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全新的開始(三)
交接之事總是極為的繁瑣,大理寺那頭倒也就罷了,畢竟與孫伏伽共事了數年,彼此都熟稔得很,一些待審之要案移交之後,手尾也就差不多算是乾淨了去,可兵部的交接就沒那麼便當了,倒不是李勣不配合,而是要交接的事務實在是太多了些,尤其是武庫之移交,雙方都得到場,光是盤點武庫之庫存,便足足花了八天的時間,再有些旁的手尾一耽擱,到了二月中旬方才算是完成了整個移交工作,無論是上任的陳子明還是調任的李勣,都被折騰得個夠嗆。
「稟大人,左武衛中郎將蘇烈前來求見。」
交接工作著實是累人了些,饒是陳子明多年習武打熬出來的好身子骨,連軸轉了十餘日下來,也不免疲得夠嗆,然則精神卻是大好,沒旁的,自今而始,兵部這一畝三分地就該由著他陳子明說了算了的,在朝中熬了那麼多年,總算是有了個可以甩開膀子大幹上一場的地盤,正因為此,縱使再累,陳子明的心情也是好的,做起事來,自也就幹勁十足得很,這不,一大早到了部中,陳子明便即張羅開了,埋首於公文間,不停地揮筆速書著,正自忙碌不已間,卻見兵部員外郎寧岩從屏風處轉了出來,幾個大步搶到了文案前,恭謹地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請罷。」
聽得是蘇定方前來求見,陳子明也自不感到意外,沒旁的,概因其之到來本就出自陳子明之邀請,此際自是不會有甚拒見之說。
「諾!」
寧岩調入兵部之後,掛著的乃是兵部司員外郎之職,不過么,卻並未真正去參與兵部司的正常事務,主要的工作還是在陳子明手下聽用,職責說來與他在大理寺時所擔當的主薄之角色並無太大的不同,對此,旁人或許會覺得是有些大材小用了的,可寧岩自己卻是甘之若飴得很。
「末將左武衛中郎將蘇烈參見陳大人。」
寧岩去后不多久,就見蘇定方已是昂然從屏風後頭行了出來,這一見陳子明已是起身相迎,蘇定方的腳步當即便是一頓,眼神里也不禁為之一黯——曾幾何時,陳子明不過只是他蘇定方手下一員小將而已,這才十年功夫而已,陳子明赫然已居兵部尚書之高位,而他蘇定方從左領軍到左屯軍再到左武衛,混來混去,還是一中郎將,愣是被按在正四品上這麼個坎上,絲毫不得寸進,相較之下,這等境遇不可謂不是天壤之別,蘇定方心中的酸楚自也就不消說地濃著,奈何尊卑有別,縱使心中有著再多的苦楚,蘇定方也不敢在陳子明面前失了禮數,也只能是強壓住心中的躁意,疾步搶上了前去,恭謹地行了個禮。
「定方老哥不必多禮了,來,這邊坐好了。」
以陳子明觀察之敏銳,自不會看不出蘇定方心中的不甘之意味,不過么,卻並未說破,而是笑著擺手一讓,將蘇定方引向了會客之所在。
「謝大人賜座。」
蘇定方雖是桀驁不馴之輩,卻並非不識好歹之人,他雖是羨慕陳子明的崛起之速,可也知陳子明之崛起並非僥倖所致,而是靠著一樁樁驚天之功壘砌起來的,非常人所能比擬得了的,哪怕蘇定方再如何自傲,也自認弗如遠甚,正因為此,蘇定方很快便端正了心態,恭謹地謝了一聲之後,這才一撩官袍的下擺,就此端坐在了陳子明的對面。
「爾等全都退下。」
賓主二人各自落了座之後,自有邊上侍候著的差役們緊著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各自退到了一旁,然則陳子明卻並不想讓眾人隨侍在側,但見其一揮手,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諾!」
陳子明此言一出,侍候在側的諸般人等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齊齊應了諾,在寧岩的帶領下,就此魚貫著退出了辦公室。
「定方老哥,有些日子不見了,近來可好?」
眾人退下之後,陳子明也沒急著切入正題,而是笑著寒暄了一句道。
「就那樣罷。」
蘇定方的境遇自然是不太好,無他,這廝嘴不饒人,換了幾個衛了,執拗的性子依舊不曾被磨平,不討喜也自不奇怪,若是往常,蘇定方在陳子明面前或許還會抱怨上幾句,可眼下么,彼此間的身份地位已是差得太遠了些,蘇定方也自不敢隨意了去。
「定方老哥,可想有所改變否?」
陳子明雖已是有段時日不曾跟蘇定方聯絡了,可對其之境遇如何,卻還是心中有數的,此番召其前來,本就有著大用於其之心思,不過么,卻並未直言,而是笑著往下追問道。
「哦?此話怎講?」
改變?蘇定方做夢都想改變自身停滯不前的現狀,奈何最欣賞他的恩師李靖早已隱退,朝中無人為其說話,光憑其個人之努力,根本無力改變困頓的現狀,對此,已然碰壁無數的情形下,蘇定方早已是有些灰心了的,此際聽得陳子明所言蹊蹺,不由地便是一愣,而後狐疑地看了陳子明一眼,眉頭微皺地反問了一句道。
「不瞞老哥,兵製革新一事已是箭在弦上,個中最核心者,無外乎三級軍事學院之設立,此,我大唐各級將領之搖籃也,非出類拔萃之輩難以把控,今上聖明,自當為院長,然,今上畢竟高居九天之下,卻是難得撥冗去理會諸般枝節細務,終歸還須得靠副院長代行管理事宜,某遍觀朝中滾滾諸將,唯定方老哥最相適宜,不知老哥可肯屈就否?」
陳子明淡然地笑了笑,也不曾繞甚彎子,直截了當地便將請蘇定方前來的用意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這……」
蘇定方身在軍中,自是不會不關心兵製革新之事,原本也曾想過找陳子明關說一下,看能否在不久的將來調入即將成立的四大甲級主力軍中任職,只是礙於臉面放不下,也就不曾真地去找陳子明要官,卻不曾想陳子明居然將軍事學院的副院長之職位擺在了自個兒的面前,當真令蘇定方大為的意外,一時間還真不知該應還是不應了的——軍事學院副院長暫定為從三品武職,等同於十六衛將軍之位,可就實權以及顯貴程度來說,顯然要比十六位將軍更高上一籌,問題是當了這麼個副院長之後,怕就難有再上沙場搏前程之機會了的,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只能是以培養軍中後備人才為主,而這,顯然不是一心想沙場見功的蘇定方之所願。
「定方老哥之夙願乃是沙場取富貴,此一條,某是深知的,然,請恕陳某直言,因著衛國公(貞觀十一年,李靖由代國公改封為衛國公。)之關係,短時間裡,定方老哥恐難有主將一軍之可能,與其坐困中郎將之位,不若先迂迴進取,將來必有率大軍橫掃八方之良機也,還請定方老哥三思則個。」
與蘇定方相交多年,陳子明又怎可能會不知道蘇定方心中之顧慮所在,這便語出誠懇地給出了番建議。
「茲事體大,蘇某一時難以遂決,還請陳大人容某思忖一二再行定議可好?」
聽得陳子明這般說法,蘇定方自不免便有些心動了,只是事關自家一生之境遇,蘇定方一時間也不敢輕易下個決斷,沉吟了片刻之後,這才懇切地作出了回應。
「這個自然,定方老哥且自斟酌一二,三日內給陳某一個答覆也就是了。」
事關前程之重大抉擇,蘇定方有所猶豫也屬人之常情,對此,陳子明自是不會勉強於其,這便笑著允了其之所請。
「謝大人厚愛,您留步,末將告辭了。」
蘇定方本就心煩意外得很,這一聽陳子明言語中已是透著逐客之意味,自是不敢再多遷延,緊著便起了身,就此請辭而去了……
「啟稟殿下,蘇學士來了。」
太子近來心情極其之糟糕,無他,全力以赴地阻擊了大半年,卻愣是沒能擋住兵制變革一事的通過,而今只能坐看魏王那廝在朝野間上躥下跳地窮折騰著,有心加以遏制,卻偏偏無力為之,太子的心情能好才是怪事了的,這不,一大早起來便無心去宮中面聖,獨自一人端坐在空落落的偏殿中,鬱鬱寡歡地喝著悶酒,正所謂酒入愁腸愁更愁,酒沒喝上多少,人已是快醉倒了的,正自迷迷糊糊間,卻見東宮總管太監陳水硯急匆匆地從外行了進來,疾步搶到了太子的身旁,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宣罷。」
儘管心情極為不好,可對於蘇昭這個嫡繫心腹,太子倒是不願冷落了去,但見其不耐地揮了揮手,便已是道了宣。
「諾!」
太子既是有了吩咐,陳水硯自是不敢稍有耽擱,趕忙恭謹地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偏殿,不多會,便已是又陪著一身整齊官袍的蘇昭從外頭行了進來。
「微臣叩見殿下。」
蘇昭行進大殿時,本是一臉的喜色,可這一見到太子頹廢若此,臉上的喜色立馬便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淡淡的肅殺之氣,然則於見禮之際,倒也不曾失了分寸,只是言語間未免便帶著幾分的不滿之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