞬間,那位始終擋在我前面的所長,居然主動側了側身,給我讓出了路來。


  在金子軍慘白如紙的臉色下,在鴉雀無聲的詭異氛圍之下,我終於站到了萍姐身邊。


  萍姐身邊的朋友,我不會說她是什麼身份,我只想告訴大家,她當時的一個表現。


  打完電話后,她轉過身彷彿才看見一般,對著早已經等候在一旁的那位中年男子說:

  「咦,老馬。你也在啊,夫人呢?沒有過來?」


  她的語氣好像根本就沒有看見那位所長是拿著傢伙,帶著人在辦案,而只是路邊偶遇一般。


  那位所長臉上的表情也萬分尷尬,笑著點頭。


  這個時候,這位女子才好像發現了什麼一般,大叫了一聲:

  「哎呀,你們這些人,拿刀拿槍的在這裡幹什麼?發生了什麼事啊?」


  萍姐搭腔了:

  「小欽,給你說了多少次,這個年紀交朋友是好事,但是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來往。這麼多人拿刀拿槍的在這裡幹什麼?小欽,你平時也算聽話啊。這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啊?哎喲,金老闆,你也在啊,上次我們開業的時候你親自登門,一直都還沒機會感謝呢。金老闆,是不是我這個弟弟不懂事,得罪了你啊。要是的話,還請你大人有大量。不過,我覺得應該和你沒得關係吧,四姐,金老闆你也認識吧,這裡的老闆,大生意人,哪裡會搞這些犯法的事,和氣生財嘛。」


  邊說,萍姐邊走到金子軍的身邊,非常親熱地挽著金子軍的胳膊,甚至還替他撣了撣手臂上的灰塵。


  一如多年老友。


  金子軍不愧是金子軍,他此時的臉色居然已經恢復了紅潤,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生過先前的事情一樣。他先將手蓋在了萍姐的手上,禮貌親熱地拍了拍,極為自然地笑了起來,說:


  「萍姐,你看你說的。沒事呢,剛剛有幾個小朋友打架,馬所長來了,這不解決了嗎?不關你弟弟的事,我怎麼敢欺負他,他也就是剛好路過,看看熱鬧的,不信,你問他。」


  「小欽,真沒事吧?在這裡玩,有事就告訴你金大哥。」


  「啊,沒得沒得,我就是帶幾個朋友來洗澡,和金大哥遇到了。」


  「哎,老馬,給你介紹個朋友,陳萍,我好朋友。萍姐,來,這是馬所長,我屋裡老劉的好兄弟,以前是一個科室的,幫了不少忙。關係也相當不錯,老劉經常在屋裡提起他。」


  萍姐禮貌而客氣地看著馬所長,笑著點頭,老馬也笑,也點頭。


  萍姐朋友說完上面的話,再又聲色俱厲地瞪了我一眼,指著我說:


  「喏,這個伢兒是萍姐的表弟。剛剛在車上,萍姐還給我說,她這個表弟不聽話,讓她幾多惱火。老馬,這個傢伙今後要有什麼事讓你知道了,你幫我和萍姐好好教育他啊。最好是把他抓起來,關他幾天,看他還懂事不懂事。萍姐,伢兒就是要管。你說是吧?」


  「是的是的,馬哥,我這個弟弟就拜託你了。就當你自己的晚輩一樣,該怎麼教訓就怎麼教訓。」


  馬所長臉上的笑容更濃,也更難看。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簡單。


  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在她們有些唐突,好像還冒著一絲傻氣的說話中,一場即將血濺五步的江湖危機,化解無痕。


  我和我的兄弟們終於完好無缺地走出了水雲天大門。


  在中國,很多事情往往就是這麼簡單,卻又如此奇妙。


  因為,那些看似的簡單中,是歷盡冷暖,看透世情之後才會擁有的複雜。


  走之前,我專程趕到了遠在大廳一端的和尚面前,說了這麼一段話:


  「一日三殺,吳老闆好手段。山不轉水轉,我們市的廟小,怕是有那麼一天容不下你這個大和尚。保重啊!」


  現在是一個經濟社會,在這個社會上的所有一切,都可以用「經濟」兩個字來分析。


  我和和尚也是一樣。


  我參加搬坨子的第一次,是免費,用低於正常價值的價格打入和尚與財魚壟斷的市場,這就是經濟學中常用的概念——傾銷。


  有人傾銷,打擊了原來固有的本土商業銷售,那麼,就必定有人要進行反傾銷。


  在維基百科上,對於反傾銷的概念是這樣解釋的:

  反傾銷(Anti-Dumping),指對外地商品在本地市場上的傾銷所採取的抵制措施。一般是對傾銷的外地商品除徵收一般進口稅外,再增收附加稅,使其不能廉價出售。


  這段話有人能看懂,但是有的人也許會覺得些許晦澀。


  沒關係,我解釋之後,大家都懂了。


  和尚他們增收附加稅,不讓我廉價出售的方法就是打擊我的根本。


  用黑道的話來說,就是辦人,辦我、小二爺和險兒。


  不過,和尚忘了一點。


  任何商業都是圍繞著產品來進行,關於每一個產品的運作,投資人都有著自己的預算,他和我的預算不同。


  和尚的預算是開戰,在皮財魚與金子軍的支持下開戰。


  我不同,從插進莫林肚子裡面的那一刀開始之後,遇到麻煩時,我的預算就只有一個了。


  命。


  我自己的,或者是敵人的命!


  和尚的命在哪裡?

  小二爺、險兒一致認為,應該以眼還眼,直接去辦和尚的人。


  我不同意。


  很多時候,「命」這個字意思的不僅僅是指性命生命,也可以理解為命門。


  破了一個人的命門,那麼,就算他還活著,也必定只是一個廢人。


  和尚是大哥,也許沒有實力,但多年經營,肯定有些人脈。


  如果真鬧出了大問題,這些人脈追究起來,我們不見得能討到好,辦這件事,我要的不是兩敗俱傷,而是徹底勝出。


  再說,出來打流的人,本來就是腦袋掛在褲腰帶上,命不值錢。


  比命更值錢的是錢!

  和尚的命門就是他的錢,就是他的各種生意。


  所以,無論用黑用白,不管明裡暗裡,我將用盡所有手段,完全侵佔他的市場,將他一掃而光。


  只有在最短的時間內用最狠的手段,將和尚徹底擊潰之後,我才能夠全神貫注去面對後面更加兇險萬分的挑戰,才能心無旁騖地對抗真正的大敵金子軍。


  這才叫作一戰定江山的勝負手!


  於是,在這種我馬上就要大展身手、全面反擊的重要關頭,我終於遇到了那位很久不見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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