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主議之職
「韓叔父一語便令小侄幡然醒悟,又願邀請同道為善政請命,是以,這清議司若成,則叔父之功決不可沒矣!」卓飛慷慨激昂的下了斷語,接著又言道:「不瞞叔父說,小侄一直以為,這清議司雖只是為建言議政所設,但畢竟也是映饋民情之所也,而百人清議,難免嘈雜難一,當由公正之人來主持議政之事,擇其優,去其弊,最後再將終議稟於使司衙門,以作施政之參也……」
韓林甫似乎隱約地明白了卓飛言下之意,於是喃喃地順著卓飛的意思說道:「這群龍無首,自是不太妥當的……」
卓飛鄭重點頭,又深深地注視著未來老泰山的眼睛,誠懇地說道:「韓叔父見識高遠,剛正不阿,實是主議之不二人選,小侄祈望韓叔父此次能迎難而上,甘受重擔於肩也!」
「這……這……」韓林甫因為無緣仕途,所以一直都有些心灰意冷,而自從他得知使司衙門有意成立清議司之後,這一直冰冷的心思忽地一下就火熱了起來。
按理說,韓林甫身為城南韓家的家主,仗著韓老太爺的名望,和他自己在士林中的地位,這入選清議司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可是,這人只要一有了欲求,就難免會變得患得患失起來。況且,如今想加入清議司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更有不少人大行賄賂拉選之事,不惜成本地也要博得一個議士的名頭,以至於眼下變數橫生,即使以韓林甫的淡定,卻也不得不開始有些擔憂了。
按照卓飛以前曾提到過的清議司一百個名額的分配設想,那麼使司衙門將會在本路的梅、潮、循、惠四州共聘請三十位宿老大儒加入清議司,而且這三十人是使司衙門直聘的,無須經過什麼推選考核的手段。說實話,城南韓府書香傳家,韓林甫身為韓老太爺的長子,其本身的文采是有的,而在當地士林中的名望也是不錯的,但是僅靠這些最多也就能稱為名儒,和大儒的境界還差的頗遠,至於宿老什麼的更是完全不沾邊兒也……
而第二種入選清議司的方式,是由本地士林自己推選出三十位有名望之人,這個條件韓林甫倒是足夠格了,只是這三十個名額聽起來不少,但是分配給四州之後,梅州也只有十個名額而已。若是公正推選的話,那韓林甫有信心自己必入此十人之列,只是……只是如今不少人都瞄上這十個位置,城中不少豪商大戶皆希望家中子弟能夠入選,日後也好為家族利益建言,所以這十個名額的爭奪尤為激烈,如今凡有資格參與推選的士子文人,皆有人私下拉攏,據說一票可值百金,百金,百兩黃金,也就是一千兩銀子,略估一下,大概相當於後世四十萬人民幣,買一百票就要花掉四千萬,而在這麼高額的利益誘惑之下,本來應該是比較清晰的競選一下子卻變得十分地不明朗起來,也讓韓林甫的信心大受打擊,因為他自負盛名,自然不屑去買票賄選,但是他也不知自己的名望,到底能不能敵的過人家的百兩黃金啊!
而至於第三種照顧寒門士子的考核法,雖然相對公平穩定,但是以韓林甫今日的身份名望自然也是不會去參加的了,像這種後生們的競爭,自己兒子韓英遠去參加一下還差不多。
於是乎,韓林甫如今可就有些坐立不安了,萬一此次他未能入選清議司,那城南韓家可就把人丟大了,日後自己恐怕再難抬起頭來走路,而旁人也定會以為城南韓家就此沒落了。
韓林甫身為韓家家主,不願老父撐起的門面毀在自己手裡,所以本如閑雲野鶴,孤芳自賞的他,也不免變得俗氣起來,再加上清議司對於他們這些今世無緣為官,只能求名的人來說,實在是有著巨大的吸引力啊。
「這……這……賢侄所言甚是,只是……只是……」韓林甫暗想到:什麼迎難而上,什麼勇於重任,你這不是在說廢話么,若能進清議司的話,難道我還會拒絕么?
只是這話如何也難說出口,所以韓林甫話到嘴邊之後,還是話鋒一轉,改言道:「只是……只是不知這主議到底是何物也?」
卓飛微微一笑,說道:「百人清議司,名百人,實則一百零一人也,而這主議便是這多出的一人。呵呵,韓叔父試想想看,若清議司只有百人,那若是對某事某政起了爭執之時,兩邊各半,那介時又該如何決議哉?」
「這……賢侄顧慮的極是有理。」韓林甫微微點頭,說實話,這種情況他自己還真沒想到過,由此可見卓賢侄果然是心思縝密至極。
「韓叔父,方才小侄也說過了,這清議司事物噪雜,若無人主持,必亂作一團,介時你言我言,爭執不休,那又與坊間茶肆有何區別。所以這清議司必有一主事之人,維持規矩,主持議政,小侄姑且稱之為主議也。」
韓林甫心頭一跳,忙說到:「賢侄的意思是讓叔父……使不得,使不得,叔父何德何能……」
韓林甫慌亂擺手,卓飛卻知他不過是在自謙而已,也不待他說完,便打斷他說道:「韓叔父過謙了,若只論名望學識,那本路自有不少宿老大儒居於韓叔父之上,只不過這些宿老大儒多是年老體邁,受邀出任清議司議士已是勉強之極,又如何能再操勞主議之職,而若是因病而誤了議事,那豈不是罪過么?而韓叔父才高德隆,素有名望,本就是中青一輩之佼佼者,年富力強,自該有所擔當也!」
韓林甫聞言,眉頭一抬,目光炯炯,心情顯是激動,頗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賢侄所言雖是……雖是有理,只不過這主議之職甚重,想必……想必爭者不少……叔父雖是有心擔當……然恐……然恐……」
韓林甫越說聲越小,越說越臉紅,說到最後,實在是說不下去了…….
卓飛見狀,暗自好笑,心說這世上之人果然皆有軟肋,而自己這老泰山的軟肋便是這清議司,唔,或者說是求名心切更為準確一些。
作為一個大生意人,卓飛的處事原則向來是誘之以利,而他若想要去討好一個人,那絕對是先想辦法去弄清楚你最想要的是什麼,然後再找來給你,這種辦法說起來最俗,卻也最為實在。
如今卓飛終於搞清楚了未來老泰山最喜歡什麼,那豈有不大賣人情之理兒,雖然他對自己這個古板迂腐還有些勢力的老泰山並無太多好感,但是……但是誰讓人家有個好女兒呢!珂妹啊珂妹!哥這次可都是看你的面子啊!
「韓叔父此言差矣!叔父有心擔當此職,那實在是我廣東之幸,實在是清議司之幸也!試問,放眼我廣東四州,還有誰能更適合擔當此職……」
「話雖如此……不……不……我廣東四州,有名望才學者甚多……叔父也不過……不過……」韓林甫的心智還未完全迷失,聽見卓飛誇得離譜,總算還知道謙虛幾句。
卓飛哈哈一笑,說道:「韓叔父過謙了!其他幾州小侄不甚了解,但就小侄看來,最起碼這梅州城內便無人可與叔父媲美,否則請叔父舉出來,也好讓小侄登門拜賢……」
韓林甫聞言,頗有些自傲,說實話,在他自己看來,這整個廣南東路的中青一輩裡面,他還真沒覺得誰真的能勝過自己的,而至於方才所言,不過就是自謙一下罷了。如今卓賢侄已將範圍縮到了梅州城,哼哼,那自己若再是謙虛,豈不成了虛偽么!
「呵呵,說來這梅州城也是藏龍卧虎的,就說賢侄數月前還名聲不顯,可如今卻已是官拜知州,威名遠揚……須知山野之間多有賢良隱世,叔父雖自負才學,卻也不敢狂妄到敢說梅州無人能及啊!」
韓林甫一番話看似謙虛之至,可卓飛卻一下子就聽明白這話的中心思想,那就是——除了山野之中有可能藏著的隱士之外,這梅州城確是無人能及我的。
卓飛是個聰明人,也不點破,只是正色說道:「這山野之中或有隱賢,然其既不出世,便於世於事皆無意義也!不瞞韓叔父說,小侄設想,這清議司的議士與主議,每五年便需重選一次,最多可連兩任,以保證此司不受人久控也!而這主議之人,小侄以為應該四州輪選,我梅州作為路府,自該由我梅州始,再潮再惠,至循州終,二十年輪迴一次,以示公正,諸位以為如何?」
韓林甫微微點頭,而韓府其他族親也是紛紛稱善,覺得這方式倒也公允的很。
「小侄不才!敢問韓叔父,這首任主議,除了韓叔父之外,還有誰可勝任哉!」
卓飛大喝如雷,廳中幾桌正在胡吃海塞的傢伙們不明所以,便都停下動作,望了過來。
其他桌兒上的都是子侄輩,韓林甫頗有些尷尬,只是乾笑,卻實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吳天明白恩師的心思,見氣氛有些尷尬,便拱了拱手說道:「韓叔祖,小子吳天本生長於梅州,我自幼求學之時,便萬分仰慕您老才名,一直恨不能登門求教學問,只可惜小子福薄,未能成真也。咳咳,方才吾師所言甚是,小子也以為韓叔祖當出任主議一職,還望韓叔祖莫再自謙,亦莫要再顧忌其他才是。」
吳天語出至誠,而且這小子的賣相兒實在也看著要比卓飛可靠了許多,韓林甫聽他這麼說,心中高興,臉上的尷尬之色漸消,打趣言道:「吳……吳小哥勸我莫在自謙,卻為何又自謙福薄哉?哈哈,能拜卓賢侄為師,實不知羨煞天下多少人也!若這還算是福薄之人的話,那天下還有幾人可逾之?哈哈哈……」
眾人也陪著一陣大笑,皆覺得韓林甫說的有理,不敢說天下,反正在這梅州城內,最少有九成的後生都恨不能拜卓公子為師啊!
韓林甫等於是變相的答應了,可他還有些顧慮,笑了幾聲后,忍不住又望向卓飛,而卓飛知他心思,不待他說話,便言道:「韓叔父願為清議司操勞,實是我廣東之幸也,而以叔父的威望,本州士林必將群起響應,還請叔父近幾日仔細地思量一下日後清議司運作的細微之處,至於其他諸事,便交由小侄去操辦好了……」
韓林甫雖是迂腐古板,卻也是個聰明人,自然聞弦歌知雅意,明白了卓飛的暗示,不由得雙目再次一亮,望著卓飛的眼神之中滿是感激之意。
其實韓林甫本是想看看卓飛能不能幫他入選那三十名宿老大儒之中,這樣既有面子,又無須去經歷那滿是銅臭,且深不可測的評選,可是萬萬沒想到,自己剛剛一提,這位卓賢侄不但立刻就領悟了自己的心意,而且還直接將自己推上了主議之職,這……這等好事,實在是出乎意料啊!
想想看,將來府志定會記載上這麼一筆-——韓林甫,梅州望族韓氏第四代家主,乃父韓傑,曾任禮部員外郎。林甫秉承父志,雖未仕官,卻素有賢名,士林公推其為廣南東路清議司首任主議,林甫剛正不阿,嫉惡如仇,領清議司針砭時弊,建言善政,於國於民,皆有……
韓林甫越想越美,這心中對卓飛的感激自是不用提的,而他也真的想不明白,為何這位年輕的知州大人願意送自己這麼大個人情兒,細想想,自己好像和人家也沒太深的交情嘛……莫非是……
韓林甫不由自主地想廳側的竹簾望去,而卓飛的目光也隨著他轉了過去……
目光所至,只見竹簾一陣晃動,顯然是二人的目光驚動了簾后之人。
「完了,完了,這下一定被老爺給看見了,回頭大管家定要來責罵我了!我都說不要掀開帘子了,小姐你就是不聽……」
小武扯著韓珂急退,一邊退,還一邊惱怒地埋怨到。
可是她埋怨了半天,卻始終不見自家小姐說話,小武回頭一望,只見韓珂只是傻愣愣地在跟著自己走,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姐!等下大管家來責罵我,你可要幫我擋著啊!」小武不滿地嬌嗔到。
韓珂聞言,稍稍回過神兒來,卻依然是怔怔地望著小武,問道:「剛才……剛才父親那算是在求卓公子么?卓公子他……他剛才是送了官兒給父親做么?」
「這……小武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