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驚變連連(四)
「難道不是么?有了孫三前與林曳的指證,魏王殿下也算是完蛋了,如此一來,梁某也就沒了存在的必要,留著倒是有無窮之後患,換成是梁某主事,也自不會有旁的選擇罷。」
梁旭依舊不曾回頭,而是自嘲地一笑,自問自答地幫嚴六作了選擇。
「呵,某來前,柳爺就曾提過,說是梁大人辦完了事之後,一準會有先前那等疑問,不錯,若是柳爺能做主,您的人頭,嚴某是取定了的,幸好此事乃是大人一力所定,梁大人也未免太小看大人的胸襟了。」
聽得梁旭這般說法,嚴六不由地便樂了,但見其滿不在乎地聳了下肩,便已是語帶調侃地給了梁旭一個解釋。
「哦?」
梁旭顯然有些不太相信嚴六的解釋,不過么,倒也沒再出言追問,而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
「不瞞梁大人,在行動前,嚴某有幸得大人之接見,也曾有過交待,大人說梁大人乃是智謀之士,不可多得之人才也,假以時日,必可位列廟堂之高,摧折英才之舉,大人不屑為也,另,大人還說梁大人足智多謀,雖會依約定行事,卻必會留下相應之後手,若有人真要取梁大人之命,想必梁大人必會發動反算,大人雖無懼,卻也不願多生事端,如此解釋,梁大人可還滿意否?」
嚴六絲毫不奇怪梁旭如此平靜之態度,概因嚴六早從陳子明處得了相應之指點,此際道破梁旭之心思,自也就輕鬆得很。
「嗯……,陳相真大才也,某不及遠甚,說罷,陳相打算如何安排梁某?」
梁旭與陳子明相交多年,自是清楚陳子明的謀算之能有多厲害,這會兒見自家心思被陳子明看破,也自不覺得有甚奇怪的,感慨了一句之後,便即問起了最後之安排。
「去諾州,不止梁大人要去,嚴某三人也會同行,大人有交待,茂、諾、閻三州乃是要緊之處,須得有得力之人掌控,以備將來不時之需,梁大人正是掌總之不二人選,只是須得隱居幕後罷了,另,大人還說了,最多五年,大人便可重回朝堂,是時,嚴某等還得仰仗梁大人多多提攜了。」
聽得梁旭見問,嚴六也自不曾隱瞞,緊著便將撤退之安排詳細地道了出來。
「嗯,事不宜遲,我等這就離開這是非之地好了。」
該了解的既是已了解過了,梁旭也就不打算再多啰唣,吩咐了一句之後,便即起了身,疾步便往樓梯口行了去,一見及此,嚴六也自沒再多言,亦步亦趨地便跟了上去……
「陛下口諭,宣門下省侍中陳曦兩儀殿覲見,欽此!」
天將午,大理寺那頭轉過來的案宗已是漸多,陳子明也就再難得清閑,不得不埋首於公文間,細細地審閱著,正自忙個不停間,卻不想趙如海領著兩名小宦官緊著便趕了來,面色凝重無比地便宣了太宗的口諭。
「微臣領旨謝恩。」
只一看趙如海的臉色,陳子明便知個中之緣由何在,不過么,他卻是不曾表露出絲毫,也就只是恭謹萬分地謝了恩。
「陳大人,出大事了,晉王殿下他……,唉,薨於水了,陛下如今正盛怒不已中,還請陳大人多加小心。」
用不著陳子明開口發問,有心討好於其的趙如海便已是滿臉沉痛地將事由道了出來。
「什麼?怎會如此,這,這……」
一聽趙如海如此說法,陳子明立馬恰到好處地猛地哆嗦了一下,雙眼圓睜地愣在了當場。
「唉,據說是受魏王殿下所邀,不慎落了水,具體緣由老奴也不甚清楚,大人還是快去罷,老奴還得去它處傳口諭,就不多逗留了,告辭。」
趙如海滿臉苦澀地搖了搖頭,並未詳加解釋,交待了句場面話,便即就此匆匆走了人。
呵,大戲開鑼了!
陳子明早從柳如濤處得了准信,自是清楚李治究竟是怎麼死的,更知曉接下來會有一場驚濤駭浪,也早就已做好了相關之準備,當然了,為確保萬無一失,陳子明還是在臨出辦公室之前,飛快地又將相關計劃過了一遍,順帶著穩了穩心神,而後方才疾步行出了辦公室,急匆匆地往宮裡趕了去……
「陛下請節哀。」
「陛下,您要善報龍體啊!」
「陛下,您可不能傷了元氣啊,陛下。」
……
陳子明到得算是比較早的,待得進了兩儀殿,入眼便見渾身濕漉漉的李治之屍身躺在了一張軟榻上,太宗坐到在地,嚎啕大哭不已,而魏王李泰則是跪在一旁,也自哀哀切切地哭泣著,至於先到的長孫無忌、房玄齡等人則跪在太宗的身後,哀聲地勸慰著,奈何太宗根本不加理睬,依舊是傷心不已地慟哭個不休。
這一見太宗如此傷心,陳子明心中雖是滾過了一陣的不忍,可很快便即又恢復了寧靜之心態,也不多事,就跟著跪在了楊師道的身後,陪著眾人一道安撫著太宗,當然了,都是在做無用功罷了,值此太宗傷心欲絕之際,誰來了,也斷然勸之不動的。
「陛下,老臣有機密大事要稟,還請陛下暫且止哀。」
不多久,六部九卿以及諸在京之大將軍、將軍們都已是陸續趕到了兩儀殿中,只是眾人也都無法勸止住太宗的嚎哭,除了跟著表傷心之外,甚作用皆無,唯獨到得最晚的劉德威卻是並未出言勸慰,而是一頭跪倒在太宗的身旁,面色凝重無比地出言求肯了一句道。
「朕不聽,朕的雉奴死了,還有甚事能比這大的,朕不聽,嗚嗚,雉奴啊,朕對不起你啊,朕未能照顧好你,朕有愧啊,將來朕該如何去地下見你娘親啊,嗚嗚,雉奴啊,你死得好可伶啊,朕……」
太宗這會兒只顧著傷心,又哪管甚大事不大事的,只是一味地哭泣個不休,根本就不想聽劉德威的稟事。
「陛下明鑒,老臣要稟之事正是與晉王殿下的死有關,微臣得知情者舉報,言稱晉王殿下乃是死於謀殺!」
事涉天家,劉德威本是想著私下裡先跟太宗稟報上一番的,可這一見太宗光顧著傷心,根本不聽勸,也自無奈得很,不得不高聲解釋了一句道。
「什麼?爾這廝在說甚,嗯?」
劉德威這等言語一出,滿殿的哭聲頓止,諸般臣工們個個呆若木雞,而太宗更是猛然便暴跳了起來,也顧不得甚體面不體面的,一把提溜住劉德威的官袍,氣急不已地便呵斥了一嗓子。
「陛下,老臣之所以到得遲,正是有二人前來投案自首,言稱晉王殿下之所以溺水而死,皆是他二人受魏王殿下指使所為,老臣驚聞此事,亦不敢置信,細審之下,見二人所言合情合理,不像有假,老臣惶恐,不敢隱瞞,特來稟明陛下,還請陛下明察則個。」
太宗這等暴烈的反應一出,滿殿人等無一不驚,可劉德威卻是絲毫不亂,緊著便作出了解釋。
「父皇,這是誣陷啊,父皇,兒臣斷不曾行此齷蹉之事啊,是時九弟不慎落了水,兒臣雖不會水,卻也是第一時間躍入水中相救,兒臣亦是險死還生啊,父皇。」
劉德威話音剛落,還不等太宗有所表示,跪在一旁的李泰已是惶急無比地便叫起了屈來,表演得倒是到位,只是眼神里的驚恐之色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
「劉德威,爾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朕面前誣陷泰兒,是誰給爾的膽子,哼,朕早已準備立泰兒為儲,其曾表示將來必將傳位於雉奴,為保萬全故,甚至不惜殺子以全兄弟之情分,情深至此,何至於作出殺弟之勾當,朕不信!」
太宗顯然對劉德威的控訴相當之不滿,但見其一把將劉德威推倒在地,叉指著劉德威的鼻子便是好一通子的怒叱。
「陛下明鑒,老臣以為魏王殿下此說不過謊言耳,殊不知父子相親乃是人之天倫,殺子傳弟,大違常情倫理,豈可當真耶,如此虛言哄騙陛下,足可見其心叵測,必是早存了殺弟之心思,再,老臣主審廢太子謀逆一案時,廢太子也每每提及魏王殿下苦苦相逼,得寸進尺,為自保故,不得不反,由此可見魏王殿下既無尊兄之心,又怎可能有憐弟之情分,今有設局謀殺晉王殿下一事亦自不足為奇!」
劉德威本就是耿直之臣,原先還顧忌著天家臉面,不敢將話說得太死,只言此案是有人檢舉,可待得見太宗父子如此作態,也自怒了,不管不顧地便當庭揭破了魏王之不堪用心。
「嗡……」
劉德威這等誅心的話語一出,滿大殿的諸般臣工們頓時便轟然了起來,亂議之聲噪雜得有若菜市場一般。
「誣陷,這是誣陷,父皇,兒臣冤枉啊,父皇,兒臣冤啊,劉德威此獠定是受小人指使,這是在血口噴人,父皇您要相信兒臣啊……」
心底里最陰暗的隱私被當眾揭破之下,李泰可就徹底亂了分寸,根本找不出甚自辯的理由,只剩下狂亂地喊冤的份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