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煎熬:等你回歸(6)
謀划,下定決心,積蓄力量,從小心翼翼抓牢了軟組織,用小刀將襯衫割出布條,扎入軟組織固定身形,到最後找到安全的地方,借用布條將自己固定住,這一路就耗盡了他的力氣。這期間,鯨魚受傷開鬧,他幾次差點就要掉入喉嚨中,卻好險穩住了!
然後休息,就著兩肩被穿過腋下的布條給吊住的保障,他還是沒有大意地一手抓著軟組織,一手在這鯨魚進食的時候和它搶食。魚、蝦都是鮮活的,可他卻只能直接往嘴裡送。他需要進食、他需要能量,否則他沒法撐下去。這身體需要積蓄太多的能量,好備戰接下來的手術。
然後,開胸取子彈,疼得大汗淋漓,鮮血汩汩,可也得做,也得在就那麼一點光的情況下摸索著將子彈一顆一顆地鉤出來、挖出來!然後一嘴咬著布條,一嘴挑出襯衫的線條來,用針將傷口給囫圇縫好!
襯衫是在國外訂做的手工貨,質量很好,能靠得住!
疼痛從最初的入骨到最後的略略麻木,他覺得很好!
這命,他有把握能保住!
很好,他能活著去見他的小乖!
沒有葯,能藉助的便是這鯨魚身上的東西了。一般動物受傷了,身體會做出應激反應,分泌出物質,促進傷口癒合。他能往這前胸的血洞上抹的,也只能是事先被他用刀扎過的軟骨處流出的那些東西了。然後,困難地用布條將傷口包纏住。
手術之後的發燒最是兇險。
他沒法顧及,只能拚命地吃東西來積蓄能量,但還是發燒了。身體猶如火燒一般,都有些麻木了,可卻不能鬆開手。這衣服質量再好,可也好不過他的手、他的胳膊。他的身體才是他最信任的夥伴,所以抓著軟骨的手不能松。他更不能昏迷。另一手拿著小刀,他隨時準備著,一旦感覺快要昏迷,便拿刀往大腿上扎一下,那劇痛能立刻讓他清醒。
很好!
就這樣,從一開始還能瞄瞄手錶,看看是幾點了,到後來無暇顧及,再到後來手電筒沒電,他的世界開始陷入一片漆黑。一切他都只能憑著感覺行事!
最後出來,是借著鯨魚反胃的時機。他從那張開的大嘴裡看到了一個灰突突的小島,毫不猶豫,立刻就鬆開了早已經麻痹了的手,然後被鯨魚給吐了出來,成功落了地。身上因此多了幾處輕傷,不過這都是無所謂了。終於能夠死裡逃生,逃出生天已經太不容易了!
鯨魚走了,噴著水柱,挺歡實地走了,很快又沉入了海底。
他原地休息,一看手錶,只能苦笑,距離他落海到現在,至少經過了十六個小時,想想這鯨魚的遊行速度,那他此時距離當時那懸崖估計是千里之外了。
還真是遠,他的人會找到這裡來嗎?!
估計也沒人想到他竟然是落到了鯨魚的嘴裡,然後一路隨著它到了這裡吧!
若是開展救援,估計也只能在懸崖那幾百里之內搜尋吧!
這個猜測讓人失望,可他絕對不能絕望。最難的那一關都挺了過來,現在腳是真真實實踩到了實地,還有什麼可怕的?!
一天等不到,他便等兩天,兩天等不到,他便等三天,或者四天、五天……總之,他堅信,他的小乖肯定不會放棄他的,他的兄弟肯定也會堅持找他,直至「死要見屍」!
這麼想著,他這身體就湧出了力量,開始借著歇息的這會兒先對小島進行一番觀察。觀察的結果很讓人喪氣!
小島完全是孤生在海面上,環顧之下,四周儘是茫茫大海,一眼望不到邊。他的活路便是附近有可能行駛過往的船隻。在被船隻搭救之前,他需要撐住這條命,所以了解生存環境迫在眉睫!
一休息夠了,他就開始對全島進行探查。
這是一個孤島,破落的孤島雖然沒達到寸草不生的地步,可是這島上也沒什麼好東西,吃的東西簡直是少得可憐。他勉強找到了幾株草藥,直接生嚼了。這估計是哪個路過的鳥類排下的糞便中含有的種子長出來的。
然後,這孤島也存在潮漲潮落的規律,等他探查了好久之後才發現到了這一點。不過好在看島上的情況,能確定這個島不會最終被海水給淹沒。當晚,他夜宿在一高處,果然沒有被淹沒。在夜晚最冷的時分,他依舊需要保持清醒,一手拿刀,隨時準備捅自己的大腿一下。因為,這樣冷的時刻最容易讓人一睡就再也醒不來。
他得活著!
為了他的女人,他必須得活著!
夜裡冷,動了手術的身子一會兒就像是在冰窖里一般,冷得讓人骨頭都好像是要被凍住了。一會兒卻又熱了,一種從內而外,似乎整個人都要被燃燒起來的熱。冰火交融,生生地考驗著他。他覺得自己好像成為了人肉叉燒,一會兒被火烤,一會兒又被冰凍,來回全然不能自主。
這是他人生中遇到的最大考驗!
可這,還不是最讓人擔心的。
在鯨魚嘴裡長達十六個小時的掙扎,幾乎是耗光了他的力氣。在鯨魚嘴裡,他根本就不能閉眼,因為一旦睡去可能就會掉入魚肚當中。隨時隨刻,他都需要警醒,需要和自己的精神和意志做鬥爭。到了這島上,也根本不能麻痹大意,以防這島上有什麼危險的動物,所以一旦這身體重新生出了力氣,他就得去探查這島。而夜來得是這麼快,他根本就沒時間睡覺,就需要打起精神來面對黑暗、面對冰冷、面對高燒。
在島上的第一個夜晚,必然會是最難熬的。
超過一天的不眠不休,這在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他受過這樣的訓練,三天三夜不休息。可是,他當時沒有受那麼重的傷,當時胸口還沒血洞,當時甚至還能憑藉有利地形,在空閑的時間半夢半醒的小眯一會兒。可現在卻不行,眼睛根本就不能閉上。那濃重的困意在逼迫著他,一旦他閉上眼,困意就會像山一樣地朝他壓過來,可能就會壓得他再也起不來。
所以,努力地睜大眼,眼睛都酸疼了還得睜著。到後來,眼眶模糊,不受控制地往外淌淚,也不能閉上眼。有淡淡的血腥味在眼底散開,似是血管爆裂,可也不能閉上眼。
想想小乖,想想你的女人,你怎麼能夠閉上眼?!你突然消失了,又中了多槍,她現在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副模樣,或許是嚇壞了,或許是哭成了淚人兒,或許突然之間茫然無助了。你想想她,你怎麼能夠閉上眼?!
他跳下去那會兒,那驚恐的尖叫:「容凌!」你想想,好好回憶那個聲音,你怎麼可以閉上眼?!
你要真的閉上眼,那個女人會瘋掉的,會死的!
當時在天台上,你不過是做戲,可她卻當了真,哭得好像整個世界全然崩塌,又那麼直接地斷了自己的呼吸,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自殺相隨。
你想想她,這個可憐又可愛、這個純真又善良的小女人,你怎麼能閉上眼?!
手提刀落,一刀毫不猶豫地扎向了自己的大腿,伴隨著尖銳的刺痛,他的神志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他必須要回去,要活著回去!那個小女人現在還不知道怎麼樣呢,他擔心啊,他真怕她犯傻,真怕她又跟著他自殺。他多麼想奔回她的身邊,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裡,然後替她拂開所有負面的一切。他想告訴她,他很好,她別擔心。可是真是該死,偏偏手機給掉了出去,真是該死,該死!
有手機,他就可以給她打電話,就可以馬上安慰她,就可以馬上知道她的情況。他擔心她,他一想起當日在天台上的情形就怕。那個愛他愛到連命都不要的小女人,他真是怕,真是擔心!
漆黑的夜中,他蜷縮起了身體,忍不住發出了悲悲的哀號。
只因為,怕她在找不到他之後的生死相隨!
他也基本上不哭。哭,那是弱者的行為。哭不能解決任何的問題,有那時間去哭,不如想辦法解決問題。而這世上,還沒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
可在這樣的夜晚,在身體燃燒著冰與火的時候,他卻忍不住哭了。
哭,是因為她,那個完全牽住了他的小女人!
他是真的怕她做傻事啊!
她萬一出了事,他該怎麼辦?!該怎麼活?!這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他後悔,後悔了!
他的人生是強悍的、是堅決的,所以錯了便是錯了,不會去後悔,而是努力在錯的基礎上去挽救。就比如她當年帶球跑,他就不後悔。她走,就走了,他不攔不追。可現在,他後悔了,後悔不該念著舊情,不該來德國,不該為了救那樣一個女人,把自己給搭了進去。他搭進去也就罷了,可是卻留下了小乖,軟軟的脆弱的小乖,像一團最柔軟的肉的小乖。那麼軟,所以那麼容易就被傷害。沒了他,誰來保護她?!沒了他,誰都可以去傷害她,她受傷了該怎麼辦?!可更該死的,或許現在傷她最深的,反而是他!
他是容凌,他應該是冷酷無情的,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夠足夠強大。對李蘭秋,她當初替他擋了一刀又如何,她因為他遭到人綁架,又遭到了非人的對待又如何,他就不應該管的,應該絕對的冷酷無情的。他就應該做一個這樣的人,誰也無法觸動他,這樣,他就可以冷靜、可以強大、可以一門心思地守著他的小乖,也不至於讓她如此受傷、如此凄苦!
她會沒事的吧?!
這一次遭遇畢竟不同於天台那次,那次從那麼高的樓跳下去,是看著絕對沒有生還的機會的,可是他這次是跳了海,還是有機會生還的,所以她應該不會傻傻地跟著他跳下來吧,不會傻傻地自己把自己給弄死吧?!
不會吧……不會的吧……應該不會的吧……
可為什麼,他會這麼怕!
這一生中還有誰能比她更愛他,愛到連命都不要,她會不會?!
怕!
所以,他驚懼得流淚,心疼得流淚!
所以,他不信鬼神,卻還是忍不住做了祈禱,把能想到的各路神佛都給叫出來,給予跪拜,給予祈求!
只求,她能好好的!
等著他,他會回去的,所以小乖,要好好的啊,一定要好好的啊……
對了,還有大揚!
太好了,還有大揚!
揚手又是一刀,他毫不客氣地又往自己的腿上扎了一刀,讓自己清醒。有些痛,可這痛卻敵不過他此刻心裡的歡喜。
他下去的時候可是吩咐大揚了的,讓他看好她。大揚是一個死忠的人,肯定會堅定不移地執行他的命令。所以,他肯定會守好她的,肯定會的。
他狂喜,在釋然之中又滾下幾滴淚來。
這次淚中帶著希望!
那麼,他能做的就是儘快回去。就是有大揚看著她,他也不放心。這個將他的一顆心裝得滿滿的小女人,他不自己看著,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心的!
只希望她一切還好,堅強一定,再堅強一點,再再堅強一點,等他回去。想盡一切辦法,他都會回到她的身邊。所以,這腿上傳來的區區疼痛算得了什麼?!這冰與火的煎熬又算得了什麼?!不能休息又能算得了什麼?!
在最冷的時候,已經盡量將身體蜷縮成了一團,可還是感覺不到一絲溫暖的時候,想想她,想想她嬌美的笑靨、想想她甜甜的話、想想她暖暖的軀體……
恍惚間,這身體就暖了。
恍惚間,就看到了她。
恍惚間,她似乎來到了他的身邊,蹲了下來,沖他軟軟的笑,又窩在他身邊,將他抱緊,軟軟地咕噥,喚著他的名字—
「容凌……」
「容凌……」
「容凌……容凌……」
一聲接一聲!
又恍惚地,她的手滑過他的臉,然後是她的頭髮。他恍惚地似乎聞到了發香,聞到了她的體香。那是暖暖的,淡淡地像是花一般的香氣!
他就忍不住笑,但手起刀落的動作卻更加兇殘!
這是出現幻覺了!
幻覺越美,就容易讓人麻痹,死得也就越快!
所以,連著下去幾刀,他生生地將自己給扎醒。
不能麻痹大意!
要時刻想著,她沖你笑得有多美,那可能真實的她,現在哭得就有多悲!你能讓她哭得那麼傷心嗎,你能承受那些淚嗎?!
不能!
所以絕對不能死,絕對不能睡過去,絕對要活著回去!
要想看到那麼美的笑靨,那更得活著回去,然後用盡這一生去維持著。
小乖……小乖……小乖……
心裡念著她的名字,念一下便刺一下自己的大腿。這是在告訴自己,記著她,別忘了,絕對不能忘了;這是在告訴自己,現在這痛是你欠著她的,要償還的,必須要償還的……
就這樣,他熬過了最深沉、最黑冷的那一段時間,也熬過了漫長的好像是沒有盡頭的夜。清晨的第一抹陽光終於朝他射來的時候,他再也堅持不住了,閉上了眼,沉沉地睡了過去,只是睡夢裡,一直有一個名字在沉浮—
……小乖……
不能忘,絕對不能忘!
所以,醒來!
在距離黑夜到來還有兩個小時的時候,他掙扎著醒來。
酸疼的身體就像是被大卡車給碾過了一般,木木的,部分地方都快失去了知覺。可這又能如何?!他必須要起來,必須要去尋找食物,第二個黑夜馬上就要到來,他要想盡一切辦法去尋找食物,否則他可能撐不過去!
小乖!
一想起她,他便有了力量。
還得回去,要回去,要儘快回去!
拖著傷腿,他去撬牡蠣、揭海苔,吃任何他可以吃的東西。稍微有些力量了,他打魚,用牡蠣等貝類尖銳的殼充當飛鏢進行射擊。打來的魚還是直接生吞。很慶幸,這是一座礁石形成的小島,在各個礁石周圍時不時地會出現一些魚。也得慶幸,這種潮漲潮落能夠經常地帶來一些魚和貝類。
射飛鏢,這是一個力氣活,考驗臂力。這在以前對他來說是一個絕對自信的活,可現在卻因為胸口的傷,行動受到了束縛。
夜,黑沉了,再也看不到魚了,他就收工了。此時,他的兩隻胳膊早已經酸疼得快要麻木了,胸口的線感覺是崩裂了,又重新流了血。可是沒辦法,顧不了那麼多了,只能重新用布條紮上一圈。
一晚上,又沒敢睡,身體還是燒著,卻比昨晚上要好多了,沒了那種像是掉入了冰窖里的感覺,但依舊是時冷時熱。大腿換了一條來扎。左腿被扎了太多下,已經麻木了,刺痛感不夠了,也就沒什麼效果了。所以,得開始扎右腿了!
他需要絕對的痛來提神!
好不容易迎來天亮的時候,他將布條解開,打起精神,挑出血洞上那些迸裂的線,然後在生生的忍耐之下,用小刀割掉那些看上去有些腐爛的肉,再重新用針將傷口縫上。
血,淋了一手。疼痛的汗,濕了一臉、一身。
但,他在慢慢習慣中。
想想她,想想那嬌軟的小人兒,他就不怎麼覺得痛了!
堅持,再堅持!
要見到她,活著見到她!
在此之前,什麼也不能阻擋!
不過是割幾塊肉,不過是弄殘了一條腿,沒什麼,都會長回來的,都會好的。
只要,能見到她,就好了!
依舊是在陽光的照射下,他睡了過去。那暖暖的溫度,就好像她就貼在他的身上,未曾離開!
小乖……
小乖……
想著,便覺得溫暖;想著,就覺得是希望!
這一次,他醒來得早了一些,距離天黑能有三個多小時。身體也不是那種快要垮掉的感覺,然後左腿也恢復了一些感覺。
這是身體在自我修復!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他知道的,他一定會見到她的。
一定!
然後,繼續捕魚。這次,他有餘力去弄一些尖銳的石子來,從少得可憐的幾棵低矮得都快算不上樹的小樹上砍下枝丫來,削成木箭。這些,都能加大捕魚力度。
然後,便是水的問題。海水是不能喝的,越喝越渴,會死人的,挖坑,灌入海水,放樹葉,再在洞口放一片可以蓋住洞口的大樹葉。然後就是等,等待水分蒸發最後液化落回到樹葉上的蒸餾水。時間緊湊,一開始,也只能靠這種辦法。
晚上,蒸餾法不管用的時候,他開始改進辦法,用泥土鑄模,又嘗試打造石碗,用葉片承接水分,畢竟太過脆弱了。然後,他把鞋子也給用上了!
這時候,什麼都無法顧及了,一切都只是為了生存,為了活著回去見她!
她沒有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