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白馬溫侯
只可惜殘存的五百韃虜,亂鬨哄的步陣,在面對三百精銳馬軍的衝擊時,實在是沒有半點兒的優勢,而無論他們怎麼悍不畏死的努力阻擋,但是處於敵軍陣形錐尖的那員白馬銀甲將都可以將他們一戟掃開,就像是秋風掃葉一般的輕鬆。而這還不算什麼,其實真正讓眾虜心寒無比的是,在這白馬銀甲將的馬鞍上,赫然掛著一個人頭,不是別人,正是部落第一勇士,勇悍無比的哈剌不花。
蘇合看見了安答的人頭,頓時雙目泣血,五內俱焚,揮舞著手中大斧,不顧一切地撲向了史克虜。
銀光一閃,馬過人分,蘇合的頭顱高高地彈上半空,一如他的安答。不過也有些區別,因為他安答的頭顱還能成為對方用以炫耀的戰利品,而蘇合的頭顱卻只能跌落泥中,被馬蹄踏的稀爛了。
白馬銀甲的史克虜如戰神出世,無可抵擋,而跟隨他的三百團練馬軍,亦是勇悍難當。想想也是,這些團練馬軍尚且不懼與韃虜鐵騎纏鬥,那更遑論這些失了戰馬的軟腳蝦米了。
因此,儘管韃虜悍不畏死的撲上來抵擋,但是依然無法避免被人貫穿己陣的命運,而史克虜率本部來回貫穿了兩次敵陣之後,敵虜再沒有堅持下去的勇氣,紛紛四散潰逃,而屠殺就此開始.……
阿木爾是幸運的,做出明智選擇的他,已經成功地攀上了半山腰,而他的其餘族人就沒那麼好的命了。阿木爾強忍著頭暈向山下一望,只見敵人分成兩個馬隊,正以攻擊陣勢來回衝殺,顯然是在拿自己的族人練兵。而自己的族人就如同一隻只待宰的雞,雖滿院的撲騰,卻始終逃不脫屠刀加頸的命運。
山道雖寬,但是兩隊騎兵也足以塞滿整條山道了,族人們眼見走投無路,於是便也學著自己一般地向山上爬來,而那些南軍見狀,則紛紛嘻嘻哈哈地挽弓搭箭,把他們當成了最好的箭靶。
族人一一跌落,凄慘的哀嚎響徹山谷,阿木爾心如死灰,不忍再看,亦不想步上自己的族人的後塵,趕緊加速向山上爬去。
文天祥緊隨史克虜而來,不過連日來的逃亡,已令他們的戰馬疲累至極,實在是跑不太快。而等他們趕到時,正好瞅見史克虜帶著三百團練馬軍大發神威,將韃虜步陣沖的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如此戰果,如此迅速,直令文天祥諸人目瞪口呆,不知該作何言語才好。原先的擔心,在史家子面前,竟然全不是問題。
大勢已定,對於剩下那些追殺喪家之犬的小事,史克虜全無半點兒興趣,見文天祥已至,知道正是自己顯功的時候,於是便來至文天祥近前,翻身下馬,跪伏在地,雙手捧著哈剌不花的首級獻上,朗聲道:「大帥,敵虜所部已被擊潰,正清剿殘敵,想來無一漏網,此該是敵酋首級,卻不知是何身份。」
文天祥在文群的攙扶下,下馬接過哈剌不花那血淋淋的首級,看到對方那雖死卻猶自不甘的神情,頓時心懷大暢,又將首級交給文群,這才伸開雙手,一把扶住史克虜,很是感慨地贊道:「如此勇力,想溫侯亦不過如是也。」
接下來上演的便是伯樂遇千里馬的老套戲碼了,此間不再贅述,總之自此後,史克虜便得了個「白馬溫侯」的諢號,並深受文天祥的看重,仕途順暢,威名日盛。
正月二十三日,午時,臨安,右丞相行轅。
宴客廳內,南征諸將能來的都來了,齊聚一堂,卻無半點歡喜之態,反倒是人人面色鐵青,不言不語。而伯顏和張輔兩位大佬也皆是一臉的蒼白之色。
細作頭目王吏跪在廳中,渾身哆嗦,伯顏吁了口氣,言道:「王吏,事關重大,爾確定無誤么!」
右丞相的語氣重如泰山,王吏哆嗦的更厲害了,不過還是猛一咬牙,堅定地說道:「回稟右丞相,小的所言句句屬實,派往各地查看的細作回報,呂師夔部除了呂師夔、納猛、史煊的家眷尚在外,其餘諸如齊凱、顏潤、費清、李默、黃世雄等主將及數十名千戶、百戶的家眷皆已經無影無蹤,不知去向,而據鄰里所言,說這些人皆是本月之內才忽然不見的,其中大多數人家甚至連家中物事都沒來的及變賣。」
眾將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皆是一沉,誰都知道這情景絕不正常,但這到底是早有預謀率部叛變,還是戰敗受降后才臨時轉移家眷,這兩者差別好大,若判斷錯了,也是麻煩。
無人敢言,王吏又硬著頭皮說道:「前日小的有一屬下自廣東潛回,據他所言,廣東形勢以與以往大不相同,而呂師夔部應該是大敗無疑。唔,此人就呆在廳外,不如.……」
「宣他進來!」張惠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示意親衛趕緊放行,畢竟事關重大,難得有密探自廣東回來,那還是當面問清楚為好。
片刻后,一人邁步入廳,眾人一看之下,皆訝然無語,原來此人並無半點兒猥瑣鬼祟的細作氣質,反倒是一個方面大耳,紅光滿面的大和尚。
此人一手禪杖,一手托缽,寶相莊嚴,往那裡一站,倒似個得道的高僧。而就在廳中諸將皆摸不著頭腦之時,忽見這位得道的高僧突然棄了飯缽和禪杖,然後推金山倒玉 柱,長伏於地,朗聲道:「小的池本叩見右丞相,今日有幸得睹丞相尊顏,實是光宗耀祖,不勝榮光之事,小的感激莫名,真是.……真是死也值了!」
此言一出,高僧形象登時蕩然無存,只剩一副諂媚的小人之態,而一個人的氣質在短時間內竟能有如此大的轉變,實令廳中諸人大開眼界,嘆為觀止。
伯顏也有些想笑,可惜此時此刻顯然不是個該笑的時候,於是便冷哼一聲,說道:「真的是死也值了么。」
丞相語氣冰冷,相當不善,登時令滿懷激動的池本打了個突突,暗恨自己太多嘴,生恐會因此而惹來橫禍,可一時之間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只是唯唯諾諾的,好不尷尬。
「丞相面前豈容得你胡言亂語,還不快向丞相賠罪!」王吏怒斥一聲,其實是在幫自己的屬下解圍。
池本得機,趕緊叩頭請罪,伯顏又冷哼了一聲,淡淡言道:「速將爾所知一一道出,不得有半點兒遺漏,亦不得添油加醋,否則,定斬不饒!」
「諾!諾!小的謹遵丞相吩咐。」池本忙不迭地叩頭應是,又吐了口氣,這才說道:「南人好禮佛,是以小的扮作雲遊僧人,又將名姓顛倒,法號本痴。」
沒錯,此韃虜細作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在臨江文會上先被張知州奉為上賓,而後卻消失不見的本痴大師,也就是因為他,所以卓飛才會站出來,道出了一番發人深省的佛論。
池本本是個喜佛之人,對佛法也有相當的研究,他化身本痴大師,潛入廣南之後,無論走到何處,皆被人視作得道高僧,供著敬著,而有這層身份的良好掩護,是以其行事從未失手過。
然未曾想,在臨江文會上,一向精研佛法的本痴大師竟然在辯論佛理時被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子給教訓的啞口無言。雖是丟人,但這還難不倒本痴大師,因為只要他顯得虛心謙恭,那旁人便不會因此而覺得他失德失道,反而更會覺得他氣量寬闊,確是個只求佛理,而無半點私慾的高僧。至於唯一不美的,便是成就了那小子的威名罷了。
可是後來馬儉那老匹夫的出現卻差點兒讓一向無往不利的本痴大師落入萬劫不復之地,因為這老匹夫壓根就不想跟他辯論佛法,而是一門心思地想抓住他來問罪啊!
池本不明白,這南人素來崇佛,就是不禮佛侍佛的,那最起碼也是敬佛的,可馬儉那老匹夫還未現身,便存了捉拿自己之心,你說他就不怕佛祖發怒怪罪么!
身為細作,長期處於敵境,以至於池本的感覺早就錘鍊的無比之敏銳,而且他也懂得取捨,不貪不揚,所以才能在馬儉的眼皮兒底下溜走,保住了自己的小命,而後他又避過了全城大捕,和卓飛上位之後所發起的清查行動,如今又成為唯一一個自廣東成功潛回的細作,不得不承認,他倒還真是個人物兒。
池本詳細的向右丞相和廳中諸人敘述了廣東如今天翻地覆的變化,更是著重地介紹了馬儉和卓飛這對兄弟搭檔,與二人聯手推行的梅州新政。
張惠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打斷池本說道:「這.……這新政處處言利,處處有悖於儒法,南人偽朝竟然……竟然也容得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