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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詠一詠炭

  這是一盆石炭,也就是後世所說的煤。此刻大廳里點了四個炭盆以驅潮寒之氣,其實卓飛早就看見了,甚至他還一直在為會不會煤氣中毒而感到憂心忡忡,不過此刻他卻要吟誦這黑不溜秋的煤炭,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搜腸刮肚之後,也只能想出一首關於煤炭的詩還算應景。


  卓飛邁步來到牆邊兒,指著牆角兒已經快燃盡的炭盆說道:「今日才思枯竭,實在是想不到什麼佳句,只好退而求其次,隨口吟一吟這盆中之炭,略顯離題,還望諸位莫笑小弟才是。」


  酒宴上吟酒杯已是有些取巧,更莫說這全然不搭乾的煤炭了,不過趙淇的命題是廳中景物任選,所以寬泛來說,卓飛以炭成詩也算不得錯的。而卓飛把話說在前面,這種謙虛坦誠的態度也令在座者大生好感,皆言無妨。再者說了,卓公子眼看就要走了,此刻吟詩,本就是勉為其難,那還挑剔的了許多。


  這些文人雅士,平生就好吟詩賦詞,而卓飛無異是當下風頭最勁的人物了,他往日的言論和為數不多的詩早就被人編成小冊販賣街頭了,知名度極高,擱在後世那就叫大腕了。而今天,能在第一時間聽到他親口吟誦出新作,光是這份榮耀的經歷就足夠這些在座的文人們去向旁人吹噓半年的了,至於他吟的到底是什麼東西,那又有什麼所謂呢?打個比方說,就像後世那些狂熱的粉絲們會去在乎他們的偶像嘴裡說的是不是人話,乾的是不是人事兒么?

  卓飛見諸人皆無異議之後,便挺胸抬頭,兩道深邃的目光習慣性地射向大梁,左手扶劍,右手掏出摺扇一分,無比風騷地搖了兩下,全不顧自己腳下還正燒著取暖用的火盆。


  招牌動作做足,此刻的卓飛絕對當得起玉樹臨風、瀟洒飄逸的美譽,跟他一比,在座的諸人皆禁不住地開始發自內心地感到自慚形穢啊!


  「鑿開混沌得烏金,蓄藏陽和意最深。爝火燃回春浩浩,洪爐照破夜沉沉。鼎彝元賴生成力,鐵石猶存死後心。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這是明代于謙的《詠煤炭》,此詩作者以煤炭自喻,托物明志,表現出了為國為民的理想和抱負。雖算不得是傳世絕品,但也是上品佳作了。不過最關鍵的是,此詩的喻意恰巧與方才孟元義和王道夫做的那兩首詩接近,算是異曲同工,只是此詩更合輒公正罷了。一詩吟畢,當真是高下立判,而此詩最後那句「不辭辛苦出山林」之語更是暗合卓飛對外公布的隱士身份,簡直就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說實話,以卓飛的文學功底來說,他自己也是能作詩的,只不過他對自己的詩沒有太多的自信罷了。說來卓飛也不容易,這好詩好詞都在唐宋,他盜版不上,只能撿元明清的來用,這麼一來,盜版的難度就倍增鳥.……

  其實于謙還有一首絕世之作《石灰吟》更加完美,只可惜石灰那東西實在不好找,同時卓飛也不知道這年頭兒蓋房子到底開始用石灰了沒有,而且就算真的再用,那他也不能去指著牆縫先給這些文人解釋一下什麼叫做石灰吧!


  好在於謙不但吟過石灰,還詠過煤炭,卓飛總算能盜版,不,是總算能提前借鑒一下他老人家的大作來過關。說真的,卓飛還真想不通這個于謙為何總是要吟一些比較冷門的東西,莫非是想顯示自己品味獨特么?

  好了,閑話少說,總之卓飛一詩吟畢之後,全場靜默,眾人皆在細細地品味此詩的深意,而半響之後,趙淇方長舒一口氣,言道:「賢弟寧願舍己身而為天下蒼生謀福之志,直令天地動容,假以時日,必能成就青史之功,愚兄愧不如也。」


  嚴學諭也感慨說道:「卓公子年幼高才,且見物能吟,七步成詩,大有曹子建之風,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也!」


  孟元義也情不自禁地喃喃言道:「元義之作,相較公子,直如稚童塗鴉較於書畫大匠之別矣!」


  眾人紛紛感慨不已,這作詩容易,可若想做出一首好詩卻絕不是那麼容易的,否則那萬兩白銀豈會輕鬆落入孟元義的囊中,而卓飛於片刻之間,便能對炭成詩,雖然措辭和意境皆不勝那首《菊花吟》來的經典,但這份才情,也足以讓在座諸人折服不已了。


  當然了,也有人頗為疑惑,覺得此詩的風格和那首傳唱天下的《菊花吟》迥然有異,實在不似是一人之作。不過這些人轉念又想到,那首《菊花吟》是卓公子剛出山還未出仕之時所做的,這文風狂放一些,略帶隱世之意,那也是很合理的。可如今卓公子已成一州父母,這重任在肩,那想來這心境已較初時大不相同,所以這詩的味道兒自然也就不大相同了嘛!


  「卓某酒意上頭,著實睏乏不堪,就此告辭,還望諸友諒宥!」卓飛連連抱拳,再次提出了辭行請求。


  在座者得聞上作,已心滿意足,再無怨言,而趙淇這次也不多說廢話,只是起身挽住卓飛的手臂,便引他外出。而諸賓客也紛紛起身先送。


  待出得廳門之後,趙淇一邊走,一邊輕聲說道:「愚兄今日得蒙賢弟指點,實是獲益良多,賢弟之賢,無與倫比,兄只恨不能日夜聆聽賢弟教誨矣.……」


  卓飛一聽這話,頓感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亂冒,暗罵趙淇言語總是這般曖昧,著實引人反胃。


  不過還沒等卓飛抽出被趙淇的魔掌攥著的胳膊,便聽趙淇將話鋒一轉,又小聲言道:「不瞞賢弟說,愚兄雖有官職在身,卻素來不喜官場爭鬥,是以往日也不喜結交同僚,而多是寄情於詩畫,與這些清閑文人廝混在一起。」


  「哦……」卓飛不知趙淇為何突然說這個,是以只能隨口敷衍一聲。


  而聽趙淇又接著言道:「然今國祚危殆,愚兄身為宗室子弟,實不願看著祖宗基業為異族所掠,也曾徹夜輾轉反側,苦思救國之法,只惜才疏學淺,每每皆一無所得也。而今,弟之新政,猶如暗夜明光,乃萬民希冀之所在,兄亦然,是以,還望弟能不畏艱險,持之以恆也!」


  趙淇語重心長的鼓勵,一時間令卓飛大為感動,點頭言道:「淇兄所言正是弟心中所想,兄且放心,只要廣東有馬大公爺與弟在,那新政定能延續下去,而廣中路二位經略也嚮往新政,想來亦會效法也!」


  趙淇欣慰地點了點頭,言道:「如此甚好!不瞞賢弟說,兄初來廣州之時,見轉運司弊政橫陳,貪墨成風,本也想銳意除塵,剜瘡去毒,有所作為也。只惜本地勢力盤根錯節,人情複雜,而兄又無賢弟之才,幾經磕碰之後,也只能黯然而退,以詩畫自娛了.……」


  趙淇突然剖明心跡的行為,直令卓飛驚訝不已,不知對方到底想說什麼,猶豫了一下,試探道:「莫非是因那位轉運判官之故么?」


  趙淇微微苦笑,言道:「王以行忠直持正,深得民望,確是一名好官,只是……只是其身為本地人氏,雖得民心,卻難免受親朋遠鄰攀附左右,而轉運司中官吏多為本地人氏,自成一派,王以行或尚不自覺,然其卻已隱為眾之首也。而如今國勢堪虞,皇威漸糜,愚兄得廣中轉運之職,赴任后,下多不服,抵觸叢生,以至於兄之令諭,大都不得實效也!」


  以行,是王道夫的字,卓飛聞言,恍然大悟,一臉我就知道這裡面有鬥爭有故事的德性,而趙淇見狀,也猜到他在想什麼,便又擺了擺手,說道:「王以行民望官德俱佳,而愚兄本就是個淡泊的性子,所以按說這廣中轉運司託付於其也無不可。只是.……對了,賢弟可知愚兄當日為何要對張鎮孫落井下石么?」


  趙淇話鋒一轉,忽然說起當日在東城門聯手扳倒張鎮孫一事,這令卓飛有些意外,心說難道你幫我打壓了張鎮孫,那我就一定要幫你扳倒王道夫來回報么?


  「張鎮孫倨傲自負,施政不善,以至於天怒人怨,淇兄為人正義無私,想來是看不慣其所作所為吧?」卓飛揣著明白裝糊塗,想要避重就輕,不談回報之事。


  趙淇微微一笑,擺手道:「張鎮孫雖然倨傲自負,但其是本地人氏,素有德望,此次重新啟用回鄉出任知州之後,其聲望於本地更是無人能及,是以這天怒人怨之說怕是有些牽強。再者,愚兄雖然寄情於詩畫,淡泊名利,然畢竟有凡人之欲,實不敢以正義無私之士自居也。」


  趙淇忽然一反常態的接連駁斥了卓飛的觀點,這令卓飛有些錯愕不解,知道對方必有后話,所以乾脆就不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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