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勝過這滿樹櫻花
我們並肩走著,但卻各懷心事。劉法醫似是還在為尋找那個失蹤的人而發愁,而我想起剛剛那個女孩的悲慘處境,心裏還有些沒緩過來。
他低下頭看了我一眼,在別墅門前停了下來,靜靜地望著我“你就不好奇,我和礪辰在樓頂說了什麽嗎?”
我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會問他什麽,我相信你,也相信他,所以沒什麽好問的。”
別墅看起來一個人都沒有。說來也是奇怪,這幾天除了齊恩徳和洛菲,以及莫致朗加上和我一起回來的薄礪辰,其他人我倒是還沒看到過,也還來不及問。
我和劉法醫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疤哥從一旁的房間走出來,問我們想喝什麽。很巧的是,我和劉法醫都回了一句“隨便”,隨即相視而笑。
疤哥給我們一人端來一杯玫瑰花茶,我望著杯內的玫瑰花,不由得皺了皺眉。這玫瑰花是粉紅色的,浸泡在滾燙的熱水裏,花瓣向四周敞開,就像盛開在火熱的盛夏中鮮活花朵。
劉法醫將飄飄向上的白氣吹到一邊,隨即輕輕抿了一口花香四溢的茶水。望著他的喉結輕輕滾動,我也端起茶水牛飲了一口。
“啊!燙燙燙!”
我忘了手上的茶水還是滾燙的,喝下去竟然都沒注意,火辣的灼燒感讓我忍不住吐了吐舌,惹得劉法醫“哈哈”大笑。
“你啊,讓你一直盯著我,遭報應了吧。”劉法醫放下手中的茶,還不忘湊過來,示意我將嘴張開,給他看看舌頭被燙得怎麽樣了。
“我不要!”我死都不肯張開口,將頭扭到一邊去,眉毛眼睛都擰到一塊去了。
劉法醫拗不過我,隻得將我拉到洗手間去,示意我用冷水漱漱口。我將他推到門外,一把關上廁所門,將冷水含在口裏,舌頭這才舒服些。
出門後,我發現劉法醫竟然還在門口等著我。他瞧了我一眼,隨即轉過身去慢慢踱步往前走,語氣輕輕淡淡的。
“冼晴兒一案的凶手找到了。”他歎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瞅了我麵前的玫瑰花茶,隨即將我的茶杯移到了另一邊“還是等放涼點再喝吧。”
我點了點頭,心中有些落寞,又有些無可奈何“找到了又怎麽樣,他的命根本就不值和晴兒一換一。”
劉法醫伸出手輕輕彈了彈我的腦門“生命是無法衡量的,更不能拿來作比較,以後不許這麽說。”
其實他說的對,生命的確不能拿來作比較。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我便忍不住將我曾經聽說過的問題和他提起。
曾經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基本上人人都聽說過假設火車失控,而麵前兩條鐵軌,火車正常行駛線路上有五個小朋友在玩耍,而岔道線路上隻有一個小朋友,該撞哪個?
照理來說,那五個小朋友是錯的,因為他們在火車會經過的地方玩耍,這種行為本就是對自身生命的不負責。而那個在岔路上玩耍的小朋友是很無辜的,因為他並沒有在火車會經過的地方玩耍。
這個問題持有兩種觀點,一類是覺得一個對比五個來說較少,所以選擇將火車開向岔路。另一類是覺得那五個小孩本身有錯,不應該讓無辜的人替他們償命,所以選擇不轉彎。
“劉法醫,如果是你,你會選擇怎麽做?”
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內心也是糾結無比。因為這個問題,其實很久很久,在我心裏都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也許我會選擇維護正確的人,因為他是無辜的。可是如果我真的是一個駕車員,我真的會選擇開向人多的那一邊嗎?
想到這裏的時候,劉法醫突然拍了拍我的頭,好沒氣地說道“我問你,你是上帝嗎?”
我搖了搖頭,很顯然,他的這個問題,我能很輕鬆回答。
“如果你不是上帝,你為何要因為這種事情傷腦筋?永遠不是我們選擇他們,而是他們選擇自己的未來,僅此而已。”
是他們,選擇他們的未來我將他的這句話想了很久很久,還是轉不過腦筋,便繼續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處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你會怎麽做選擇?”
劉法醫嘴角忽而勾起一抹笑,隻見他朝我歪了歪頭,繼而回答道“我自然會選擇將車開向那五個人。”
我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不緊不慢地吐出那三個字“為什麽?”
見他沒有回答我,我又接著說道“雖然那五個小孩做錯了事情,但他們也隻是小孩子而已,你真的能這麽堅決做出這份決定嗎?”
劉法醫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我不知道我的回答是對是錯,但是我知道的回答讓你看清了自己心裏的答案,不是嗎?”
“那你真的會選擇一直開下去?”
“當然不是了。”
劉法醫靠在沙發上,輕輕閉上眼睛,隨即歎了一口氣。他看起來很疲憊,消瘦了不少,但是臉上沒有絲毫猶豫的神色。
見他緩緩啟唇,我立馬湊到一旁,靜靜聽他說下去。
“摧毀五個家庭,遠比摧毀一個家庭,要殘忍得多。有些時候所謂的公平正義,其實都是人們活著的借口而已。”
聽他說完這句話,很顯然,我能,明白他的意思。選擇救下那五個孩子,而不是那一個無辜的孩子,便是他的選擇。
我往後退了兩步,即使是這樣,我還是不能完全接受這個答案。直到他又和我提到另一件事情,我這才恍然大悟。
曾經還有個問題是這樣問的。
假設有一架飛機上,有十個乘客。他們的職業或年齡不同,分別是醫生、博士、八旬老人、五歲小孩、一個懷孕的女人、十分有力氣的健身愛好者、一個白領女青年、獸醫、科學家,還有一個外國人。
假如這輛飛機失控,而飛機上隻有三個降落傘。也就是說他們是個人之中隻能活三個人,你會選擇讓哪三個得到降落傘活下去?
我心中一驚,雖說現在除了那個孕婦其他人的生命都是互相平等的,可孕婦能否跳傘又成了一個問題。
劉法醫問我“如果是你,你會怎樣做選擇?”
我會怎麽做選擇?醫生能救人,自然是要讓他活下去,因為他能救更多的人。
孕婦肚子裏還有孩子,也自然要給她活下去的機會和希望。科學家能為人類的未來做貢獻,他是偉大的,這個時候自然不能忘記他。
可是其他人呢?其他人就不無辜嗎?孕婦雖然有孩子,但飛機上也有一個五歲的小孩,而科學家和醫生雖然都為人類事業做過貢獻,可是這個地球,少了他們就不運轉了嗎?
這個時候,我們又要用什麽去衡量別人的生命價值?
原來,我們天天祈求上帝能給我們一次機會,其實做上帝也是一件很頭疼的事情。決定別人的生死,真的沒那麽容易。
我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呆呆地坐在沙發上,一臉求助地望著劉法醫。
我是一個有選擇困難症的人,喝杯咖啡都會摩擦很久,不知道喝什麽。現在要我在十個裏麵選三個,這不是要我命嗎?
劉法醫笑了笑,輕輕摸了摸我的頭。
隨即,他望著一旁的玫瑰茶水,輕輕吐了一口氣“無論是在十個裏麵選三個,還是在一個和五個之中做選擇,這個世界上唯一不能衡量的,就是人的生命。因為你用真理去定奪他們,那就錯了。如果你非要找到正確的那個答案,你就會發現,其實對錯的天平早已將失衡了。”
我擺了擺手,有些無奈地說道“知道了知道了,劉法醫,你這是我要你選一個,你要用十個來為難我。”
“好了,臨江和木頭威子,他們應該處理好冼晴兒那邊的事情了。等他們過來,我就要和他們一起好好地調查這個平丘村。”
劉法醫從一旁的房間拿出那束玫瑰花,將它擺在桌子上。看樣子是怕自己走的時候忘記帶上,這才放在比較顯眼的位置上。
我見他有些累,便有些關心地問道“你要不要去我房間裏躺一下。沒關係,我不會嫌棄你的。”
“好啊。”劉法醫點了點頭,竟然一點都不跟我客氣。他走到樓梯口,便朝樓上走去。
我跑上前去一把扯住他的衣服,將鑰匙遞到他的手上,便示意他上樓去。
劉法醫在我房間裏休息,我自然是不會去打攪他的。別墅裏又不見許婷婷她們的身影,我一個人有些無聊,便想著跑去田野那邊看看。
走到門外的時候,我這才發現天已經快黑了,不過看樣子大概還要半個小時才會全黑。
我跑到上次看到那個耕田女人的田野附近,這才發現,不遠處的田地上有一個頭發淩亂的女人,正佝僂著身體,拿著把鋤頭在田野上開墾。
現在是七月份,根本就不是種田的時候,她到底在幹什麽?
我跳下田野,靜悄悄走到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輕喚了一聲。
“阿姨,你在這幹什麽?”
那個麵色髒汙的女人輕輕掃了我一眼,朝我詭異地笑了笑,弄得我心裏有點發毛。
“阿姨在等一個人,小孩子不要瞎問。”她神神秘秘的,朝我說話的時候動作還很浮誇,搞得我很不自在。
我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繼續八卦地問道“阿姨,你在等什麽人?”
聽我問完之後,那個女人把自己手上的鋤頭一把掉在了邊上,一屁股便坐到了田裏,臉上還掛著舒適的笑“跟你講哦,曾經有個人對阿姨很好。他跟阿姨說,等咋們老了,就一起去鄉下種種田,養養雞,養養鴨,養一隻狗,陪著這個家。可是阿姨的蓋世英雄,沒了。所以阿姨來履行承諾了。”
我心裏有些感慨,忽而想起我在高中的時候,我們的物理老師年事已高,妻子已經離他而去。
在他妻子生前,他妻子說想和他一起去看櫻花。
後來,他就拿著他和他妻子的合照,站在外國的土地上。麵對著那一片櫻花樹,眼中滿是淚光。望著天空的那個人,將手中的照片高高舉起,長歎一聲“如今,我終於能帶你來看櫻花了。四月的櫻花很美,但你在我心目中的模樣更勝這滿樹的櫻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