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驚變連連(五)
「嗯?」
太宗可不是糊塗皇帝,早前沒懷疑李泰之言行,那都是因著慈父心態在作怪罷了,而今,被劉德威這麼一點破,心下自是瞭然得很,面色鐵青地便怒視著驚惶不已的李泰,雖無甚呵斥之言,可一聲冷哼就已明白無誤地表露出了太宗憤怒無比之心情。
「父皇,兒臣實是冤枉的啊,父皇,您要為兒臣做主啊……」
這一見太宗掃將過來的冷厲之眼神,李泰原本就慌的心頓時便更慌了幾分,緊著便膝行到了太宗的身前,一把抱住太宗的大腿,嚎啕不已地喊著冤。
「泰兒,爾跟父皇說實話,雉奴之死可是出自爾之安排,嗯?」
太宗膝下兒子雖多,可論到最寵者,還得屬李泰,他從本心裡便不願相信李泰會是殺弟之兇手,哪怕明知道此事就是李泰所為,可還是想給其一個機會,自也就沒急著發落於其,而是陰冷地發問了一句道。
「父皇,兒臣實是冤枉的啊,兒臣可對天發誓,兒臣確實不曾有過此等之心思啊,父皇,您要相信兒臣啊,父皇……」
一旦承認了殺弟之勾當,東宮那是定然沒指望了的,鬧不好還得掉腦袋,對此,李泰又怎敢認了罪,當即便指天畫地地賭咒了起來,還別說,這廝演技相當之不錯,哪怕處在了慌亂中,也依舊演得宛若真是被冤枉的一般。
「陛下明鑒,老臣以為國家自有法度,一切當以事實為準繩,魏王殿下若是問心無愧,又豈會怕查,故,老臣提請聖上下詔徹查!」
左右已是將李泰往死了得罪了去了的,劉德威自是不肯讓其有絲毫逃脫之可能,若不然,將來反攻倒算起來,他劉德威又豈會有好果子吃,正因為此,這一見太宗似乎有著要保李泰過關之意,立馬昂然地便進諫了一番。
「陛下,似此逼兄殺弟之人,也敢希圖大位,實是荒謬已極,老臣懇請聖上嚴懲此獠,以正朝綱!」
劉德威還只是提議要徹查,可跪在一旁的特進蕭瑀卻是看不下去了,但見其猛然跪直了身子,一派義憤填膺狀地便進言了一番,竟是要逼著太宗下狠手處置李泰。
「陛下,老臣以為蕭大人此言大有不妥,今,案情未明,強加罪名於魏王殿下,實是太過矣,恕臣不敢苟同!」
蕭瑀話音剛落,卻見司農卿劉洎立馬高聲提出了反對之意。
「陛下,是非曲直一查便可知根底,為我社稷之綏靖,此案當得徹查分明才是,老臣懇請聖上即刻下詔明查,以防有人暗中行毀滅罪證之勾當!」
一聽劉洎欲為李泰開脫,中書令楊師道也就看不過眼了,緊著也表明了態度。
「陛下,老臣以為這等買兇殺弟之事實是太過聳人聽聞了些,若不嚴查,豈可向天下人交待!」
「陛下,此案不查,社稷難寧矣!」
「陛下,老臣以為徒爭無益,徹查之後,自可知真相!」
……
李泰在從三品以上的大員中,原本是有著不少的支持者的,問題是此案干係實在是太大了些,除了劉洎站出來為李泰緩頰了一把之外,杜楚客、岑文本等卻是全都保持了緘默,反倒是殷元等一干原本的太子黨卻是齊齊喊打喊殺,沒旁的,概因李泰的為人實在是太過囂張跋扈了些,殷元等人哪怕在太子造反前,便已作出了疏遠的態度,可以前卻是將李泰得罪得狠了些,唯恐李泰得勢之後,會來個秋後算賬,自是不願見到李泰入主東宮,這會兒得見李泰身陷謀殺親弟案中,自是樂得落井下石上一番,於是乎,滿大殿里全都是不利李泰之言辭在激蕩個不休。
「子明,你來說,此事當何如之,嗯?」
面對著這等群情洶洶之場景,太宗反倒是冷靜了下來,並未急著表態,而是目光冷厲地逡巡了跪滿了一地的群臣們,視線最終落在了不言不動的陳子明身上,很明顯地猶豫了一下之後,這才冷聲發問道。
果然來了!
陳子明之所以一直不曾表態,並非他有所顧忌,而是早就料到太宗一準會找到他的頭上,道理說穿了也簡單,而今,六大宰輔里,蕭瑀與楊師道都已先後表了態,而高士廉以及長孫無忌么,往日里便跟李泰不睦,這會兒雖不曾表態,可在太宗想來,應是不會為李泰說好話的,至於房玄齡這個首輔大臣,又一向不肯在天家之事上有絲毫的偏倚,就算問了,只怕也得不到太宗想要的答覆,這麼算將下來,太宗唯一能指望的還就只有往日里曾給過李泰極大幫助的陳子明了的。
「陛下,微臣只想說一句:晉王殿下何辜哉。」
以陳子明之睿智,自是一聽便知太宗有著為李泰開脫之心思,而這,顯然不是陳子明所樂見之結果,不過么,陳子明倒也不曾說出甚激烈之言論,僅僅只是面色凝重地應答了一句道。
「雉奴……」
三個嫡子中,李承乾與李泰都是早早便獨居了去的,唯有李治卻是太宗一手拉扯到大的,感情無疑也最深,這會兒聽得陳子明這麼一點,太宗的淚水當即便又滾滾而下了。
「陛下請節哀。」
太宗這麼一哭,群臣們自是得陪著落淚上一番,於是乎,滿大殿里又是一派的咽泣之聲,眼瞅著太宗越哭越是傷心,身為首輔的房玄齡可就有些沉不住氣了,這便趕忙進諫了一句道。
「傳朕旨意,將魏王李泰囚於府中,今日陪同前往芙蓉園者一體拿入大理寺嚴稽,限時十日,朕要知曉真相究竟如何!」
想到了李治的慘死,太宗終於是放棄了捂蓋子的想頭,猛地抹了把淚,聲線陰冷地便下了最後之決斷。
「父皇,不要啊,父皇,兒臣冤枉啊,兒臣冤枉啊……」
李泰自己辦的事兒自家清楚,儘管劉德威並未當庭說明那兩投案自首的人是誰,可李泰卻知曉十有八九便是本該被滅了口的孫三前與林曳,再加上舞女中的知情者作為佐證,一查下去,他李泰斷然沒個下場,正因為此,一聽太宗下了旨意,李泰頓時便急了,不管不顧地抱住太宗的大腿,惶急不已地便高呼了起來。
「來人,將李泰給朕架下去,著常何率三千宿衛軍嚴加看管於其府中,任何人無朕旨意,不得私下見其!」
被李泰這麼一哭鬧,太宗心中自不免還是滾過了一陣的不忍,只是事到如今,太宗也不願再徇私了,這便聲色俱厲地斷喝了一嗓子。
「諾!」
聽得太宗這般下令,殿中輪值的大內侍衛們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緊著便齊齊應了諾,一擁而上,不管不顧地將掙扎個不休的李泰強行架出了大殿。
「玄齡,此案還是交由爾來負責,與李承乾一案一併審了去,不得有誤!」
太宗沒理會慟哭求饒的李泰,也沒去看諸般臣工們的表情,雙目緊緊地便閉了起來,淚水漣漣而落,好一陣的沉默之後,終於再次睜開了眼,神情冷厲地望向了房玄齡,語調森然地下了令。
「老臣遵旨。」
身為首輔宰相,負責這等要案本就屬該當之事,房玄齡自是不會有甚推辭之表現,恭謹地便應承了下來。
「朕乏了,爾等且都各自忙去罷。」
交待完了案子之後,太宗也沒再理睬諸般臣工們,轉身朝向了李治的屍身,又默然地流了陣眼淚,而後方才一揚手,聲線暗啞地下了旨意。
「陛下聖明,臣等告退。」
太宗既已下了逐客令,諸般朝臣們雖都是憂心不已,可卻都不敢再多遷延,齊齊稱頌了一番,便即就此退出了大殿,自去忙乎諸般事宜不提……
「夫君。」
因著太宗的嚴令,抓捕魏王府諸般人等以及相關的審訊事宜進展得極快,整個朝廷全都高速運轉了起來,諸多宰輔們全都領著人分頭開始了審訊工作,唯獨陳子明卻是基本不插手其中,依舊是在刑部坐鎮著,有條不紊地打理著審核工作,縱使如此,待得回到了自家府上,天早都已是徹底黑透了的,這才剛進了府門,入眼便見汝南公主在一群打著燈籠的丫鬟們的簇擁下,已是疾步迎上了前來。
「嗯。」
今兒個陳子明雖是不曾作甚具體之事,可心力的耗費卻是極大,一者是擔心著柳如濤那頭的行動,二來么,也須得對未來的時局加以謀划——別看李泰雖已是被拿下了,可未見得就一準會玩完了去,時局走向究竟如何,到此時為止,還依舊迷霧重重著,遠不到放心的時候,陳子明心弦自不免也就始終緊繃著,此際已是累得夠嗆,自是不願多言,面對著汝南公主的見禮,陳子明也就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了事。
「都愣著作甚,還不趕緊扶老爺去更衣沐浴。」
汝南公主的心思很重,明顯是想問一問今日朝中發生的諸般事宜,可待得見陳子明明顯不想言事,也只能是強忍了下來,沖著那幫子丫鬟們便呼喝了一聲,言語間滿是掩飾不住的憂愁與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