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梅關不開
趙淇放緩腳步,抬眼望了望即將到達的府門,忽然嘆了口氣,無比感慨地說道:「不過賢弟最後那句卻是一語中的,愚兄助你扳倒張鎮孫實是因「看不慣」這三字而已。嶺南地處陸之至南,教諭之功實不及中原多矣!而經年互融之後,今粵人已自成一脈,鄉情漸著,頗為排外。然,天下之大,皆是王土,又豈能因鄉情而斥外官哉?張鼎卿剛毅正直,文武雙全,得天子青睞,本可有番作為。只惜此人剛愎自用,不納人言,就職廣州之後,為鞏固權柄,而大肆任用鄉鄰,其部屬之中已頗有怨言矣。」
趙淇所說的情況和卓飛近日了解到的情況差不多,所以卓飛也不意外,而趙淇說到此處,頓了頓,又言道:「愚兄自稱賢弟知音,非大言不慚也!不瞞賢弟說,自從得聞賢弟那首《菊花吟》之後,愚兄便遣人多方打聽賢弟的言行逸事,而所知愈多,對賢弟的敬佩之心亦愈盛也!愚兄以為,梅州先行之新政,於今時今日頹喪國勢而言,堪稱良藥,而此良藥味甘而不苦,更尤為難得也!再者,張鎮孫因結怨馬儉而無視梅州新政之利,全盤否定新政,此事於私情有可原,可於公於國卻是大錯矣!張鼎卿雖有才幹,卻無救國回天之能,而因其百般阻撓,是以廣州遲遲不得效法梅州,難見起色,令人憂心。是以,愚兄這才不顧落井下石之名,而助賢弟一臂之力也……唔,二位經略大人與市舶使呂公公想來亦與愚兄同心也。」
趙淇的話這番坦誠表白,直聽得卓飛目瞪口呆,而對方口中的道理更是令他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因扳倒張鎮孫而多日縈繞在心間的小小負罪感瞬時不翼而飛也。
無論是什麼人,也無論他是好是壞,總之凡是擋住新政之路的,那就一定要搬開,因為卓某來這亂世決不是為了保誰家江山的,而拯救天下萬民也只是個堂皇的借口,其實我真正的目的,是為了阻擋異族奴役我華夏文明,是為了拯救我炎黃血脈不被塞外蠻族玷污的!
原來,這年頭兒還有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啊!如此,我便不再孤獨了.……
英雄所見略同,一時間卓飛對趙淇的好感直線飆升,覺得在這大宋朝終於有人理解自己的行為了,而這種理解還不同於馬大公爺對自己的絕對支持,也不同於自己徒兒們對自己的絕對服從啊!
「淇兄竟如此看重梅州新政,小弟實是所料未及,而兄知我之深,更令小弟感動莫名也!兄所言不差,狀元公本是直臣,唯惜礙新政之路,且與我有怨,唉.……小弟也是迫不得已方行快刀斬麻之舉矣!」
趙淇亦是哀嘆一聲,又言到:「王以行因張鼎卿而嫉恨於我,此乃人之常情,吾不怪他,而轉運司積弊非一時所能盡醫,兄自認無能,日後便交由王以行好了。至於賢弟籌建清議司的創舉,方是天下文人之大幸,亦是兄屬意之所在,而清議司此物,兄以為前景或不可限量,若真能成事,那愚兄倒是想辭官而入司主議矣!」
趙淇的話令卓飛大驚,這一路轉運使,位高權重,即便只是個傀儡,那也是了不得的大官兒了,走到哪裡,誰都要給面子,而這趙淇卻寧願不做官兒而加入清議司,這覺悟.……這覺悟也太高了點兒吧!
不過以趙淇的名望若能入主清議司,那想必廣中清議司定能發揮更大的功效,而清議司若遍地開花,成了氣候,那這說不定就是華夏文明議會制度的萌芽啊!
在一定意義上,打天下可能都不比創建一種全新的政體更加的困難,卓飛作為現代人明白這個道理不足為奇,可趙淇能僅通過一些道聽途說和想象力便看出了清議司的前景,這份敏銳,實在令人嘆服,而有這種人才加入清議司主議,為官作鏡,那當官的想犯糊塗怕是都難的很啊!
「淇兄之高瞻遠矚,小弟真是愧不能及,也罷,人各有志,小弟只能在此先預祝淇兄心想事成了。小弟也相信,若淇兄能入主清議司,那一段時日之後,廣中風氣定能蕩滌一清也。」
「哈哈哈,如此就托賢弟之吉言了!」
說到此處,二人已經來到府門外,趙淇停下腳步,一把捉住卓飛的手,一邊摩挲,一邊殷殷叮嚀道:「夜已深沉,賢弟路上毋須小心一些才是。」
「多謝淇兄挂念,淇兄請留步,小弟告辭。」
「好!想弟成行之前必多雜事,兄這兩日便不再叨擾賢弟了,而待弟成行之時,兄定在十里亭備下水酒,為弟壯行也!」
「呃……忘了告訴淇兄,過兩日小弟將由廣州水軍護送返梅,這十里相送怕是有些難了。」
「哦?」趙淇先是一愣,旋即又大笑道:「哈哈哈,賢弟真是有趣,既然如此,那愚兄就改在碼頭與弟相辭好了!」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正月初七,大庾嶺,梅關下,一隊騎士停在梅關之下,而為首一人正在指著梅關上的守將,破口大罵。
「黃世雄!你丫的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阻鎮國上將軍率大軍入關,你就不怕死么!老子告訴你,我家將軍奉得是右丞相之嚴令,南下直取廣州,爾若在推三阻四,那莫怪我家上將軍翻臉無情!」
關牆上,呂師夔麾下大將黃世雄望著關下的騎士一臉的尷尬,這騎士他認識,乃是鎮國上將軍張榮實麾下大將童羽,乃張榮實降元前的舊部,平生追隨張榮實,也是戰功赫赫。若擱在往日,黃世雄絕對不敢找人家的麻煩,可如今,這情況不是有變么……
「童將軍稍安勿躁,黃某著實是有不得已之苦衷也,我家大都督離去前曾下嚴令,若未見右丞親令,則絕不可私縱閑雜人等過關也!」黃世雄滿臉都是無奈地說道。
「閑雜人等?」童羽喃喃地咀嚼了一下這個新鮮辭彙的含義,旋即暴怒,一揮馬鞭,又破口大罵道:「黃世雄你他娘的找死!呂師夔算個屁,他能管得到我家上將軍么!」
「童將軍,我好言相勸,你怎地罵人呢?你心中有氣,那在眾兄弟面前罵罵我老黃也就算了,可你又怎敢對我家大都督污言相向,這也太過了吧!」黃世雄忽然一改方才的軟蛋模樣兒,板起臉來,語帶怨忿。
童羽一愣,正想破口大罵,可目光掃到關牆上的黃世雄,只見對方面色鐵青,似是動了真怒。童羽又回頭望了望半裡外還在等著過關的三千騎兵,不由得有些氣短,忍住火氣,怒道:「就算你家都督留有嚴令,然,難不成還大的過右丞相的之令么?爾黃世雄莫非只知你家大都督,而不知右丞相,甚至.……甚至不知大元么!」
童羽是個粗魯武夫,脾氣本來就壞,雖然想暫且忍耐,叫開關門,進去再收拾黃世雄,可他一張口,就壓不住自己的怒氣,說到最後,已是誅心之極。
黃世雄大怒,指著童羽,再不留情,也破口大罵道:「姓童的,休要滿口噴糞,世雄對我大元之忠心天地可鑒,而右丞相的令諭我黃世雄自也是凜然遵從的。行了,老子也懶得和你廢話,總之你何時拿出右丞相的軍令,老子何時放你入關,否則恕不奉陪了!」
「放屁!老子是先鋒軍,何來軍令在手?你這分明就是故意刁難,阻我南下。唔,老子明白了,我看你這王八蛋定是怕我部精兵入粵後會搶了你家的功勞吧!」
「爾部逡巡不前,以至於我家大都督只能率孤軍深入,受阻英德之後,又翻山東去,打算奇襲……咳咳,去了.……!得得得,老子犯不著和你講這個,你愛咋想咋想,總之還是那句,一日不見右丞軍令,一日你就休想過關!」
黃世雄似乎說錯了話,以至於越說聲音越小,匆匆說完之後,拂袖便走,任由童羽在關牆下暴走而不理。
而童羽叫罵了一陣兒之後,忽然想起一事,向身旁的親衛問道:「咦,那廝方才可是說了翻山東去奇襲之語?」
一名機靈的親衛見將軍垂詢,趕緊應道:「將軍聽的不差,正是如此,似乎呂師夔的大軍是因受阻於英德而不得不為之。」
童羽聞言,忽然大喜,笑言道:「難怪不肯放吾等入關,原來呂師夔那廢物是吃了敗仗,無顏見人啊!唔,上將軍所料不差,這呂師夔佔了梅關、韶州之後,看來已經無力繼續南掠,想想也是,就南軍那群廢物,被阻於英德也是應有之義嘛。而今呂師夔定是帶著大軍翻山奇襲福建去了,如此一來,怕是能剛好攔住督府大軍的後路,娘的,這老廢物倒是懂得佔便宜,我看李恆多半要為他人做嫁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