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愛惜羽毛

  酈書雁本來想對他們置之不理,但是他們既然已經坐在自己旁邊,這時再不理睬,面子上也不好看。她放下湯匙,對慕容清頷首:「十四郎。」


  因在府外,她不便於慕容清用平常的稱呼相稱,只能用這種模糊而平淡的叫法。慕容清聽見她清冷如碎玉相擊的聲音,吃了一驚:「書雁?」他一下轉過頭,卻見酈書雁身著男子裝束,在蒼白的嘴唇邊上豎起了一根手指。


  「我與大兄出門,想不到竟在這裡見到了您。」酈書雁道。


  慕容清反應過來,點頭道:「是啊,著實想不到。二公子一向可好?」他雖然稱酈書雁為二公子,話里話外,仍然滿是關懷和眷愛之情。


  酈書雁道:「很好。——近來,令尊似乎愛上了修道?」她放輕了聲音,看了看四周,問道。


  她一提起修道,慕容清稍為晴朗的臉色又變得愁雲密布:「是真的,我也不知道家父在想些什麼。一開始,他還只是找個理由,不去和祖母念經,誰知道後來……」


  「清兒!」獨孤信忽然厲聲喝止了慕容清。他聲音雖小,語氣卻很決斷,「在這種地方說這樣的話,須不合適!」


  慕容清嘆息一聲:「我知道。只是再不說幾句,我也要被壓抑得瘋了。」


  聽見這句話,獨孤信搖了搖頭,不再多言。酈書雁和酈綽面面相覷,都不由自主地想象起了內宮的情形。連一向謹小慎微的獨孤信都放棄了對慕容清的勸阻,宮內的情況,大概也是真的不容樂觀了。


  「既然不便說明,那不說也就是了。」酈書雁靜靜說道,「我能明白您的苦衷。」


  慕容清眼中煩憂更甚,匆匆飲了兩口涼水,就起身說了告辭,與平時的行事風格大有不同。他們走後,酈綽笑道:「有好戲看了。」


  「每次出事,你總是想著這些。」酈書雁不由莞爾。


  酈綽本想摸一摸她的頭髮,發現她戴著發冠,只好收回了手:「雁兒聽話。咱們回去吧?」


  她給壽春縣主布下的陷阱,也是時候看看效果了。酈書雁點頭道:「好,咱們回去。」


  兩人並轡而行,到了酈府門前,門房一認出酈書雁,立刻哭天搶地,撲了過來:「哎喲我的大小姐,您可算回來了!」


  「有話好好說。」酈綽下馬,不著痕迹地把門房往另一邊推了推,「你這是做什麼?」


  門房哭喪著臉道:「大小姐,侯爺一直在找您……唉,府里可都要翻天了……」


  酈書雁道:「我知道了,這就和兄長回府。」她躍下馬背,「你不必擔心,不打緊的。」


  她的話像是蘊含著魔力,令門房竟有一瞬間忘了酈國譽發怒時的可怕。可惜,那種魔力也只維持了一息的效果罷了。一息過後,門房又捶胸頓足起來:「大小姐,您說了有什麼用,咳!」


  酈書雁和酈綽進了正院,便聽見酈國譽發怒時摔打東西的聲音。酈書雁對站在門口的鋤紅點了點頭,道:「你去跟父親通報,說我和大哥回來了。」


  鋤紅戰戰兢兢地進了花廳,酈書雁聽著他發出的驚叫聲,對酈綽笑道:「我一向都覺得,父親是個靠不住的人。」


  「怎麼說?」酈綽問道。


  酈書雁道:「不論遇見什麼事,父親總把別人推到前頭,自己躲在後邊漁利。如果我能選擇,一定不會與這種人合作哪怕一次。」


  酈綽沉沉地笑了,眼中流光溢彩:「是啊。所以,我才是最合適的人。」


  酈書雁頷首。這時,鋤紅捂著額頭出來:「小姐、公子,老爺請您二位進去。」酈書雁和酈綽停下了話頭,走進正廳。


  「你們還知道回來!」


  甫入正廳,酈國譽的怒氣就如狂風暴雨一般吹打過來。他大聲說道,「逆女,你心裡眼裡還有沒有酈家的興衰勝敗?你難道不知道,你嫡母進宮,面臨的是什麼局面?」


  酈書雁一點也沒有被他的怒氣影響。她輕輕側過頭,神態嬌痴無邪:「父親,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呢?至於內宮的事,我更不知道了呀。」她笑意柔和,「皇后要和嫡母說什麼,難道還會先和我報備不成?」


  酈國譽剛要出口的話,又被酈書雁活活噎了回去。他又往地下摔了一個白瓷罐子:「你知不知道,你嫡母是怎麼回來的?!」


  「不知道。」酈書雁安然回答。


  「你、你!」酈國譽的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


  酈綽擋在酈書雁和酈國譽之間,說道:「父親,您這樣發火,也是無濟於事,不如把話說清。」


  他的話雖無意義,好歹給了酈國譽一個台階下。酈國譽順了順氣,就著他的台階下來:「你嫡母今天是裝著暈了過去,才從皇宮裡脫身!」


  逃脫皇宮的法子何止千百種,壽春縣主卻選了最差的幾種之一。酈書雁險些笑出來,問道:「難道皇後娘娘就沒想法子叫醒嫡母嗎?」


  「用針扎了手指,也按了人中。好在你嫡母忍住了。」說起這些,酈國譽的臉色就不太好看,「可到底也賜了一頂這東西下來。你瞧瞧,這算是什麼玩意?!」他拿起桌上的一頂式樣奇特的發冠,一把甩給酈綽。


  酈綽眼疾手快地接住那頂發冠,道:「這是道士用的五嶽靈圖冠啊。怎麼……」


  聽見壽春縣主在皇后那裡受了些腌臢氣,酈書雁的氣也就消了。她淡淡道:「父親,五嶽靈圖冠可是受過大戒的道士才能用的。皇上賜了這頂發冠給您,想必也是看重您的表現。」


  「你這逆女!」酈國譽氣得發抖,「我要是戴了這頂帽子出去,還能見人嗎?!」


  他雖然是名門望族,但也是正經的科考出身,很重清譽。酈書雁對他的想法心知肚明——用一句粗俗些的話說,他不過是想當****,又要立牌坊罷了。


  「父親,我勸您一句。」酈書雁道,「想要站到皇上那邊,又不想付出任何代價,這總歸是不可能的。用清名當代價,總比用生命當代價好。」


  酈國譽遲疑起來。他知道酈書雁說的是正理,卻總是心存僥倖,想著不損失名望,也能把這件事辦成。「為父到底也是幾十年的正途出身,」他沉吟道,「愛惜羽毛,是應該的。書雁,我知道你一向鬼主意多,」他皺起了眉頭,「快想個辦法,讓為父威望不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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