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無心插柳(2)
也正是由於這個沿襲傳統,頗具特色,非常少見的下注方式,是以歷朝歷代道上的朋友和夠資格懂行情的賭客們統一稱之為:
「搬坨子」。
不管是明清民國時期用秤稱的元寶、金條也好,還是現在袋裝尺量的紙幣也罷。這都已經從根本上導致了「搬坨子」這門生意的受眾群體不會太廣。
口袋裡裝個幾萬大鈔,你根本就沒有資格來玩。
所以,它不可能像賭場一樣不管什麼人都能進,下注大小悉聽尊便。搬坨子的往往都是當地黑白兩道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大貴人。
這些參賭人員的身份也就直接導致了搬坨子與眾不同的特性。
相比其他廣開門庭,納八方來客的正規賭場而言,搬坨子要更加私密更加小眾也更加安全得多。
用一個更加通俗易懂的辭彙來說,搬坨子,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私人俱樂部。
搬坨子的賭資巨大到讓人瞠目結舌,而執法部門的朋友們對於賭博行為的痛恨,和對於賭博資金的喜愛程度也同樣巨大無比,不遑多讓。
而這些參賭人員的身份往往又都是絕對不能被抓,不願被抓,不方便被抓的。
那麼,隨著科技高度發展的今天,執法部門的執法手段越加高明、神奇的同時,搬坨子的流程也相應更加隱秘、複雜起來。
首先,並不是有錢就能過來玩,沒有可靠的人居中介紹,不是當地有頭有臉,能打聽到底細的角色,你口袋就是裝了一座金山,也絕對無法得其門而入。
其次,地點往往選在一個極為偏僻、荒蕪的深山野嶺當中,同時還必定是個地勢甚高,四通八達的地方。這樣的窮鄉僻壤,人們居住的房子間距不像城內那麼緊密,通常都相隔很遠,選一處合適的房屋,只要肯花重金,就一定可以租賃下來,不用擔心有哪戶人家會不同意。因為,雖然開賭的那兩天里,房東出門的自由得到了一定限制,但是重金兩字裡頭那個重的意思,就是當地人在地上刨一年都刨不出的那個重。
如果實在沒有民房,也沒關係,幾頂寬大、舒適的帳篷一搭,發電機、空調、防潮墊,厚地毯都自有設局的人負責安排妥當,冷不著、熱不到。
再次,出發之前,不會通知任何人具體地址。
賭場設局者往往會先告訴大家一個集合地址,某時某刻,在哪裡集合,不論是誰,過時不候。屆時,所有不是賭場方面的人都會安排集中坐在一輛車上,不是知根知底的熟客老人,必須蒙上眼睛。
如果賭客自己開了車也沒關係,假若一定要開過去,自然有人負責代駕;要是同意停在市內,也日夜都有專人看守,凡是發生任何損壞,一文不少,原價賠償。
又次,到了賭局現場,如果客人有些累,那麼儘管休息;如果想玩,也可隨時開玩;全天二十四小時,只要想吃東西,請來的廚師馬上就做,菜式酒水不用擔心,無論什麼,只要市內酒店能吃到的,當地人喜歡吃的,一概齊全。就算萬一沒有,一個電話,也馬上有人會從市內送過來,包君滿意。
女人?
大部分人在賭博的時候不會碰女人,當然也有少數天賦異稟哥們的例外。那麼好吧,這位木字輩的大哥,你有情婦嗎?
有,幫你接;沒有,幫你安排,要冰要火,御姐蘿莉,保質保量,貨真價實。
當然,不管是不是閣下的情人,來的時候一概都要受點苦,蒙住眼睛,畢竟,除了賓至如歸之外,設局者還要考慮到其他客人的安全問題。
顧客是上帝,人性化經營,這就是搬坨子安身立命的根本宗旨。
最後,當客人們開始休息或者玩牌的同時,他們往往不會發現,一同前來的其他幾輛車已經無聲無息,消失不見。
因為,坐在那些車上的人,都是賭場老闆手下的小弟,客人享樂的同時,他們也就開始了工作。
他們的工作很簡單,通往賭博地點的所有方向的所有道路上,一般四個人負責一條。
距賭場一兩里左右開始,每隔兩公里的高處站兩個人,配備專業對講機,輪班倒,什麼事都不用做,只是死死盯著前方。
發現任何意外情況,不管是陌生的車隊,還是形跡可疑的路人,馬上電話聯繫賭場方面。
什麼是「三高」產業?
這就是!玩得就是高風險、高投入,高產出。
投入有多高大家知道了,那麼產出有多高呢?
每次設賭,無論注碼大小,都收取出現在了桌面上的所有資金總額的百分之五!
百年傳承,明標實碼,概不還價!
風險呢?
只有一個。
人!
不管是聞風而動的白道掃蕩;還是伺機已久的黑吃黑;更或是其他不黑不白,見錢起意的人;甚至是輸到瘋狂的客戶。
這些都是賭場設局者巨大風險的來源。
一次搬坨子的錢,就絕對足以讓大部分的白道變黑,黑道變更黑。這樣巨大的利益驅動下,不出事則已,出了事就不會小。
到時候,等待著設局者的也不會是簡單的賠償。
而是完了。
徹底的完了。
所以,自古以來,做這行的都只有一種人。
大哥!
白道的大哥,黑道的大哥。
張總要我做。
可是,在龍蛇混雜,各方勢力糾葛極其複雜的市區江湖上,我卻還遠遠算不上一個大哥。
擺在我面前的路只有兩條。
一是兵行險著,傾其所有賭一把。敗了,一無所有;成了,飛黃騰達,躋身市內流子最頂端。
二是穩步求存,暫時放棄這個機會。繼續借著廖哥餘蔭,坐在迪廳里養家糊口,不上不下掉在半空。
最多也就是經過了十來分鐘的考慮之後,我毅然決然選了第一條。
於是,當我把這個決定宣布下去之後,我很快就發現,在這條路上,有著兩塊雖然大小體積有差,實力有別,卻同樣堅硬的石頭擋在了前面。
我說過,做這行必須要是有實力,有人脈的大哥。
而我們市,搞搬坨子生意的就正是兩位大哥。
一位是幾乎統一了全市賭盤,也理所當然佔據了搬坨子市場大半壁江山的超級大哥,外號財魚的皮春秋皮老闆。而更巧的是,負責幫他照看這門生意的人,也正好是他過命的生死兄弟,民辦老師轉行當流子的金二爺金子軍。
而另一位雖然只是佔據了搬坨子市場的小部分份額,卻也從業多年,巍然不倒,江湖人稱和尚。
這個人出道很早,或許實力比不上皮財魚和其他幾位正在當道的大哥,但是江湖輩分卻比廖光惠、皮春秋還要高,據說是與當年江湖上的頭號大哥李傑拜過把子的老流子。
有意思的是,和尚也同樣和我有著一點淵源。
和尚姓吳,負責幫他打理這門生意的人也姓吳,人稱吳總。
和尚的親弟弟,橙橙的新老公!
就在大半年前的某天晚上,我和我的朋友茄子於我市最有名的夜宵一條街上喝醉之後,被橙橙和她的新老公帶人打了一頓。
事後,和尚專門找到廖光惠求情,還托龍袍給我送來了兩萬元錢以及擺酒向我道歉的邀請。
說句老實話,當時我有心就此了結算了。畢竟只是受了點皮肉小傷而已,出來混,冤家宜解不宜結,仇人多了,不曉得哪天出門就被砍死在街上。
可是,小二爺不同意!一直被橙橙玩弄於股掌之間,依然無怨無悔的小二爺死都不同意。奪妻之仇在先,打傷兄弟在後。
向來都不惹是生非的小二爺終於破天荒了發了狠,他立誓要找吳總報仇。
然後,省城之行,黃皮歸來,等等一系列突髮狀況接二連三地出現,焦頭爛額中,也導致這件事被慢慢擱置了下來。
甚至在我的腦海里都已經開始遺忘了它的存在。
直到張總的照顧,直到我決定插手賭行,這段陳年舊怨,才再次擺上了檯面。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無論我主觀上願不願意,我都非常清楚,這次,我與和尚兄弟之間的衝突是再也不可能避免的了。
這並不是仇,也不是怨,更不是我與和尚想惹事,這隻能說是無形中又一次印證了那句老話:
出來混,遲早要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