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最後的初中假期
初中的最後一個暑假，第一次在沒有被提前開學的情況下長達了兩個月，似乎是為了衝淡從畢業開始延續在彼此間的離別。
成績是七月中旬出的，男孩如願的用他三年的汗水換來了市重點的通知單。
開學的時間是8月第二個星期一，假期已過半。
母親因考慮到他今年高考的原因所以開春的時候隻讓父親一個人出去打工而自己賦閑在家，同時父親也在沒出小城的情況下找了份工，於是家裏出現了往年少有的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情形。
聽到他考上的消息父母十分的欣喜，在男孩叮嚀不要太炫耀的前提下將消息傳到了左鄰右舍的嘴角與耳邊；並第一次破天荒的在沒有問男生想要什麽卻最終不會實現的情況下決定給他買部手機。
“買一個吧，這次離家遠了，聯係著方便。”
“買吧！我見現在的初高中學生都人手一部了。”
男孩感覺父母這次是誠心想給他買一個，就答應了在吃過午飯後和父母相隨的到手機店裏看看。
於是午飯過後，一家人便相隨著到街邊的手機店裏來了。
“看看這部怎麽樣？這是新款，電腦按鍵的，能上能偷菜能逛空間，網比其他的快，還有這手機外觀，水晶按鍵加大屏手寫”，銷售員熱情的介紹說。
“你就說得多少錢吧”，父親說。
“一千二，想要還可以便宜點此外免費給你包個膜再送一張存了二百多首的一個內存卡。”
手機做工很細，因為是電腦按鍵所以和當時多數的直板，滑蓋加翻蓋的略有些不同。
“別光顧著看啊小夥子，來操作體驗一下。”銷售員將手機往櫃台錢推的靠前了些。
男孩拿在手裏端詳著，像第一次見到手機在體驗這觸感一般；因為父母的手機他很自覺的幾乎不碰，所以男孩在幾乎對於手機隻知道紅綠鍵的作用的情況下對於這個有別於其他手機的手機有一絲好奇的感覺。
“行不？就這個了？”，母親問。
“再轉轉，再轉轉，後麵還有幾家呢！”，父親說。
男孩隻好放下了。
“一千二？哈呀真敢要價，這年頭手機這麽便宜那還有一千多塊錢的手機了！”，走出手機店後父親說。
“要的貴說明人家質量好！”，母親反駁他。
“嗨！現在的東西，都一樣！還什麽能偷菜？能打能接電話就行了！”
母親瞟了他一眼，“徽你喜歡吧，喜歡咱就進去買了。”
“買啥呀買！什麽偷菜的我都不知道他能會了？不會吧？那鍵盤小的發個短信都找不到發送鍵，還有”
“和你說了！我問徽呢！你倒是想不想給他買？不買趕緊回家！”
“唉你看你強上個啥？買時肯定買，但得買個實惠的呢哇！”
“花不起那個錢就別買了！回家！回家！摳了一輩子，窮了一輩子！看你個沒本事的德行！”
“唉你看你哇”
父母就這樣在半道上吵了起來，雖然這並不是他們第一次因為一件小事吵個沒完了。
街上來來回回的行人各自忙碌著，偶有些路過的，會抬起頭瞟一眼吵鬧著的兩個人
男孩的手機最終沒有在這一天買成，第二天父親去上班後母親獨自一個人帶著他來到了街邊。
“就昨天那個哇，我看你挺喜歡的。”
“不了，挑個便宜點的吧，除了打接電話發短信能上個就行。”
“咋？因為昨天的事？”
“不是，我沒多想要那台。”
“你不要的，別說不給你買啊！”，母親慣用的語氣與慣用的話語。
最終，男孩總算有了一部手機，一部四百塊錢的小磚塊，倒是可以上。
女孩的成績考得不好不壞，雖然上不了市重點，但進入小城高中的優秀班還是可以的。
兩個月的時間，女孩心裏的那份多愁善感減退了幾分，畢竟一生的路還有很長很長，而初中，隻是一個風景太過秀麗了的驛外斷橋。
和同學又出去了幾次，四處的走了走，小城很小沒什麽好逛的，隻是為了離別的那份心罷了。雖然和很多人都還是在一個學校更甚是一個班，但畢竟與某個人是再很少見了；少年脆弱心，對熟悉的人從相伴到偶或一見，多少會有些不習慣。
自從中考後就在也沒見過男孩，連他被省重點錄取了都是從別人那裏聽來的，因為不知道他有手機的緣故所以也沒個聯係方式；家裏因為怕耽誤她學習也一直沒買電腦，連手機也給她買的是那種上不了的諾基亞。這使得彼此都隻能在自己的好友列表裏以灰色的“小企鵝”存在著。
一切都顯得與彼此一直以來的親密無間相悖的好遠。
男孩的手機雖然買是買回來了，但似乎並沒有發揮他手機的功用。
父親隻要一待在家裏就拿著他的手機給10086打電話查詢話費，男孩自從買回來之後幾乎沒碰幾次，用的時候也隻能把它當3。
“每天啥也不幹的扣八毛錢！這一個月下來”
“咋？嫌貴用不起？不是你答應人家買的！這又心疼了！”
“兩個人還背著我出去買，你看這讓人騙的辦了張什麽卡！唉”
“他說想要個上的，人家就給辦的這張卡，我能知道了！”
“唉你先啥也不要動啊！我等的去問問他到底怎麽一回事，這你說真燒錢！”父親對男孩說。
“瞧你那副‘摳抽筋’的德行，窮鬼！”
“要不你去退了吧，其實我也不是非要有個手機！”，男孩說。
“退呀？嗯那我下午”
“退啥！人家孩子考上那麽好的學校都是請客吃飯的，你媽的你窮地連個館子也不敢去下就買了個手機還把你心疼下一塊肉來了，你別聽他的想玩就玩，不是想上嗎？登上去玩兒！”
“唉你看你這就又唉”父親表示被不理解的無奈。
在母親吵鬧了好幾嘴之後男孩得以登上了一直想登的，這時已經是七月末了。
“在嗎？好久都不見你了。”
“你登得上嗎？我想在你走之前見見你。”
“15164775614，這是我手機號，我自己的，你方便的話可以用你父母的手機給我打個電話，我就是想在你走之前和你道個別。”
女孩給他發了五六條消息，男孩一登上那隻被縮小了好幾倍的看不清的企鵝就邊叫邊閃個不停
男孩喜出望外，他後悔為什麽自己不早點上早點看到，心歡欣的蹦蹦直跳，竟一時間不知道該幹什麽了。
但一轉念男孩突然自責的傷懷起來，“這麽多，這麽多而我一句都沒回！”，“怪我，真怪我！我為什麽不能早上！為什麽！”，“她一定很生氣，再也不會理我了”，“再也不會了”
接著傷懷在幾秒鍾裏竟開始一步步的加深了，一想到女孩從此和他陌路而行他的心便被憂愁布滿。
男孩試著給她回複了幾條，但女孩的那隻小企鵝早已是灰色的了。
“對呀！”這有她留的手機號！我給她打電話她總會接吧，萬一她隻是沒有登呢。”
想到這裏男孩又在片刻間高興了起來，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般。
但最終還是決定發短信了，一來怕父母追問生疑，再來因為快一個月不見了對女孩有些生疏感。
“晶：
抱歉了，這麽久才回你，我剛買的手機所以之前沒有地方登，真的不是故意的！這是我手機號，你以後亦可以給我打電話。（慧）”
男孩編輯完後檢查了一遍，按了發送鍵。
女孩正在吃晚飯，聽到自己的手機在自己房間裏響起了短信提示音，便放下筷子到房間裏查看。
女孩的手機是一部粉色的女式小滑蓋，外觀和鍵盤都很考究，很適合女孩子的那種。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小信封一跳一跳的。
女孩點了進去，看到內容後，笑了。
“我沒有生氣啦，但你真不該一離開學校就不理我！沒事兒，你看到就好，你什麽時候開學，我想在你走之前見見你。”
女孩點下了發送鍵，另一個款式的小信封忽閃了一會兒之後，在屏幕上顯示了發送成功。
女孩將手機握在手裏抵著下巴，揚了揚嘴角。
“晶，還吃嗎？飯要涼了。”
“吃，這就來！”
女孩回到飯桌上再次拿起了筷子。
“誰啊？”
“同學。”
“那個？”
“徽，就我和你說我們班考上市重點的那個。”，女孩咽著飯菜說。
“哦，這孩子挺優秀的啊。”，母親給她夾了一塊水煮魚。
“他的優秀可不止成績”，女孩在心底說個母親道。
男孩離開的前一天，和女孩相約去了小城的快餐店。
這大概算得上是兩人第一次的獨處，女孩穿著件純白色的恤，下身是一條很合身的牛仔褲，以及一雙白色主色粉色相間的運動鞋；額前留起了整齊的劉海，不顯薄也不顯厚，不再是上課時盤起或留到腰間的馬尾。
男孩看著她從遠處走來；看著她停在路邊準備穿過馬路；看著她過馬路時左右回頭的躲避車輛；看著她一步一步的離自己愈來愈近他的心又一次的被莫名的力量溫暖了。
“頭發呢？”，女孩踮起腳尖伸開手指在男孩的額前模放著他的額前的碎發。
“去那邊要先軍訓，要求剪頭發。”
“好醜！”，女孩眼睛微笑著說。
男孩笑了笑，“感覺你瘦了。”
“嗯，以前太胖了。”
“那走吧？”
“好的”
這是男孩第一次來快餐店，當時的快餐文化還未波及到這一北方小城，所以這同時也是小城的第一家快餐店；連名字都很山寨，“啃得起”。
店麵不大也不小，裝修簡單，不外乎一般的花花綠綠，桌子倒是很有特色，像秋千一樣的，從屋頂懸掛下來。
店裏人也不是很多，小城裏的人比起在這裏吃上一口漢堡更覺的在電視上看著廣告裏的“以相生味”更實惠。一個店主加兩個服務員，都有著一口非本地人的南方口音。
服務員在櫃台將菜單遞了過來，女孩接在手裏。
“吃點什麽好呢”
服務員見她一時拿不了主意，就抄著自己的南方話給她介紹起來，在半懂半不懂的語調的熏陶下，倆人最終要了一個30元的雙人套餐。
女孩掏出錢包把錢遞給服務員。
“我出吧”，男孩從兜裏掏出了從家裏要的50元。
“我請，說好的！”女孩用手擺開他拿著錢的手。
“不還是我來吧，我”
“哎呀！說好了的！快收起來，下次你來付，行了吧！”
服務員看的笑了，男孩本就不擅長說話，隻好將錢收回褲兜。
做的倒是挺快，不一會服務員就把兩個漢堡，一包雞米花，一包雞塊和兩杯果汁從櫃台端了出來。
漢堡被用餐紙包著，比電視上小了很多。
“好小啊！”男孩拿起漢堡，咬了一口。
“好吃嗎？”
“味道不錯，肉鬆鬆軟軟的，有一種甜中帶鹹的醬夾在裏麵。”
“我也來嚐嚐”，女孩解開包裝紙，“嗯，確實還行，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吃的緣故。”
“我也是第一次吃這個”，男孩咀嚼著說。
沒幾口男孩便將一個漢堡吃完了，說也奇怪，看著還沒饅頭大，卻在吃完後有一種果腹的感覺。
男孩抬頭看著女孩，女孩的漢堡才吃了一半，女孩望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
“看你，吃了一臉。”
“啊！”男孩用手指揩了一下嘴角，白色的醬汁帶著黏黏的感覺觸動了手指的感官。
“給，快擦擦”，女孩放下吃了一半的漢堡從褲兜裏拿出一包紙巾遞給他。
男孩尷尬的抽出了一張在臉上胡亂的擦著。
“認真點擦，你呀，像個孩子似得！”
男孩“嘿嘿”的笑了。
“唉，不想吃了，嚐嚐這雞塊是個什麽味道吧。”隨手從包裝袋裏夾出一塊雞塊。
男孩想緩解一下自己的尷尬，捧起果汁喝了一口，卻因為喝的太急嗆到了嗓子裏，不住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
“沒事兒吧？要緊嗎？”，女孩關切到。
“咳咳沒事咳咳，喝急了咳咳”
“你呀！唉”，女孩站起身來為他用手輕拍著後背，搖著頭說。
“咳咳咳”
這便是兩人的第一次獨處，男孩緊張到出醜的並不完美的“約會”。
多年以後男孩在問及女孩還記不記得彼此第一次吃飯的情景時，女孩問他當時為什麽會那麽緊張，屆時男孩笑了一下沒有說什麽，隻是將一個“吻”印在她的額前；那是他們正式確認戀人關係的時光，男孩活至此生最幸福的時光。
漫長的等待裏，是離別在一瞬間的悄無聲息。
多年以後男孩會漸漸淡忘了父母送他去市裏的那一趟不急不慢的字打頭的火車，因為此後對鐵軌與車輪擦出的亮光的無數次目睹。然而彼時是他第一次自己外出，帶著對高中生活的向往與對都市的膽怯。
16歲的他，並沒有準備好去迎接一個比小城燈紅酒綠好幾倍的光怪陸離。
因為有8個小時的路程，所以對於第一次走出小城的他無意是十分的遙遠，父親決定去送他一程，這讓男孩多少有些欣慰。
因為沒有站台票的原因，母親隻能送他們到候車室，在站著看他們等了快一個多點進入出站口之後，母親緩緩的轉了個身默默的離開了，車站的時空裏因此而空出了一個矮胖婦女形的空間。
火車“咳嗽”了一聲微微的抖動了一下，開始向著知名卻又不知名的遠方前進，男孩看著沿路風景逆方向的漸行漸遠，以加速度的形式被扭曲成一條條時斷時續的綠色與黃色以及其他顏色的絲絲或粗或細的線，一瞬以及轉瞬，思緒萬千
被大腦禁錮著的往事，被打開了鎖鏈。
手機在腰間動了動是女孩的短信。
“徽：
這會兒在等車呢吧？或者說，已經走遠？唉！不管是在幹什麽反正是要走了。
你考上市重點我還一直都沒祝賀你現在祝賀你吧！祝賀你中考成功！我知道大城市有你的夢，而且你一定也能實現！
徽，和你相處的這差不多一年的時間裏多少對你有些了解，你什麽方麵都很優秀就是隻有一點，太喜歡一個人了，真的不希望你在高中還是這樣，因為那是一個你不熟悉的地方，沒有我，也沒有其他你熟悉的同學。
唉，想著你的離開有些傷感，假期一定要回來看我！還有就是你答應我的半月寫一封信給我，可不許食言，更不許發郵件，我要看到你寫在紙上的密密麻麻的字，記住了！”
看完了女孩寫給他的這條超長短信，男孩的萬千心緒更加深了萬千，他驀的抬首再次望向窗外，緊擰的眉頭鎖就成一團，纏繞著惆悵離別而又幸福之感
“對你說過的話，我永遠記著，無論過去亦或現在，對於和你的斷聯，我絕不會再超過半月。”
男孩的回複對女孩許下的第六個諾言。
一個新世界，沉淪或是涅槃，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