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婚禮錄像
祝御的瞳孔開始收縮,身體也在微微抖顫。
丁連奎道:「因為那艘船的老闆找了關係,把船隻混進了官方的運營體系,本質上屬於違法拉黑活的勾當,所以管理並不完善。別看也出售著碼頭的渡輪票,私下裡全是船老闆一個人說的算。管理人員別說睜一眼閉一眼,很大一部分人乾脆就置若罔聞。當晚風急浪猛,其他船隻因為天氣原因基本都靠岸回港了,唯獨這艘『吉安』號的老闆敢冒險,還想趁機再賺一筆昧心錢。那名驗票員和老裝卸工兄弟倆發現登船人數不對,只匆匆核對了一遍,卻被船老闆催促著快點放行,說趕時間……」
祝御截道:「誰又知道沒登船的那兩個人里有我爸爸?」
丁連奎道:「老裝卸工親耳聽到他兄弟對著票根一一喊過那些人的姓名,之前的十個人冒著大雨登船,都有出聲回應,唯獨喊到『祝自強』和另一個人的時候,就沒有人應答了。」
祝御聽到這裡眉頭緊蹙,沉默不語。
丁連奎又道:「柏琪還想找老裝卸工的兄弟再問問,卻被告知他不久後患了肺癆病,年底就離世了。不過老裝卸工對那晚的記憶十分清晰,斷定就是自己看到的那麼回事。說自己的兄弟每日里都要核驗十幾船的旅客出入碼頭,出些紕漏倒是尋常的緊;但自己偶然在旁目睹到當時的情景,記憶尤為深刻,不可能弄錯。」
祝御的思緒一下混亂起來,心底里忐忑難安。在他的腦海里,能記住父親大部分的印象都在自己的童年時光,隨著年齡的增長,越到後來反而對他的記憶越模糊。這種情況從表叔搬進了村裡后更甚,祝自強開始了常年在外打工的生涯,一年到頭只在春節的時候才回家和他們短暫一聚,呆不上一個星期,便又匆匆啟程了。
祝御那時還只是個流著青鼻涕的頑劣孩童,對外界和現實的認知理解是極其膚淺、有限的。他唯一對父親的深刻印象,反倒就是爸爸為什麼要走?為什麼要出去很久很久才能回家一趟?他為什麼不能像表叔一樣在家陪著自己,每日里耕田種菜,過那種清貧平淡卻又苦中有樂的日子?
表叔一度對他的解釋也很籠統:「你爹不能像咱們爺倆一樣成天守在家裡。你娘死的早,他一個人過的不容易。為了你的將來,他就得出去打工賺錢……現在不能呆在你的身邊,正是為了以後你們父子能更好的生活在一起。」
從那以後祝御才知道父親之所以常年不回家,是因為在外面「打工賺錢」。
日復一日,春去冬來,別說祝自強不幸喪生的噩耗傳來那一年,就算一直到今天,祝御也始終認為父親就是個忍辱負重、老實巴交的農民工。他當年毅然撇下幼小的兒子,獨自一人漂泊在外,辛苦的幹活賺錢,既是為現實所迫出於無奈,也體現了他對祝御如山般厚重的父愛……為了兒子,為了這個家,為了將來的幸福生活,他得咬牙撐下去……
可是時隔多年以後,祝御乍然聽聞到和父親有關的「大秘密」,甚至他可能依然還在人世的消息……這份震驚和惶恐可想而知。如果於柏琪、丁連奎打探、印證的一切都屬實,無疑會徹底顛覆祝自強一直以來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
祝御打死都無法置信,自己的父親,那個默默無聞、普通尋常的農民,會「隱藏」的這麼深!尤其是要把他再聯想成一個工於心計、手段非凡,敢於籌劃實施一起搶劫境外走私集團黃金的汪洋大盜……這簡直匪夷所思、駭人聽聞。
「祝子!」丁連奎低沉的聲音又響起:「柏琪隨後又打聽到另外一個沒登船的人姓名,你知道他叫什麼嗎?」
「叫什麼?」祝御下意識的抬頭。
丁連奎極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緩緩道:「另外一個人的名字,叫傅成鐵。」
「傅成鐵?」祝御一陣迷茫……突然眼中閃過一絲警醒,表情錯愕。
「沒錯!」丁連奎讚許的一點頭:「黃金劫案的主犯,現在被關在監獄的那個人,就叫『鐵叔』!」
「這……這會不會是……」祝御的心跳加速,後面的話因為激動沒再接上來。
「這會不會是一個巧合?」丁連奎接了過去:「如果只在理論上分析,存在這個可能;但是,柏琪和我把整個情況假設進了一個大框架之內,發現疑點和問題就越來越多了。」
他頓了頓,又接道:「祝自強和傅成鐵的沉船事故發生在當年的七月三號,三天後,也就是七月六號在我國邊境又發生了那起黃金大劫案!半個月後,鐵叔帶領著殘敗不堪、且已經發生了嚴重內訌的團隊押運著那批黃金到達了川江地界,就有了後面你已經知曉的那些變化。川江警方加入了圍捕,把事態推向了更複雜化。柏琪把所有的證據和資料整合後分析,覺得這依然是在鐵叔和你父親的計劃之內。換句話說,他們早在搶劫黃金之前,撤退的目的地就定在了川江,並不是誤打誤撞、稀里糊塗的途經這裡!」
祝御搖頭道:「這些所謂的分析、推測全都站不住腳,也許事實根本就不是那樣的!」
「你的字眼裡也有個『也許』對不對?」丁連奎道:「真相不大白於天下之前,一切推測和分析當然都是『也許』,因為只有鐵叔和你……那個幕後的神秘人才是唯一知道全部隱情的。這個案子的跨度時間長達十幾年,我們只是儘可能的根據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內在外在的因素和證據鏈一點一點還原真相而已。」
祝御看了看他,眼神開始變得複雜:「這還不是全部對吧?」
丁連奎輕輕一笑,點頭道:「十二年前鐵叔帶著他的兄弟們一路撤到川江,在郊外的蒲雀山附近遭遇到了警方的圍堵,雙方發生了大規模的槍戰……那個地方清幽荒僻,人跡罕至,事後除了有數幾名參與過追捕的警察口述出整個過程,現場就再也沒有任何目擊證人,更別說什麼影音資料了。十幾年前不像現在,到處都裝有監控攝像,可以完整的記錄下關鍵場景,警方也能很輕鬆的根據人臉識別軟體辨認、查找犯罪嫌疑人。這樣一來,此案偵破起來的難度就更大了。」
祝御道:「這些江雪婍都和我說過了,川江警方十幾年來沒少下力,可惜毫無進展。否則在主犯落網的情況下,這件案子也不可能一直懸而未決,拖拖拉拉到現在……撬不開鐵叔的嘴,從其他途徑上幾乎再沒有什麼突破的餘地了。」
「蒲雀山下有一座橋,叫長福橋。」丁連奎突然話鋒一轉,自顧自道:「川江本地人有一個故老沿襲下來的風俗,就是哪一家娶親辦喜事,新郎新娘都會帶著花車隊遠赴郊外,在那座橋上穿行一圈,喻示著他們的婚姻美滿長福……鐵叔和他的弟兄們押運著一噸黃金,如果想進到川江城裡,長福橋是必經之地。」
一直沉思的祝御聽到這裡,猛的抬起頭,眼睛一亮。
丁連奎向他微微點頭:「按常理推斷,那時結婚儀式已經興起了錄像服務,很多新人無論貴賤都會找婚慶公司雇傭一名攝影師,全程攝錄重要場景,而穿越長福橋的花車隊伍,當然是保留項目,必須攝錄的環節。」
祝御接道:「如果湊巧有婚車隊伍經過長福橋,說不定攝影師就會無意中拍到些和案情有關的東西?」
「正是!」丁連奎點頭道:「柏琪篩檢過公安和民政系統記錄,又走遍了川江大大小小上千家婚慶公司,很快就查明,事發當天一共有29對新人結婚。鐵叔等人和警方發生激烈槍戰的時間在上午8點剛過,這個時間段里有12對新人全都穿行過長福橋,不過雇傭了攝影師錄像的只有5對。我們走訪了這5對夫婦,因為時間過去了太久,有一對搬離了川江聯繫不上;一對三年前遭遇車禍雙雙死亡;兩對已經離婚,僅有一對還安好的生活在川江……」
祝御皺眉道:「這也太慘了點吧,十二年間五個家庭的變故就這麼大?」
「你以為呢?」丁連奎搖頭苦笑:「不過這些事還是留給社會發展學專家和婚姻現象學的教授們操心吧,我們關注的重點是:柏琪費盡周折,剛好就在這五對夫婦、家人手中找到了兩盤保存完整的新婚錄像帶。經過詳細驗看,其中一盤毫無價值,而另外一盤裡,卻發現了重大線索!」
祝御吃了一驚,問道:「是什麼重大線索?」
丁連奎緩緩道:「新婚車隊的攝影師,很完整的拍攝到了停在路邊歇腳的鐵叔一行人!還有一輛白色的小型卡車。根據時間推斷,花車隊伍經過長福橋的時候,警方還沒趕到,這段影像就發生在雙方交火前的半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