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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君臣相逢白雪樓

  湖廣按察副使田汝耔,與兵部給事中夏言,自入了安陸地界,便遣散隨行護衛,輕裝簡行,徑直去往安陸張集,拜謁了前戶部尚書孫交和前內閣師臣費宏。

  于田汝耔而言,費宏昔年貴為師臣,他自家昔年又為江西提學,此番拜謁乃題中應有之義。

  而夏言,本便與費健齋有同鄉之宜,驚聞費宏遠赴安陸,自是欣然而往。

  次日,二人拜謁而歸,一路信馬。

  入得安陸時,已然過午時。

  牽馬信步市井之間,望著往來如織的行人,夏言遙指一處飛檐斗角的高樓,對身側之人,和聲笑道:「初臨安陸,便聽此地有詩言:陽春曲調人難和,白雪樓前月如鉤。我二人既到了陽春台,想必那幢樓宇,便該是白雪樓了。」

  田汝耔撫須輕笑,仰目眺望那處亭台樓閣,忽而笑道:「一路奔波,公謹兄想必也是飢腸轆轆了,你我二人且去這白雪樓祭一祭五臟廟也好。」

  言語間,田汝耔話鋒一轉,悠悠道:「愚兄赴任湖廣之後,聽聞前些時日王相按臨安陸,日日宴飲於此。回了武昌府後,王巡按對於此樓是讚不絕口,以至於白雪之名,哄傳武昌。」

  說罷,牽馬徑直向白雪樓行去。

  說到白雪樓,卻不得不提陽春台。

  陽春台,位於安陸石城之西北,因雅附宋玉《對楚王問》之中的寡和之曲《陽春白雪》而聞名。

  此台巍峨高聳,其上煙雲古樟,竹木蓊藹,與蘭台、子胥台並稱為「三台」。

  有詩云:陽春之態,楚王舊遊。登台遙睇,漢水帶流。煙花繚繞,遠樹浮浮。

  自入了陽春台,一路所見,路上行人漸少,衣冠華美之人漸多。車馬粼粼,一眼望去,便知是非富即貴。

  穿行片刻,二人已至白雪樓前。

  侍立樓前的小廝,躬行而至。

  接過二人手中韁繩,待得夏言抬目時,但見巍峨樓閣之前,橫掛一盞鎏金牌匾,上書白雪樓三字。

  兩側的朱梁之上,則鐵筆銀鉤書有:

  嵐光日夕弄晴暉,亭傍觚稜入翠微。

  贏得仙郎歌古調,時時白雪向人飛。

  字是好字,詩亦可堪入目。

  收回視線,頓足片刻,小廝領著二人入了樓,移步三層閣樓花廳,在鄰窗靠江的八仙桌前坐定。

  卻說安陸石城裡,能來此樓的,非富即貴。

  樓內小廝終日里迎來送往,便也練就了一副火眼睛睛。

  眼前二人雖穿的樸素,卻難掩言行之間的雍容氣度。

  不多時,酒菜齊備,小廝哈腰諂道:「聽二位官人口音,不似咱安陸鄉人。如今漢江水沃,正是鮮魚肥美之時,本樓魚燴更是咱安陸一絕,二位官人何妨品鑒一二。」

  言語之時,小廝遙指窗外樓下的濤濤漢江水,言語里透著幾分殷勤。

  夏言微微頷首,待得小廝穿堂而過,踱步飛軒之前。

  憑欄下瞰,目之所及,但見群峰列其前,巨浸奔其下。

  不覺間,夏言心緒不禁也開闊起來。

  復又踱步桌前,端起酒樽,飲了一口,暢聲笑道:「好教水勤父兄知曉,此番來著白雪樓,委實是不虛此行也。」

  言語著,夏言遙指窗外,贊道:「俯仰縱目之間,群峰簪橫,江濤東去;極目千里,又是雲煙飛揚,朝昏萬狀,此盛景也。」

  田汝耔放下酒樽,提著衣襟移步飛軒之前,眺望片刻,同樣是被這般景緻吸引,由衷讚歎道:「果然是青山簇簇水悠悠。」

  視線順著漢江水東去,忽然發現在安陸石城前、漢江水之畔,約莫二三里處,人影幢幢,喧沸之聲盈耳。

  田汝耔來了興緻,手搭涼棚,極目遠眺。

  卻見人群彙集之初,隱約是一處莊園,隱於蓊藹林木之中。

  庄前人聲鼎沸,可謂是摩肩接踵。

  見狀,田汝耔眉宇一蹙,心中是疑竇叢生。

  「公謹兄且看那處,似是在做施粥善事,然則所聚人群,卻未免多了些了,奇哉怪也!」

  語未落,適才離去的小廝,已然是端著一盤香味縈繞的魚燴而至。

  待得將招牌菜入席,小廝笑盈盈的踱步二人身側,笑道:「二位官人所望之處,乃是咱安陸興府在城外的莊子。小人聽聞,這些時日,興王府大肆清查王府莊田,歸田於農。短短几日光景,便揪出許多仗勢欺壓良善的宵小,極快人心哩。」

  「安陸興府」四字出口,夏言與田汝耔,二人俱是面色一變。

  田汝耔笑意戛然而止,面色驟然沉了下來。

  他此番提前月余出巡,雖本是為湖廣巡按王相之事而來,卻也於這安陸興府,脫不開干係。

  先有南昌寧府謀逆,兵陷江西泰半,後有興府大肆搜買舟船,其意不明。

  身為按察副使,不可不查,此其一也。

  拜謁健齋公之後方知,健齋公背井離鄉、遠赴安陸,亦是這安陸興府的手筆。

  而若他所知無錯,前些時日,按察司聶臬憲與王相按臨安陸,同樣是因興府之故也。

  這一樁樁,一件件,背後都有安陸興府的影子。

  如今春耕已過,這安陸興府又大肆清查田莊,哼!

  冷哼一聲,田汝耔愈發覺得,安陸之藩府,非安分守己之藩,觀感是愈發的不堪。

  當即冷笑道:「以清查田莊、施捨粥食為名,行邀名養望之實,叵測之輩也。」

  斜刺里,與田汝耔不同。

  夏言卻驀然間對安陸興府,生出幾分興緻。

  當即展演笑道:「勤父兄稍安浮躁,地方藩府能為善於鄉里,也算是難能可貴了。這清查田莊,歸田於民,亦是善舉也。」

  語落時,隨侍二人身側的小廝,面色卻刷的一白。

  能在安陸石城這一畝三分地上,肆意論及興王府而面色不改,神色風輕雲淡,只怕這二位,亦非常人。

  可若他沒記錯,如今興府世子,赫然正是在自家這白雪樓之中!

  正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思及此,小廝打定主意,對於這兩位要敬而遠之。

  回身時,諸般神色霎時間僵在臉上。

  在他視野之內,但見一行人,正自樓上踱步而下。

  為首之人眉目俊秀,更兼英氣逼人。身後十餘護衛,披堅執銳。

  小廝看向這一行人時,一位面白無須,卻眼眸陰翳之人,亦是面色不善的看向此處。

  那小廝登時是一個激靈。

  看那人面目,必是興府內的公公。

  這般閹人,最是陰毒刻薄,行事亦是難以常理度之,稍有不慎,便會惹禍上身。

  心裡打著顫,小廝悄悄然暗中拽住身側二人衣襟,夏言此時也反應過來,回身與黃錦四目相對。

  須臾,那丰神俊逸的少年郎恰也看過來,旋即對著田、夏二人,輕笑著微微頷首,便徑直順著木梯而去,消失在幾人視野之中。

  出了白雪樓時,艷陽正烈。

  一行人上了馬,朱厚熜回首望向白雪樓三層飛軒鄰窗處,心裡恍然間有種錯覺。

  只覺先前出言之人,恰似是。。。

  青衫煙雨客,疑似故人來。

  只是,自家與這人,平生素未謀面,卻為何有種莫名的親近之感?

  出神片刻,搖頭失笑。

  朱厚熜揮去心中的無稽之感,颯然笑道:「群峰簪橫,江濤東去;雲煙飛揚,朝昏萬狀,倒是好文采!只是咱興府行事,又何曾是行邀名養望之實?」

  言語一頓,朱厚熜喚陸炳上前,正色道:「陸炳你去暗中查查二人底細,且看看這二位又是哪一路神仙?」

  言罷,朱厚熜轉而望向駱安,問道:「我令你在張集,好生與健齋公周全,如今駱安你卻驟然回返,想必是定有要事?」

  駱安策馬,越眾而出,稍稍落在朱厚熜身後。

  這才拱手稟道:「回稟世子,卑職前些時日,自江西回返湖廣護送費公時,遣去給蔣山報信之人,今日有飛鴿傳書東來,南昌逆藩暗度陳倉之事,蔣山那邊已然知悉。」

  駱安身前,原本信馬徐行的朱厚熜,驀的拽住韁繩,頓足不前。

  這些時日,江西之事,已然成了心病。

  寧府之亂,一旦曠日持久,唯恐日後的歷史走向有變,唯恐當今聖上未如智腦明史上一般落水,更唯恐踐祚之時,遙遙無期。

  在與張宣分析了寧府暗度陳倉之事後,那種沒來由的憂慮,更是與日俱增。

  奈何興府大喪,他又困局封國,不能輕動,只能枯坐千里之外,眼睜睜看著江西局勢,走向那莫名的未知。

  如今驟然聽聞駱安之言,壓在心頭的重石,驟然間落下。

  「九江府孫許二人,與吉安府王伯安,本欲遙相呼應,南北夾擊。因寧府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援兵,或許不能夾而勝之,但逆軍主力暗中北上的消息傳至,或能避過一場慘敗也未可知。」

  不覺間,朱厚熜的思緒,已是飛至千里之外的潘贛大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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