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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一章 鼓對鼓來鑼對鑼(一)

  「下官見過大人。」


  見天就要中秋了,宮中早早便傳出了旨意,帝將於中秋夜大宴群臣,諸般臣工們盡皆為之歡欣鼓舞,加之這段時日來,政務並不算特別繁重,趁機偷閑者自是不在少數,然則陳子明卻是沒那個福分,從一大早起,便在辦公室里忙乎著,不是接見各州來述職的官員,便是埋首於公文之間,這一忙,便忙到了申時將至,兀自不得閑,正自揮筆速書間,卻聽一陣腳步聲響起中,一名中年官員已是疾步搶到了文案前,恭謹萬分地行了個禮。


  「是義山(郝處俊的字)啊,何事,說罷。」


  聽得響動,陳子明從公文上抬起了頭來,這一看是新任左司郎中郝處俊,也自沒甚在意,笑著便招呼了其一句道。


  「大人明鑒,下官聽到了些不甚好的流言,實不知當講不當講。」


  郝處俊,安州安陸人,襲爵甑山縣公,貞觀十五年進士出身,授官滕王友,因恥為王官,遂棄官歸耕,貞觀十九年,太宗聞其才高,再召其為司議郎(正六品上),今年四月底,裴行儉調任兵部侍郎后,陳子明親自下令將其調到尚書省,接了裴行儉的班,至今不到四個月,對陳子明的性子,郝處俊依舊覺得把握不到位,哪怕陳子明一向隨和得很,他也不敢胡亂進言,言語間的試探之意味著實濃得可以。


  「義山有話只管直說好了。」


  陳子明選助理可不是隨便亂選的,從來濟算起,婁師德、裴行儉乃至面前這個略顯得拘謹的郝處俊,全都是前世那一時空里赫赫有名的賢相,這並非陳子明有著甚名人情結,而是要通過對這些未來的名相之言傳身教,來確保他陳子明所規劃的藍圖不致有走樣之風險,正因為此,陳子明對這些助理的栽培可是極為用心的,向來不將他們當外人看,此際亦然如此。


  「好叫大人得知,下官偶然間聽得朝中有人在傳陛下將廢后之事,心甚奇之,也就留意了一番,這才知曉此事竟是禮部尚書許敬宗、許大人在暗中拉人聯名動本,竊以為茲事體大,下官自不敢稍有怠慢,特來請大人明示則個。」


  見得陳子明滿臉鼓勵的笑容,郝處俊緊繃著的心弦當即便是一松,這便緊著將探知的消息道了出來。


  「嗯,此事,本官知道了,義山且去將許大人請了來,就說本官有要務要與之商榷,去罷。」


  一聽郝處俊這般說法,陳子明心中的火氣「噌」地便涌了起來,好在城府足夠深,倒是不曾表現到臉上來,也不曾對郝處俊的話加以置評,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吩咐了一句道。


  「諾!」


  郝處俊如今名聲雖不顯,可畢竟是相才之輩,觀顏察色之能自是不低,哪怕陳子明掩飾得極好,他也能隱約感受到陳子明胸中狂燃不已的熊熊之怒火,心中自不免便為之一慌,哪敢稍有耽擱,緊著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房去,不多會,便見一臉諂笑的許敬宗已從屏風處冒出了頭來。


  「下官見過陳大人。」


  自古以來,但凡大奸之輩,都是巧言令色之徒,最擅長的便是欺上瞞下,許敬宗自然也不例外,別看這廝心裡頭對陳子明可謂是忌恨得緊,可在見禮時,表現出來的卻只有卑謙之色。


  「許大人今日都在忙些甚,嗯?」


  陳子明從來都不掩飾自己對許敬宗的反感,也借著各種機會,狠坑了其數回,問題是李恪執意要用這貨,陳子明也自無可奈何,但這並不妨礙陳子明逮著機會便狠敲許敬宗的悶棍。


  「回大人的話,今日部務繁多,下官始終不曾得閑,實不知大人之意是……」


  這一聽陳子明的問話里明顯透著股寒氣,許敬宗不由地便是一驚,自是不敢將私下串聯群臣動廢后本章的事情道將出來,只能是硬著頭皮地裝著糊塗。


  「哦,忙於部務,真的么?」


  陳子明此番是鐵了心要狠狠敲打一下許敬宗的,又怎可能讓其如此輕易地便矇混了過去,問話里的寒氣自不免便更濃了幾分。


  「確是如此,下官自不敢虛言哄騙大人。」


  許敬宗就是一滾刀肉,不見棺材,那是從來不掉淚的,自忖行事隱蔽,又有著李恪在背後支持,儘管對陳子明的心狠手辣頗為忌憚,卻也絕不肯輕易服軟,這就打算將糊塗裝到了底去。


  「是么?本官怎麼聽說許大人今日上躥下跳地到處找人要聯名動本啊,嘿,不知許大人可有甚利國利民的本章要上,不妨說來與本官聽聽可好?」


  見得許敬宗這麼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陳子明也自懶得跟其多兜圈子,冷笑了一聲,便已是毫不留情地譏諷了其一句道。


  「大人誤會了,下官,下官……」


  許敬宗自忖行事已是夠隱蔽了的,今日攏共也不過只跟十幾名關係極佳的朝臣私下溝通了一番而已,卻不曾想消息居然就這麼傳到了陳子明的耳中,心亂如麻之下,一時間還真就不知該作何解釋才好了的。


  「說清楚了,爾到底想作甚,嗯?」


  見得許敬宗已然錯亂,陳子明自是不肯放過這等摧毀其意志力的大好機會,也不給其喘息的空擋,猛地一拍文案,聲色俱厲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廢后,啊,不……,是陛下有旨意,下官不過只是奉旨行事罷了,陳大人若有甚疑義,當須得去問陛下才是。」


  陳子明乃是屍山血海里殺出來的人物,身上的煞氣素來便大,平日不顯,那是靠著養氣功夫掩飾起來罷了,而今這麼一乍然迸發之下,又豈是許敬宗這等區區文臣所能承受得起的,於是乎,幾乎是下意識地,許敬宗心底里的秘密便已被詐出了,縱使其後頭再如何辯解,氣勢卻已是全無半分了的。


  「混賬東西,這等話語也是身為臣下者能說的么,爾這廝竟敢如此肆意妄為,就不怕千夫所指,萬民唾棄么,嗯?」


  用不著許敬宗出言解釋,陳子明也知曉其之所為乃是李恪之心意,也清楚李恪之所以不顧自己的反對,強自要用許敬宗這等小人的心思之所在,除了用之來制衡之外,更多的則是要用許敬宗的小人心性來辦一些帝王自己不方便出面辦的污爛事兒,此乃帝王御下之道,正因為此,哪怕再賢明的君主身邊,也斷不會缺了似許敬宗這等樣人,當然了,道理歸道理,陳子明雖是能理解,但卻並不意味著他能坐視奸佞之橫行,該怒叱時,陳子明可是不會有半點的含糊的。


  「大人言重了罷,升斗小民多收了幾擔穀子,都還想著易妻呢,更遑論一國之君哉?此天子家事耳,下官不過奉旨而為罷了,大人如此怒顏相向,下官實是受不起。」


  正所謂泥人都有三分火氣,更別說許敬宗乃是堂堂禮部尚書,位分也自不算低,而今被陳子明這麼一罵再罵,也自怒了,不管不顧地便強頂了一番,竟是擺出了要跟陳子明好生扳扳手腕之架勢。


  「什麼混賬話,身為臣下,見君有過,不思規勸,反倒欲助紂為虐,還敢在本官面前狡辯連連,爾倒是好膽子,好硬的脖子么,真要試一試本官的劍可利否?」


  這麼些年來,被陳子明送下地獄的朝臣可不算少了,再多上許敬宗一個,也自無所謂得很,此際見其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強項,陳子明心中的殺意當即便不加掩飾地迸發了出來。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下官、下官也只是奉旨行事,陛下有旨意,下官又豈敢不從,您如此苦苦相逼,下官實是受不起啊。」


  許敬宗並不傻,這麼些年來,可是見多了陳子明的心狠手辣,這一聽陳子明將話說到了這等份上,哪還會不知陳子明這是真的怒了,唯恐遭了毒手之下,哪還敢再強硬到底,緊著便告饒了起來。


  「罷了,本官也懶得為難爾,此事且先拖著,再讓本官聽到爾又私下行串聯之舉,那就休怪本官不講情面了。」


  許敬宗前一句的受不起是在宣戰,后句里的受不起么,卻是在告饒,字雖都是那些字,可意思卻是截然相反,對此,陳子明自是心中有數得很,於他來說,只要許敬宗能聽話便好,至於其之小命么,陳子明其實根本無所謂,概因就李恪那等御下的手法,就算除掉了一個許敬宗,十有八九還會有另一個許敬宗的出現,根本就除不完,又何苦去浪費自身寶貴的精力。


  「大人放心,下官知道該如何做了,沒有您的指示,下官斷不敢妄為的。」


  這一聽陳子明只是要求自己暫時不要行串聯之事,許敬宗緊繃著的心弦當即便是一松,緊著便表態了一番。


  「爾之所言,本官記住了,去罷。」


  陳子明將許敬宗叫來敲打的根本目的也就只是要壓住其之妄動罷了,而今,其既是如此之識趣,陳子明也自懶得跟其再多啰唣,揮手間,便已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大人英明,下官告退。」


  能得僥倖過關,許敬宗已是慶幸滿滿,又哪敢再多逗留,稱頌了一句之後,便即灰溜溜地趕緊走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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