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辛丑宮變
「你去找梅紅和月仙。」皇后一停,繼續說道,「讓她們把延福宮裡所有的宮人都叫來。少了一個,本宮摘了她們的腦袋。」
皇后很少說這樣重的話。酈書雁有些奇怪,還是去了。
不一會,皇後面前的地板上,便密密地站了幾十個人。皇后也不睜眼,倚在榻上道:「梅紅,你把人點一點。」
梅紅點了點人數,向皇后回話:「稟娘娘,延福宮的宮人都在此處了。」
皇后淡淡道:「好,回來吧。」
梅紅站到皇後身邊,低垂了眉眼。皇后看向延福宮眾人,冷聲道:「本宮知道,你們最近鬆弛荒廢,連規矩也沒有放在眼裡了。」
一眾宮人連忙跪下,齊聲說道:「奴婢不敢。」
皇后冷笑:「敢不敢,本宮的眼睛看到的才算數。——也罷,本宮也不留你們。如今本宮確實失了勢,誰要去貴妃宮裡,儘管去吧。」
宮人們紛紛惶恐地搖頭。孟女官大聲道:「娘娘並非與你們說笑。她仁心善意,你們誰愛慕虛榮,就送你們去攀一個高枝罷了。怎麼,你們還不把娘娘的話放在眼裡了?」
「不敢……」一個大宮女猶豫著站了出來,「奴婢材質粗陋,侍奉不了娘娘了,請娘娘把我挪去其他地方吧。」
皇后微笑:「很好。這就有人站出來了,是不是?你叫什麼名字?」她對那大宮女和顏悅色地問道。
大宮女跪下,答道:「奴婢名叫翠縷。」
「翠縷,很好。」皇后一揮手,「去收拾東西吧。本宮不留你。」
翠縷千恩萬謝,倒退出了正殿。見翠縷帶頭,又有幾個小宮女紛紛出來,向皇后辭行。皇后一一答應。
過了好一陣,延福宮的宮女只剩下十之七八,太監倒都沒動。皇后諷刺地微笑:「都說太監是無根之人,可這無根之人,倒是比宮女們忠義多了。」
一個穿湖綠衣裳的小宮女怯生生地看了皇后一眼,出列跪下,說道:「娘娘,奴婢有話要說。」
「說。」皇后道。
「她們並非全是出於自願,也有自己的苦衷。」小宮女舔了舔乾澀的唇瓣,「翠縷姐姐最近總是被六尚的人刁難,延福宮份例里的東西也領不到好的。她也是害怕了。」
皇后淡淡道:「原來如此。你退下吧。」
酈書雁看了看小宮女,轉開了視線。事實上,衡量忠心的標準只有一個,那就是背叛與否。至於背叛的苦衷、背叛的結果,就都不重要了。
幾柱香功夫過去,翠縷收拾好了行李,帶著幾個小宮女來延福宮,給皇后辭行。
皇后慢慢起身,看了翠縷一眼:「往後,本宮可就看不著你們了。也別那麼急著走,就在這裡,讓本宮多看兩眼吧。」
翠縷應了一聲,跪在了地上。皇后幽深蒼涼的目光罩在翠縷身上,又似乎是穿過了翠縷的身子,看著不知名的遠處。
不知過了多久,外間猛地傳來一陣不甚清楚的喊殺聲。那聲音似乎離延福宮很遠,聽在延福宮的人耳里,只是若有若無。翠縷便不自覺地往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
「看什麼?」皇后的聲音嚴厲起來,「本宮沒讓人教過你們規矩不成?」
翠縷只好回過頭,盯著膝蓋邊上的地板,心裡暗罵:都是日薄西山的老女人了,還擺什麼架子?
有皇后壓在這裡,眾人都不敢輕舉妄動。酈書雁站在原地,凝眉思索。
按皇后的舉動和反應,她很可能早就知道外頭髮生的事了。難道謀反才是秦王忽然即位的真相,皇帝並沒有猝死?
皇后從桌上拿起一隻玉簪,將花白的長發盤了起來。她目光灼灼地看著幾個宮女,瞪得她們渾身發毛,輕輕發抖,身上的金銀首飾互相撞擊,發出叮鈴叮鈴的響聲。
不,那不是首飾的聲音。
酈書雁看向門口。這種聲音,她不熟悉,卻也不至於聽不出。這明明就是——甲胄相擊時,發出的響動。
宮門被一把推開,一個穿著重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對皇后一抱拳:「重甲在身,末將不能全禮,請娘娘恕罪!」
「恕你無罪,快說,」皇后焦急地盯著那個參將,眼神熠熠發光,「外頭到底怎麼樣了?」
「叛黨周氏一門已經伏誅!」參將低頭道。
兔起鶻落之間,皇后的臉色早就從冷漠變成了狂喜。她顫抖著站直了身子,哈哈大笑起來。她笑得如同瘋了一般,翠縷等幾個宮女都驚恐地看著她。
秦王果然是謀反了!酈書雁心裡,現在就只剩下這幾個大字。她定了定神,扶住了皇后:「娘娘,小心腳下。」
「好,好,好!」皇后扶住酈書雁的手臂,連著說了三個「好」字。她隨手指了指翠縷等人,「全都殺了,屍首拖出去喂狗。雁丫頭,你陪我去周貴妃宮裡。」
「不要!」
翠縷反應快,急忙磕頭,驚恐得嗓子都啞了,「娘娘慈悲,娘娘!奴婢實在是被貴妃宮裡的人逼急了……」一個如狼似虎的侍衛上來就要把她拖走,翠縷一急,大喊,「奴婢上有老,下有小——」
「你家只是幾口人罷了,本宮身後,卻站著拓跋家上千口人!」皇后厭惡地看了翠縷一眼,「殺了!」
翠縷的叫聲轉為沉悶,彷彿有人捂住了她的嘴。接著,便是一聲刀刃入肉的悶響。酈書雁忍住回頭看望的衝動,扶著皇后,穩穩地向貴妃的宮殿走去。
路邊堆了不少屍體,血泊流到了小路中間,還有不少殘肢斷臂。酈書雁的粉底靴子踏在殷紅的血泊之中,腳底有些打滑:「娘娘小心。」
「你不怕?」皇后意外地看了酈書雁一眼。
酈書雁靜靜道:「不怕。」比起屍首來說,人才是最可怕的。
「很好。很有將來皇后的氣度。」皇后笑了笑。
到了貴妃宮裡,酈書雁看見,貴妃早就被幾個金甲侍衛嵌制在主位上了。她髮鬢蓬亂,臉上的脂粉也化開了,被汗水衝出了幾條淺淺的溝壑。
皇后看見貴妃狼狽的模樣,上前抬起她的下頦,冷笑道:「賤人,你可曾想到有今天嗎?」
她的聲音里,全是對貴妃的怨恨。她受了那麼多年的委屈,今天,終於能夠報復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