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驚遇

  酈書雁抬手,截住了王叫天的話。她淡淡道:「老丈,您不樂意說,大可以不說。非要編出謊話,那就不好了。對么?」


  她不過是個文弱嬌嫩的少女,抬手之間卻自有一種威勢。王叫天不敢在她面前拿喬,只能低聲下氣地說:「是,是小老兒糊塗了。」


  酈書雁道:「這也沒什麼。讓大家先吃飯吧,明日採買補給,後日上路。」


  王叫天道:「是!」後退幾步,直起身來,「且去吃飯!」


  酈書雁坐在一張八仙桌邊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客棧佔地廣大,冷得和外頭差不多。


  倪媽媽愧疚道:「路上顛簸,小姐一定吃了苦了。唉,早知道,老奴說什麼也要把紫藤和春柔那兩個丫頭留下。」


  那天,酈書雁遣散仆婢后,給紫藤和春柔留了一處江南的別院。她待兩個丫鬟不薄,兩個丫鬟都不願意離開,酈書雁卻直言,自己已經把她們的奴籍在官府銷去了。見酈書雁心意已決,她們也只能遵從。


  「這算什麼吃苦啊。何況,不是還有媽媽你在么?」酈書雁笑了,拿起竹筷,夾了一筷水爆肚。


  倪媽媽道:「老奴粗手笨腳,有些精細的活計,實在干不好。」


  酈書雁咽下水爆肚,用清茶漱了漱口:「要是真做不好,那就別繼續做了。我哪有那麼多講究。」


  說話間,客棧的大門口忽地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鼓點一般密密地響著。


  王叫天花白的眉毛緊緊皺起:「鷹爪子……」鷹爪子即對官差、官兵的蔑稱。


  這個節骨眼上,朝廷鷹犬為什麼會出現在武熙客棧?王叫天心下不安,把飯碗一推:「你們先繼續吃,老漢去和他們打打交道。」


  倪媽媽道:「不妨事。」她從腰間摘下一塊鐵牌,扔給王叫天,「拿著這塊鐵牌,沒人敢動咱們。」


  王叫天接過鐵牌,只見黑底上生了一層蒼青的銹跡,上頭鐫了一個「秦」字。他掃了一眼,對倪媽媽的來歷已經有了計較,向她一拱手:「多謝!」拿著鐵牌,滿臉堆笑,迎上了剛剛進門的官兵。


  「是殿下的令牌么?」酈書雁挑眉問道。


  倪媽媽赧然:「是。先前一直沒讓小姐知道……實在不好意思。」


  酈書雁笑了:「沒什麼。這是慕容清的意思吧,怕我拒絕么?」她淡淡道,「他有心了。」


  她好不容易誇慕容清一句,倪媽媽趕緊說道:「殿下對小姐,一直是這個。」她伸出大拇指,舉得高高的,「不管小姐在哪啊,殿下都替您想了好多事情呢。」


  酈書雁失笑:「得了。有那麼多說話的功夫,怎麼不好好吃飯?」


  倪媽媽道:「是。」搭著椅子的邊坐下,安安靜靜地吃起了飯。


  另一邊,為首的官兵接過鐵牌,看了一眼,臉上的飛揚跋扈之色立刻消失。他恭敬地對王叫天一抱拳:「在下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這位老丈是什麼人,怎麼會有我家主上的令牌?」


  王叫天放下了心,笑道:「這鐵牌不是我的,是那邊那位夫人的。您不妨問問她,可小心衝撞了旁邊的那位小姐。」


  官兵心下納罕,遠遠看了倪媽媽那桌一眼,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急匆匆地把鐵牌往王叫天手裡一扔,往外跑去,一邊叫道:「殿……公子爺,公子爺!是小姐!」


  王叫天看了半天,只覺得莫名其妙。對方既然沒有敵意,他也懶得生事,搖了搖頭,嘀咕道:「這是演的哪一出?」一邊回了座位。


  酈書雁的座位離門口遠,沒聽清門口發生了什麼。她笑道:「不說這些。倪媽媽,勞你幫我買些薑絲梅子、腌櫻桃之類的東西,最好是酸的。我在車上待得太久,有點暈。」


  倪媽媽一一記下。她聽見有腳步聲往這桌的方向來了,扭頭往後看去。


  一看之下,她失聲道:「主上!」


  酈書雁剛夾了一箸花炊鵪鶉,聽見倪媽媽的話,動作一滯。她抬起視線,恰好看見一張熟悉的俊美面孔。


  「你怎麼會來?」酈書雁愕然問道。


  慕容清脫下玄色氅衣,交給一邊的親兵隊長。聽見酈書雁的話,他微微一笑:「說來話長啊……書雁,我在你這桌坐,好么?」


  倪媽媽注意到王叫天的眼神,起身往他那邊解釋去了。酈書雁頷首道:「你要坐就坐吧。」


  慕容清茶褐色的雙眸一直看著酈書雁,溫柔地問:「我哪裡做得不好,惹你生氣了么?」


  「哪來的事。」酈書雁道,「我只是……」


  只是想遠離長安的是是非非,也給酈綽、慕容清兩人思考的餘地罷了。


  這個理由,對著慕容清的眼睛,她居然說不出口。


  她嘆了一口氣,避開他的目光,婉轉說道:「你見到我,便輕易地許了終身,那是因為你還沒來得及多想。我給你留些餘地,讓你多考慮些日子……不好么?」


  慕容清緊緊攥著竹筷,指節發白,聲音溫和:「書雁,你說說看,你想讓我怎麼考慮?」


  「長安之中,名門淑女不知有多少。」酈書雁道,「我容貌不算美,出身不算高,更是睚眥必報,沒有德行。就算比狠毒,我都比很多人差。你選我的時候,年紀還輕。等你見了更多的女子,未必會再看中我。我只是不想讓你後悔而已。」


  她自認說得情真意切,慕容清的眼神卻越發可怕了。


  慕容清極力忍著火氣,冷笑起來:「好啊,原來你這麼為我著想。我倒要……」他停了停,到底不忍對她說重話,「你還有什麼要說的,一起說了罷。」


  酈書雁嘆氣:「你何必生氣?我說的都是實話。」她想了想,繼續說道,「我也不想拖累你。我還有十年的活頭,你卻是青春正好,時光還長呢。」


  喀啦一聲,是慕容清手上的筷子被他捏斷的聲音。他冷然道:「你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信不信?」


  「……當然信啊。」酈書雁一怔。


  「好,我們去客房的時候再說。」慕容清怒極反笑。


  他怕自己忍不住對酈書雁發怒,舉手讓親兵倒了一大碗酒,一氣喝下,才覺得火氣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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