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僧本食肉
說實話,卓飛對佛家不事生產卻能兼地自肥的行為一向很是反感,今日有機會路過寺廟,本是好言求宿,卻不想這胖方丈三言兩語之後便露出一副推銷員的模樣兒,著實可笑,引得卓飛一時技癢,便忍不住地擠兌了他兩句。
此刻卓飛見胖方丈圓通已被自己問得啞口無言,急得他那張慈眉善目的胖臉都快要抽抽兒了,卓飛心中一軟,想到這胖方丈也沒招惹自己,那自己又何苦欺人太甚,於是便說道:「方丈大師勿急勿惱,其實佛家並無禁食肉之戒規,大師就算食肉,那也未犯戒條,又何須太過在意呢!」
「施主……施主這是何意?」胖方丈茫然不解。
卓飛微微一笑,反問道:「佛家戒殺生,然可有典籍明言戒食肉乎?」
胖方丈圓通渾身一震,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之後,才喃喃說道:「似乎……似乎沒有……只是這殺生……」
卓飛不等他說完,便打斷他,介面道:「只是這殺生與食肉還是大不相同的,若一畜自死於爾前,爾食之又有何妨,莫非棄而不食,任其腐敗霉爛,暴殄天物,方才是佛家本意么?」
「這……」胖方丈無語,任由吃食壞掉,這顯然是不對的,可是若真有對方說的這種情況,難道我就真要吃肉了么?也不對啊!這好端端地怎麼會有一畜自己死在我面前呢?這也太誇張了吧……
圓通雖然覺得卓飛的命題不大對頭,但是糾結在此處也沒太大意義,而此刻又聽卓飛言道:「佛源於天竺,佛戒五葷,這「葷」字為草部,本是素食,與肉何干?而五葷者,《楞伽經》上本有明注,不知大師可還記得這五葷為何物么?」
胖方丈圓通渾身再震,不敢相信地打量了一下面前這位少年大人,真不知對方對佛法的研究竟然到了如此地步!胖方丈自是讀過《楞伽經》的,忙言道:「五葷者乃是,大蒜、小蒜、韭菜、蔥和興渠。」
「著啊!大師且看,這些東西皆是素食,與肉何干?」
「這……這……」胖方丈只覺得自己的觀念全被顛覆了,心說這《楞伽經》自己是誦讀過無數遍的,可咋就沒深想過這些問題呢?
趴在牆頭上的小沙彌見自家方丈被人問的啞口無言,更是驚奇,議論紛紛的同時,心中不免開始幻想食肉的滋味兒,畢竟沒有嘗試過的東西總是很有吸引力的嘛。
胖方丈渾身冷汗直冒,覺得自己實在不能再如此沉默下去,總該辯駁兩句,才算是對的起佛祖啊!
「小僧研習佛法不精,實不知這興渠又是何物……莫非是肉之別稱……」
卓飛一愣,哈哈大笑,說道:「非也,非也,這興渠高達二尺,根粗如細蔓菁之根,色白,其臭如蒜,可供食用。若切斷莖枝,在斷口處還會有汁液深處,凝固后可作藥用,稱為阿魏葯,可除小蟲或除臭也。只是這興渠僅產於天竺、吐番、大食等地,本朝並無栽種,是以大師不知也是正常。」
胖方丈恍然大悟,可轉念一想之後,又忍不住嘟囔道:「既是域外之物,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胖方丈嘟囔的聲音極小,可是卻瞞不過王挫的耳朵,只見這夯貨聞言后,登時暴怒,指著胖方丈的鼻子厲喝道:「呔,吾師乃是天上神仙下凡,上知三千年,下知三千年,無所不知,又豈是你這禿驢能比的!」
胖方丈被王挫一吼,登時回到了現實中來,心知這些人惹不得,自己何苦和他們做口舌之辯,再者說了,這少年所言,有鼻子有眼的,似乎也不是誑語。
「挫兒,你皮又癢了吧!」卓飛不爽地瞪了王挫一眼,心說這夯貨又把自己是神仙這事兒給抖摟了出來,真是找揍。
王挫自知失言,趕緊一縮脖子,又退了回去。
卓飛談性未盡,不,應該說是還沒顯擺過癮,於是這小子又望著胖方丈,言道:「梁武帝蕭衍崇佛,不但做過三天的主持和尚,還為後世佛家奉為佛門大護法。話說一日,梁武帝誦讀《楞伽經》之時,讀到『菩薩慈悲心不忍心食終生肉。』這句時,心生感慨,所以自此便改食素,且還要求全國仿效,不得再用豬牛羊等畜生祭祀宗廟,只准以蔬果替代,此命下達之後,大臣紛紛反對,最後梁武帝迫於無奈,便只好折中,准許以面捏成牛羊之形以祭也。所以說,在梁武之前,這佛門信徒也是食肉的,只不過所食的是『三凈肉』,何謂三凈肉,其一、眼不見殺為凈;其二,耳不聞殺為凈;其三,不為己所殺為凈。呵呵,食肉食素,皆是為了飽腹活命,我佛慈悲,又豈會如此不近人情,輕奪人活命之權呢?」
所有人都被卓飛這番話給震驚了,因為只要稍知佛法的人都知道出家人是不能食肉的,可聽卓飛這麼一說,似乎佛家教義中並無這一戒條,而是本土的和尚自由發揮出來的。這個觀點實難讓人接受,別人倒還無所謂,都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而圓通身為佛門弟子,為了維護佛門的形象,卻不能不辯解兩句,可卓飛所言有理有據,自己若要辯解,那就得找到更詳盡的理據來,可是……可是圓通方丈搜腸刮肚,還真是就想不出來一條可供辯駁的話。
卓飛見自己辯的圓通這個佛門高僧都無言以對,心中得意至極,而本著打蛇就要打到死的精神,卓飛知道做總結性陳詞的時刻到了,於是他又猛地提高音量,朗聲道:「都言達摩祖師乃是自天竺渡海而來傳法的,然據吾所知,這天竺的和尚可是可以食肉的,如此吾就不明白了,緣何法至吾處便須戒肉,而其本源僧眾卻可大食特食,莫非佛祖也喜歡厚此薄彼,亦或是嚴於律人而疏於律己之故乎?」
朗朗之聲,振振有詞,直震耳欲潰,圓通面如土色,囁嚅而不能言,而寺院里的僧眾更是炸了窩一般的混亂,爭議辯解不休,倒是沖淡了大軍逼門的恐懼。
卓飛笑眯眯地望著這一切,很是為自己動搖了人家的信仰而感到愉快,雖然這行為損人不利己,但是哥就好這一口兒,你咬我啊!
卓飛並不討厭面前這個胖方丈,相反,卓飛反而覺得這胖方丈臉圓圓的很有愛的樣子,可是卓飛從心底對佛教的地抵觸情緒,令他忍不住要刁難這些佛門弟子兩句,嗯,其實在卓飛看來,天下所有宗教都是騙人的,否則他自己誠心地向各種神仙祈求了那麼多次,為什麼至親之人還是一個個的離開了他呢!
「大師,大師?」圓通還在震驚,還在發獃,卓飛忍不住輕聲喚道。
「啊!」圓通還沒完全回過神兒來,喃喃言道:「施主….……施主還有何事……」
卓飛見自己一番話就把人家胖方丈說的精神恍惚,心中稍有歉意,又微笑著問道:「吾等途徑貴寺,望能借宿一晚,不知大師可行個方便否?」
「哦,原來是借宿,借宿……借宿!!!」胖方丈喃喃念了兩聲之後,忽然猛地回過神來,望著眼前一片黑壓壓的人頭,發暈。
胖方丈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鼓起勇氣,小聲說道:「出家人慈悲為懷,本該……本該行個方便……只是……只是貴隨從如此…….如此之多…….小寺怕是……怕是……怕是……」
胖方丈越說越怕,越說就越覺得面前這些人愈發地凶神惡煞起來,尤其是那個掂著斧頭的,呲牙咧嘴,張牙舞爪,簡直如同阿鼻地獄跑出來的修羅,以至於圓通最後「怕是」兩個字念叨了半天,愣是沒敢說出後面的話來,
吳天見狀,忍不住插口說道:「這位方丈大師,吾等無所謂,只求恩師他老人家有瓦遮頭,可以沐浴更衣即可,而其餘人等便只在院中紮營,絕不攪擾貴寺,如此可好?」
胖方丈聞言很是為難,他既不願意這一大堆軍漢入寺攪擾了佛祖的清凈,又害怕拒絕會激惱了人家,人家有刀有槍的,就是把這寺給拆了,那自己恐怕也沒處兒說理去。
「唔……這倒是……倒是……」胖方丈圓通只覺得自己平生都未如此地難以抉擇過,可一時間卻又想不出妥善言詞,而當他望著說話的這位看上去更加斯文的白面少年,忽然好像撲捉到了什麼,於是有些茫然地問道:「咦,不知誰是爾等恩師?」
吳天一愣,回答道:「自然是……自然是這位了……」
吳天望向卓飛,本想說出卓飛名姓,卻被卓飛用眼神制止了,於是只好臨時改口。
胖方丈圓通大訝,心說面前這為首的少年看似也不過束髮之年,為何這夥人一會兒稱其為大人,一會兒又稱其為恩師,這倒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啊!對了,方才那個最是凶神惡煞的軍漢,也稱這少年為師傅,而且似乎甚是敬畏,這……
胖方丈嘖嘖稱奇,很是不理解,而王挫見他磨嘰,於是又忍不住地大叫道:「兀那和尚,真是啰嗦,吾等又不白住你的破寺,大不了多給你幾個香油錢便是了,再敢推三阻四的,哼!」
香油錢?
胖方丈圓通眼睛一亮,望向卓飛,嘟囔道:「諸位施主若是……若是誠心禮佛的話,那吾等出家人豈能……豈能阻人向善……只是……」
胖方丈圓通的轉變,看在了卓飛的眼中,卓飛幽幽一嘆,心說無論是好說歹說看來都沒有直接給錢來的管用啊!早知如此,何必浪費諸多唇舌。
「大師若願意行個方便的話,那吾等願奉上三百兩紋銀的香油錢,不知可好?」卓飛豪氣的說出了個數字,一揮手,便有親衛捧出三百兩紋銀,放在圓通方丈的面前。
三百兩紋銀!只住一夜!!!
胖方丈圓通感覺自己已經快被眼前的銀子晃花眼了,這麼多銀子,簡直比自己這座小寺一年倒頭兒收的香油錢還要多,而有這麼多銀子敬獻佛祖,想必佛祖也願意忍受一晚吧!擦,真是的,你早說給錢不就完了嘛,害得本方丈如此擔足了半天的心事!
都言有錢能使鬼推磨,其實神佛亦然,這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要說這普福禪院乃是博羅縣一帶頗有名望大寺,本來寺中香火也算旺盛,可是這兩年百姓日漸困苦,而普福禪院坐落于山中,雖然不算偏僻,但畢竟距城較遠,尋常百姓每日辛勞耕作,哪兒有時間跑這麼遠來禮佛的,而就算有至誠者遠道而來,也多是手頭拮据,囊中羞澀,捐不了幾個香油錢的。而至於那些官員豪商的家眷,那才是寺廟的真正支柱,只可惜如今兵荒馬亂,遍地賊匪,道路著實不靖,以至於這些大戶人家的家眷皆躲在城中不敢亂動。所以近兩年來,除了住在禪院鄰近的百姓之外,已經甚少有信眾遠道而來布施了。禪院雖然也有些田產,但那也僅夠寺中大小几十號僧人糊口而已……這佛像的金身該補了,大殿頂的殘瓦也要換了,西面院牆垮塌了一角還沒重砌,僧眾的袈裟也都破爛的不能再破爛了,就連水井上的軲轆也眼瞅著就要朽斷了啊……
錢哪!雖是俗物,可只要你仍未脫紅塵,那都還是離不了的啊!
圓通方丈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言道:「施主侍佛之心至誠,小僧又豈有阻攔之理,唔,本寺共有大小十八間客房,間間清凈優雅……對了,本寺僧人再擠一擠的話,那還能多騰出十間……只是貴隨從甚多,且多馬,小寺窮盡屋舍只怕也是杯水車薪,怕是……怕是也只能在後園將就一下了……」
胖方丈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一整套接待方案設計的很是完善,卓飛哈哈大笑,很是滿意,點了點頭,又交待了諸親衛隊長几句之後,便在胖方丈圓通的殷勤引領下,直步禪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