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道歉:一線轉機(5)
林夢就走了回去,重新坐回到了沙發上。這一路走來,看著何戰宿和何母有些木愣愣的表情,可真是有些意思。他們估計想不到,他們在這委曲求全地為了何家而奔波的時候,而罪魁禍首卻狡猾地用自己的病情偽裝著昏迷不醒,兩手一撂擔子,什麼都不管,由著他們辛苦扛著。
她沖容凌微微笑了一下,笑得有些狡黠,也有些小小的邪惡。她不知,自己這模樣,讓自己的面龐變得多麼鮮亮,看了特讓人蠢蠢欲動。容凌這大掌就伸了過來將她的小手給抓住了。她嫩紅的唇瓣微微噘起,做了一個「噓」的表示,會說話的眼睛滴溜溜地微微一轉,示意他去看何家那邊的好戲。
眼波流轉,可真是又艷麗又嫵媚!
這小女人,無處不勾人!
容凌在心裡哼著,忍下了那悸動一般的瘙癢,將她的小手給抓緊了幾分。
何戰宿那邊是回過神來了,喊了一聲「奶奶」,急急忙忙就要將爛泥一般的何老太太給扶起來。何家三嬸可真是一個妙人兒,就著跪著的姿態,急忙就湊了過來,阻止了何戰宿的攙扶。
「既然媽醒了,那就道個歉吧!」音量是略微拔高了一些。
何老太太就猛地睜開了眼,渾濁的雙眼帶著憤怒,怒火是直衝著何家三嬸的。不過就老太太現在這麼一副癱瘓的模樣,何家三嬸是不放在眼裡的。她有她的利益要守護。好兒媳,她也不是沒當過。不過她現在可不能再來當什麼好兒媳。人嘛,總得為自己著想的,是不是?
「林夢,我媽這是腦出血剛做的手術,話沒法說,所以,也只能這個樣子給你道歉了,還請你諒解!」
這個樣子是哪個樣子?!
整個身子趴在地上,雙手雙腳攤開,一副蛤蟆歇了氣的樣子,又一副匍匐跪拜的樣子,這卻是很大的禮了!古代人祭拜先祖或者祭廟,也不過是如此了!
這麼大的禮,何老太太豈能依?!
「呃呃—呃—呃—」
她雖然說不出話,可還是能發出聲音來的。這急促的聲音,說明她的不願和憤怒!
臉一下子黑了的何戰宿猛地甩開了何家三嬸的手,迅速將何老太太給拉著起來。何家三嬸過來攔著,嘴裡帶著怒斥:
「何戰宿,你要搞清楚,我們來這兒是來幹什麼的!」
內訌開始了!
何戰宿和何家三嬸是怒目相向!
「奶奶這個樣子,三嬸你這是在幹什麼?!」
「幹什麼?!哼,自然是道歉,你沒聽到林夢說,說媽絕對是主角嗎?主角不道歉,我們這些小配角折騰得再厲害又有什麼用?!」
何戰宿一下子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估計何母心裡也是天人交戰著,所以跪在一邊,就這麼看著,兩不相幫!
林夢也不出聲,就這麼看著!
容許這何家人上門污了自己的眼,倒是也沒太虧,這齣戲還是有那麼點意思的。何老太太「呃呃嗯嗯」地哼哼著,情緒反應很激烈啊!估計她要是能說話,就要罵開了;又估計,她要是可以動,就要對何家三嬸動手了!
而何戰宿實在是孝子,對何老太太那真是好。
「我扶奶奶到輪椅上去!」
「何戰宿!」何家三嬸怒喊。
何戰宿充耳不聞,彎腰,略有些費力地將臃腫的老太太給抱了起來。
何家三嬸就一聲冷哼:「好心當成驢肝肺!早知道這樣,我今天就不來了。你們願意讓何家就這麼敗了,我這是操的哪門子閑心?!」
何戰宿的身子略微頓了頓之後,到底還是將何老太太給抱了起來,又小心翼翼給重新放到了輪椅上。在這個過程中,何老太太半眯著眼,卻是一聲不吭!
她果真是不願意那個樣子,更別提什麼道歉了!
何家三嬸就又是一聲冷哼,站了起來,做出了一副真是豁了出去不再管的樣子。何戰宿眼皮子跳了跳之後,暗下了眼,然後扭身朝容凌二人看了過來: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這有點像困獸的樣子,倒好似是他們逼迫了他似的。林夢覺得何戰宿有些搞不清楚狀況,機會是他們施捨一般給了的。他們可以傲骨錚錚地拒絕這機會,為何在緊緊地抓住這機會求上了門之後,又做出了一副被「逼良為娼」的樣子!
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這世上哪有這樣的事!
她淺淺地笑開了,因為真是被何戰宿給逗笑了!
「你家這位奶奶,得有表示!」
何戰宿就憤懣地看著林夢:「剛才那樣,還不夠嗎?」
何老太太的眼睛也凸凸了起來,冒火地看著林夢。
有一種人就是這樣,死不悔改。何老太太這是沒到死的地步呢,所以,依舊自我感覺良好地維持著她的高傲!她怎麼可能向一直被她低看著且又一直被她給厭惡著的林夢道歉呢!
林夢就氣死人不償命地再笑:「剛才哪樣了?!」
何戰宿的一張臉就又漲紅了,估計是快要氣瘋了:
「剛才這老太太只是被人給推倒在了地上,什麼都沒表示呢!」
欠了她的,能是那麼輕易地就能一筆勾銷的?!
何戰宿這麵皮,就劇烈地抽搐了一番。
好半晌,他沉聲開了口:「我明白了!」
一張臉綳得非常緊,雙眸也一縮再縮,成了兩個黑點:「大丈夫,威武不能屈。戰士,只能站著死,而不能跪著活。今日,就當我沒來!」
「戰宿!」卻是連何母也忍不住開口了,看著何戰宿,拚命搖頭。
何戰宿深吸了一口氣,壯士斷腕一般地說道:
「媽,何必呢。大不了就是拼個你死我活,散盡家財,從頭再來。只要還有一條命,就總有活路的,不是嗎?」
何母即刻就浮上了淚,依舊沖著何戰宿搖頭。這都是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的,散盡家財,從頭再來,哪能是那麼容易的?!這樣的日子,哪幾個肯甘心過的?!
何戰宿卻是瞬間挺直了腰桿,邁步要走到輪椅的後面,打算推何老太太走人。只是,他的褲腿卻被拽住了,被一隻明明是顫抖著的,可那手指卻將他的褲腿給夾緊了不放的手給拽住了。
何戰宿愣愣地抬起了頭,看向了何老太太。
何老太太抖著唇,沒說話,就那麼看著他。他從她的動作,還有那一雙渾濁的老眼中透露出來的信息捕捉到了老太太不想走!
為什麼?!
他愣住了!
何家三嬸撇了撇嘴:「你奶奶這是不讓你就這麼走呢!」
涼涼的口吻,藏不住淡淡的嘲弄。她既然做了先頭把老太太給推下車的事情,就沒打算在這兒對老太太小意兒承歡了。老太太自己不想道歉,可卻又不想就這麼走,這事做的—
何家三嬸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自己不想丟這張老臉,所以就將所有的重任都給放在了孫子的身上。噢,孫子的臉丟了就丟了,無所謂的是吧?!老太太為什麼到了這一步,這性子還這麼極品?!
何家三嬸能想到這裡,何母自然也是不賴的,看著何老太太就有怨懟了。何戰宿也不是笨的,那目光也漸漸流露出了受傷!
林夢覺得,自己該逼一逼的。否則,這戲拖得太長了,還真是要耽誤她的時間:
「不是說要走嗎?」
何戰宿那臉,就又是紅,又是黑,一副欺辱交加、悲憤莫名的樣子,到最後,那臉黑紅得猶如燒開的木炭頭。
「走!」他斷然沖何老太太說了這話。伸出手,他強行將何老太太的手給拉開。何老太太沖他直瞪眼,但是不管用,他心意已決。那樣的話,他放了出來,再留下,他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男人的臉面有時候能比女人重,那是立世的根本!
「呃—呃呃—呃嗯嗯—」何老太太歪著嘴直叫。因為她的手還真是給撥開了,然後又眼睜睜地看著周圍的景物開始動。這是輪椅被推開了!這是真的要走了!
「戰宿……」何母挽留著喊了一聲。
何戰宿冷眼如針,粗壯的胳膊上青色的經脈浮起,訴說著他的隱忍。抓著輪椅的手只有他自己能感覺到,力道大得幾乎要將那不鏽鋼給按出幾個指印來。
「走!」
一個字,透露著他一番掙扎之後的艱難決心!
所以,別再攔著他了,別辜負了他的這份艱難和掙扎!
何母怔了怔,伸手擦了一把淚,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何家三嬸冷著臉,等何母站起來跟著滑動的輪椅走了幾步之後,她才不甘不願地也跟上了,只是那臉變得相當難看。
何老太太的叫聲顯得有些急了,猶如一個啞巴想要急著向別人表述有人要殺她一般。何戰宿黑著臉,沒理會,自顧自地邁著艱難的步伐往外走。
「呃呃—呃呃—」
老太太整個人都抖了起來,叫聲略發顯得急促,還略略有些尖銳。但是,何戰宿沒有停下來。
倒是硬氣!
林夢下了這麼一個評語!
這個樣子的他,倒是比一開始那樣子要順眼很多,也稍微有些讓人欣賞了!
可很快,讓林夢差點跌破眼球的卻是何老太太竟然再次從輪椅上摔了下來。這老太太—
林夢搖頭失笑了!
瞧著她方才不能動的樣子,還有她所知的下面的人關於她病情的回報,這老太太這麼一摔,還真是太不容易了。這應該是凝聚了多大的力氣,又該是用了多大的毅力。但她用這種方式來阻止何戰宿的離開,可就顯得傷人了!分明,何戰宿已經把話說得那麼死了,可你這個奶奶卻這麼打他的臉。要知道,他最後那麼傲骨錚錚,豁出去了要一無所有也不怕,可是為了這位奶奶。這是他的極大孝心,只是這位奶奶卻半點都不領情。
何戰宿沒動,其他人也沒動,全都看向了何老太太。
何老太太趴在那兒,嗚嗚哼哼地叫,那焦急的態度倒是半點沒變。
這樣子,已經足夠說明她要留下的決心了!
可是,怎麼留下來?!又怎麼做?!在那樣的話之後,誰來繼續這道歉?!
何戰宿逐漸面沉似水,那都已經挺直了的腰桿卻又是彎了,彷彿有什麼東西重重地壓在了他的身上!
何母不忍看到兒子這般,心裡也略略恨上了何老太太,但還是得出這個頭,往旁邊走了過去,去將何老太太給扶起。頗費了一番力氣之後,何老太太終於不再是那麼一副屁股朝天的可笑模樣了。
「媽,你沒事吧?」作為兒媳,她盡責地問了這麼一句。
只是何老太太顧不上理會她,一旦身子被翻了過來,身後有了倚靠,她就拿眼使勁地暗示何戰宿,看看他,又努力地轉著眼珠子,往容凌和林夢那個方向移,嘴裡依舊是「呃呃嗯嗯」叫著。
這是要讓他道歉!
這是要讓他務必能完成任務!
何母覺得自己這嘴真欠,就不該問出剛才那關心的話。這老太太就不值得關心,哪怕是客套的關心也不值得!她還是不要醒來的好,就這麼昏迷著多好!她可憐的兒子,生生就被這老太太給糟踐了!
她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
「走吧!」為娘則強,何母方才心裡還存著那麼點轉身再去求容凌二人的希望,現在卻覺得整個人都臊得慌,是巴不得立刻就消失在這個地方!
何老太太卻是瞪了何母一眼,轉而繼續盯著何戰宿,暗示再暗示。
何戰宿和何老太太對視一陣之後,走了過來,一聲不吭地又要將何老太太給抱起來。何老太太憤怒之極,叫聲尖銳急促得都能趕上像是豬被殺的時候,而且雙眼也開始冒起了火,瞪起了何戰宿。
何戰宿看著這樣的奶奶,心越加冰涼。
奶奶,你到底是做什麼,孫子都已經這樣了,你就不能放過他?!容凌和林夢夫妻要的根本就不是孫子的道歉,他們要的是你的。孫子這麼做,都是為了成全你的面子。你現在讓孫子回去求,能有什麼用?!
「走!」
眼裡藏了痛,他不容置疑地看向了何老太太,一把將她抱起,可得來的卻是很輕的一聲「啪—」。
「媽!」何母驚呆了!
這老太太全身都不大能動了,可這時卻能有這力氣扇出這一巴掌來,雖然很輕,瞧著是沒用上什麼力氣,可這也足夠讓人心裡發涼、發痛!
你老人家就這模樣了,還能奇迹般扇出這一巴掌,可你為什麼不能將自己的這份心志給轉一轉,去道個歉呢。你就非得把自己的這份逞能往孫子身上撒嗎?!自己的兒孫就能這麼糟踐是嗎?!可你老人家知道不知道,這種只會對自己人撒野的逞能,卻完全是一種窩囊。你身為何家的掌舵人,一直掌握著何家的生存大計,何家面臨著要破家的危機,你這個掌舵人正是當仁不讓地要出面的時候,可你卻選擇了龜縮,讓自己的兒孫替你奔波、替你求人、替你承受因為你而引起的層層負面壓力。老太太,沒你這樣的!你這樣,太自私!
「快走吧!」何母冷下了臉,過來幫了冷冷的何戰宿一把,推著何老太太往輪椅上坐。何老太太就抖著手,怒視何母,一副很想也打她一把的樣子。可到底她不中用了,剛才打了那一下,已經是把她的勁頭給耗光了,短時間內想再來一次卻是不可能了!
何老太太就嗯嗯地叫,臃腫的身體也不配合,抖著努力地往外躥著。何母終於是怒上心頭了,低喝:
「媽,您這是打算道歉是吧!好,我送您過去,讓您向林夢道歉,向容凌道歉,直到那兩人決定原諒您!」
何老太太猛地就不吭聲了,看著何母,蒼老得宛如樹皮一樣的臉,抖得就跟篩糠子一般。說句不孝的話,何母覺得她這樣子可真丑。無所畏懼地任憑何老太太怒視著,她協同何戰宿,將何老太太給放在了輪椅上。
何戰宿開始推。
何老太太就發出了極其痛苦的聲音。
幾人看過去,卻是極其無語,無語過後卻有那麼點想笑的衝動。自然,那絕對是自嘲一般的笑,笑自己的痴傻,笑老太太的咄咄逼人和自私!
這卻是老太太將自己垂落下來的手給卡在了車輪上。輪子一動,她這手自然就痛。這老太太可算是無所不用其極了,寧可自己痛著卻不願意低下這頭。
她當真是看重面子!
可她的面子是面子,別人的面子就不是面子了!
事已至此,何戰宿是什麼都不想說了。他今日所做的已經夠了。有所為、有所不為,他早早地把有所不為的也給做了,只為了成全孝義,只是現在,他無法再愚孝了!
彎腰將老太太的手給強硬地從車輪間給拔了出來,放在了她的身上,何戰宿快步將輪椅給推開,不顧何老太太的嘶叫。
就在這一行四人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看夠了的林夢出了聲:
「何戰宿,你留下。其他人,先走吧!」
一行四人大愣,然後除了何戰宿之外,其他三人的眼中都滑過了歡快的火花。何家三嬸更是毫不掩飾那份竊喜,臉上的笑猶如花兒一般怒放開。這時候,她不落人後了,即刻挨近了何戰宿,伸手將他往一邊推了一下,搶過了推輪椅的活計,嘴裡更是歡聲念叨:
「我來推,我來推。戰宿啊,那我們就先走了。」高高地說完了這話之後,她又猛地壓低了聲音,以只有近在旁邊的何戰宿還有何母才可以聽到的音量說道,「戰宿,咱們家就靠你了,你好好表現吧!大丈夫能屈能伸,就麻煩你好好想想你的父親母親,還有家裡的那些親人吧!」
說完,急急忙忙就將老太太給推開了,生怕晚一點,何戰宿那驢腦袋還是轉不過來彎,倔強地還是要走。何母也知道此時林夢開口讓兒子留下,必然是有了希望,所以暗示性地重重捏了捏兒子的大手,沖他點了點頭,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匆忙跟在了何家三嬸的後頭走了。至於何老太太,這個時候安靜了,終於不吭聲了。
何戰宿其實不想留,可是三個重量級的女人,奶奶、他媽還有他三嬸,全都一致表達要讓他留下的信息,他再不甘願,可這腿就是邁不出去。外面,五米之遙就是一片漆黑了,他若是融入了進去,那麼就可以逃開一切了,但是何家長孫的重擔讓他沒法逃。何家三嬸臨走之前的話大含深意,直接就截了他的後路了。
他想著自己剛才那信誓旦旦的話,又想著自己現在的駐留,覺得自己賤,從上到下都賤。艱難地回過頭來,他讓這種賤把自己給全然淹沒:
「站那麼遠幹什麼,過來談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