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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鐵蹄北來

  十月初七,風和日麗,卓飛騎著高頭大馬,在公府親衛的護送之下,悠閑得意地穿街過市,向著州衙前進。所過之處,總有百姓歡呼叩拜,令人心曠神怡。


  距離接旨受官已有十日,這段時間卓飛可謂是忙得不亦樂乎也。他先是和張副使大人交接了印信,接著又在熱心的張副使大人不厭其煩的教導之下,熟悉了作為大宋最年輕的州長所應該具備的一切基本常識,雖說時間太短,還不能完全摸清楚衙門裡的各種彎彎道道兒,但他如今處理起日常的政務來卻已經無大礙了。


  對於卓飛的高升,馬大公爺很是高興,曾當眾表態,日後使司衙門絕對不會幹預州衙的一切事務,反而卓飛作為本城品佚排名第三位的大員,卻可以受邀參議使司衙門的一切政事。而這一點,雖然逾制,但因為發生在卓飛身上不合制度的事情已經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再加上有馬大公爺罩著,所以倒也沒哪個不開眼的傢伙敢提出抗議,再說了,就連最有資格的張副使大人不也是對此由衷地表示了歡迎么。


  有人撐腰的感覺的確是不同的,對於卓飛的平步青雲,州衙上下的大小官吏們完全沒有表示出絲毫不滿,反而是各個皆歡欣喜悅,士氣大振,一來是因為卓飛的後台太過於強大,天子和馬大公爺任選其一都不是他們這些小官小吏所能抗衡的。而既然不能抗衡,那就不會有人傻到去螳臂擋車,給自己找不自在;再來,自打這些官吏從販賣彩票中得到了實惠之後,早已視卓飛為下凡的財神,紛紛期待著自己日後能跟知州大人一起致富奔小康,自然就各個順服,畢竟誰又會和錢過不去呢;況且卓知州大人素來和善,深受本城百姓愛戴,比起那個高升了的張知州來簡直是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現如今他們這些州衙的官吏只要走在街上,百姓們便會肅然起敬,這種感覺,實在是令人飄飄然爾……


  一切都是拜卓公子,不,應該說是卓大人所賜。


  州衙的小官兒小吏們都很清楚這一點,所以自從卓飛上任之後,像什麼欺生、瞞上、結黨對抗等等情況壓根兒就沒有發生,反倒是各個摩拳擦掌,幹勁兒衝天,真正地做到了有令必行,若沒有令,則請了令也要去行。若是你怕他們累著,不讓他們幹活,那他們反而還不舒服,心裡多半還會覺得自己不受重視,被邊緣化了……


  下屬們態度端正,工作積極,以至於卓飛橫豎都挑不出一點毛病,想發個牢騷都無從發起,更遑論這小子本期盼著能用殺雞儆猴來立威的打算了……咳咳,真是好生無趣也。


  總之,自從卓公子執掌本州以後,一切便都變了樣兒,上行下效,再配合著類似於技能大比一般的官吏季度考核獎制度的頒布,州衙上下更是一片歡呼擁護之聲。現如今,官吏們非但不再欺壓敲詐百姓,反而各個任事積極,待民和善。如此幾日之後,一些膽大的百姓也漸漸地不再怕州衙的官吏了,有事兒的來州衙辦事兒,沒事兒的路過州衙時也會和守門的衙役打個招呼,甚至有些好事之徒還會送點水果給大門口的衙役,試圖打聽打聽知州大人的最新八卦什麼的……


  小官小吏們的變化也就算了,但讓人最不可思議的卻是孫通判孫大人的變化,以前的那個『孫子判』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新鮮出爐的『孫青天』孫大人。


  不得不提,在區區十日之內,孫青天孫大人徹夜不眠,研案審案無數,許多經年未決的冤假錯案都一一平反,犯事兒之人紛紛落馬受罰,其中不乏城中大戶豪門的子弟,就連孫通判自己,也主動地為自家兒子掏出了一大筆的罰金。而苦主們沉冤得雪之際,還獲得了多到難以置信的賠償銀,一時間好不感動。


  當然了,其中也有些罪犯不服,本著魚死網破的精神,當堂斥問孫通判為何昔日收了自己不少的賄賂,如今卻又翻臉不認人。而孫通判對此指控卻夷然不懼,只說卓知州下了最高指示,那便是:陳罪者重罰緩刑,新罪者必按律窮究!不服者也可以去使司衙門上訴,不過只要你真的有罪,那便訴了也是白訴……而至於賄賂神馬的……那就是不收白不收,但收了也是白收。


  這番話到底是不是卓知州說的沒人知道,但卻也沒人敢去求證。其實這話說的挺直白,那總的意思就是在說:你送賄賂我就收,但我收了還不給你辦事兒;而且若是以前犯得事兒,那就只罰錢不定刑;但若是新犯得罪,那就要按律判罪了。


  說實話,在這年頭兒,並沒有絕對的公平可言,在權錢交易之下,若擱在以前,苦主們壓根兒就沒有沉冤得雪的機會,而現如今還能翻案,那便已經是難得之至的了。


  雖說有罪者只不過是罰錢了事,但大家也能體會到卓飛卓知州大人的難處,所以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誰讓自己倒霉倒在卓公子陞官之前呢?


  所以說這種處理方式大多數人還是能接受的,而曾經仗勢欺人的大戶們也大都認命地交納了為數不菲的罰金,同時下定決心要洗心革面地好好做人,否則下次再犯到卓大人手裡的時候恐怕就沒那麼好辦了。


  當然了,其中也有些不河蟹的傢伙仗著自家的權勢要求上訴,但這些不開眼的傢伙們無一例外都在使司衙門碰了一鼻子灰,而其中還有一個倒霉蛋被使司衙門又審出了兩樁人命官司,最後被馬大公爺一聲令下,直接當街問斬,以儆效尤了!而且好死不死,此人還正是前本州大儒苟老先生的一房子侄,這就不免讓旁人聯想到卓知州曾在臨江文會上怒罵苟老的那一幕了……


  咳咳,雖然並沒有直接的證據說明此事是卓大人在幕後推手所致,但坊間的評議仍然很快便達成了一致,眾人皆感慨莫名,道:敢在梅州城和卓公子做對者,那純屬找死是也!

  不過奇怪的是,這些坊間的議論並沒有對卓飛卓大人的官聲造成什麼不良的影響,反倒是為他添了個愛憎分明的美名,這人氣不降反升,而那一小部分心存不滿之人,也因此而更加地畏懼卓飛,日常行事之時也收斂了起來。


  所以,綜上所述,卓飛卓大人的官路是很平坦的,官聲是非常良好的,上司是鼎立支持的,手下是積極玩命的,不開眼的人那是幾乎沒有的,政令是絕對暢通無阻的……


  總而言之,這一切的一切,皆令卓飛心情舒暢,唯有那個賴在自家新宅里的小太監,實在是猶如漂在牛奶鍋上的一顆老鼠屎般令人噁心反胃,好不自在。


  不過嘛……這也只是一種感覺罷了。而卓飛捫心自問,話說那個死太監自從認命地拜了自己為師之後,其實倒也沒有什麼令人不爽的舉動,相反對方還頗有些敬畏,總是躲著自己,讓自己也落了個眼不見為凈。


  既然如此,那卓飛一忙起來之後,也就淡了再去調教調教自己這個太監徒兒的心思,只是吩咐小徒兒吳天盯緊對方莫要惹事即可。


  這倒不是因為卓飛突然變得大度起來,而是他實在沒辦法,也實在沒有精力再去欺負別人而已。因為值此烏雲蔽天之際,百廢待興,卓飛有太多太多的構想要付諸於實踐,以求能儘快地形成戰力,去改變當前的強弱格局。這麼做,一來是為了解救天下萬民,讓異族統治華夏的歷史不再重演!二來更是為了不讓他自己淪為史上最無用的穿越者而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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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弱者,失於勇也;勇者,嘗失於謀也;而謀至極者,唯失於先機也…….。」


  太祖執掌梅城伊始,不惜以萬金之軀穿營入坊,聞民聲,督匠作,曉諭百姓,勉勵兵士……夙夜窮思,經日奔走,凡此種種,緣只求禦敵之先機也!——

  摘自《太祖實錄》第八卷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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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七午後,公府,後園,書房。


  「賢弟啊,為兄可算是把你給請來了啊!」侯在書房門口的馬大公爺一把捉住了卓飛的手,不住地埋怨到。


  卓飛尷尬一笑,說道:「小弟近日公務過於繁忙,實是怠慢了大哥,還望大哥見諒則個。」


  馬大公爺哈哈一笑,說道:「賢弟莫怕,為兄也就是說說笑而已,想你新官上任,忙些才是正理兒嘛。」


  卓飛點了點頭,也不再廢話,直入主題,問道:「馬頭說大哥有緊急軍情要與我商議,卻不知所為何事?」


  馬大公爺聞言面色一正,拉著卓飛走到書案前,指著放在上面的簡略地圖說道:「賢弟且看,為兄接獲戰報,文帥前兩日已於汀州(屬福建路)起兵,欲復江西,又遣趙時嘗、吳浚二將分取寧、雩二都,而江西劉洙等亦起兵來會…….」


  馬大侯爺詳細地分析了一下當前的局勢,卓飛耐心聽完之後,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一指地圖,不解地說道:「汀州居本州之北,與本州交界,而文帥若是能收復江西的話,則我廣南東路一時當無敵患矣!如此……該是好事兒才對啊!」


  馬大公爺先點了點頭,不過又心事重重地說道:「文帥的督府大軍兵多將廣,既然復圖江西,那便是已有了幾分成算,為兄倒也不甚擔憂。」


  馬大公爺的話裡有話,卓飛自是聽的出來,於是他又盯著地圖看了半天,這才猛地伸手一指,道:「莫非大哥是在擔心此處不成?」


  馬大公爺本就存了考較的心思,見卓飛一語中的,不由得讚賞地看了他一眼,言道:「不錯,就是梅關!」


  「這……這不太可能吧!」


  卓飛雖然猜到了關鍵之處,但是卻也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他又猶豫著分析道:「文帥強攻江南西路,聲勢浩大,勤王者眾,可謂是鋒不可當……而韃虜一時之間集兵不及,恐唯有抽調梅嶺兵馬,先攻入廣南,再北上襲擾汀州,行那釜底抽薪之策……嗯,即使打不下汀州,但也可讓督府大軍心存顧忌,難以速張也……」


  啪啪啪!馬大公爺拍手大笑道:「賢弟果然天資聰穎,諳熟軍略,稍一細思便想透了其中的關鍵之處,難得,實是難得也!哇哈哈哈!」


  卓飛望了一眼老懷大慰狀的馬大公爺,沒好氣兒地說道:「觀大哥之喜態,想必定已是胸有成竹了,那又再來何必消遣小弟呢?」


  「胸有成竹?誰說的?」馬大公爺聞言一愣,收住笑聲,又反問道。


  卓飛也被問蒙了,遲疑道:「若不是胸有成竹,那大哥你這般的喜動顏色又是所為何來呢?難道不是胸中已經有了應敵的良策么?」


  馬大公爺一怔,旋即又拚命地搖頭,說道:「非也,非也,愚兄只是想到了韃虜多半會從此地突入廣南,卻苦無什麼對敵良策,所以才邀賢弟過來細細商議一番的。


  而至於方才的喜悅之情嘛……嗯,其實只是因為愚兄見賢弟已窺破關鍵之處,那…那想必稍後定會有萬全之策獻上……所以這一高興,就忍不住提前喜動顏色了……嘿嘿嘿,賢弟你懂的吧……?」


  暈,如果所有事情只要是發現了,或者是想到了之後,就都能夠完美地解決掉的話,那人類還會有煩惱么!而且就算哥清楚地知道敵人要打那兒,那也不代表著哥就一定能守得住那兒啊!奶奶的,還說什麼狗屁的萬全之策獻上,依我看能想出一條下下之策就已經很不錯了,這隻老猴子還真以為哥是神仙啊!


  卓飛喉頭髮甜,很想吐血,且心中腹誹之後猶不解氣,很有張口就要高調罵娘的衝動……


  不過他轉念又想到:都說居移氣養移體,而本大人現在好歹也是一州父母了,當為民之表率,畢竟咱也是個有文化有涵養的好官兒嘛,所以這髒話還是不要罵出口了,以免有損本大人的光輝形象。


  於是,卓飛白了一眼尷尬中地馬大公爺,強忍住了性子,又沉吟了一下,這才問道:「如今韃虜那邊兒可有什麼動作么?」


  馬大公爺見卓飛問到正事兒,立刻便抖擻精神,端正態度,答道:「嘿嘿,賢弟一問就著!斥候已探得,本朝叛將呂師夔眼下正在南康一帶集結兵馬,但卻不知其到底是打算先突入廣南,然後再由後方攻打汀州以解江西困局;還是會直接出贛州,沿雩、寧二都北上,去正面襲擾文帥的督府大軍,以求拖延時間待援。」


  「南康……南康……」卓飛盯著地圖上的馬大公爺特意標明出來紅點,喃喃地念叨了兩聲,眼光逐漸下移,忽然腦海中靈光一現,一拍書案,斬釘截鐵地說道:「呂師夔本是我朝叛將,統兵不過兩萬,就算臨時集結少許散落兵馬,想必至多也難超四萬眾。嗯,再者說了,其既是叛將,那自該是無義惜命之徒,又豈敢以螳臂當車,與十數萬督府大軍去正面抗衡呢?」


  馬大公爺想了想,說道:「賢弟所言甚是,那呂師夔出身山東呂氏,為和義郡王呂文德次子,家門本是顯赫,只是……只是那呂文德生前依附於權相賈似道,更在襄樊開設通蒙榷場,實為襄樊堅城陷落之主因。此罪,以其經年之功亦不可贖也!再者,多傳此人戀財,常剋扣兵糧,中飽私囊以自肥,令其兵無戰心,亦為一因。再說,其弟呂文煥堅守襄陽六年,終不得朝廷援兵,始降韃虜,自后呂氏一族相繼叛降,我朝危矣。後有太皇太後下詔諭呂文煥反正,而其不為所動,辯稱:因念張巡之死守,不如李陵之詐降,猶期後圖,可做內應。嘿嘿,呂文煥此詭辯雖是可笑之極,然其苦守經年,無援力竭,終而降之,其中誰是誰非,倒也實難一言蔽之也……。」


  呂文煥此人卓飛倒也聽過,要說他和他哥呂文德,那可是某大大筆下的名人,著名反派,是漢(殲)的代言詞。不過眼下看來,自己這個便宜大哥的話裡有話,似乎還對如此一個大大的漢(殲)心存同情,嗯,這也難怪,大家都身為武人,相互之間也比較好理解,而那種苦守無援的滋味也的確是不好受的,但是這一切……


  「這一切,都不能作為為虎作倀,忘祖背德,氣節喪盡,賣國求榮的借口!」卓飛一拳擂到書案之上,又憤憤地大聲說道:「國勢衰微,朝堂昏暗,其苦守襄樊經年,無援之苦,人俱感同!然,身負國命,享民俸祿,一朝難敵,死而報國即可,又豈能懼死以降敵哉!

  再者,其一人納降,則其一族盡叛,此等世家族人,又視國為何物,民為何物?而投敵引路,反噬前主,此一族又豈有半點廉恥之心,又豈有半點敬祖之念爾!

  哼哼,任其詭辯的天花亂墜,恐終難逃史之大義批駁,此呂氏一族必遭萬世罵名,而其後裔子孫,亦當皆引以為恥也!」


  馬大公爺實在沒想到自己這個有些玩世不恭的賢弟竟會如此地嫉惡如仇,說出這麼大義凌然的一番斷語來。好吧,雖然自己這個賢弟總是會說出些大義凌然,讓人無法反駁而又熱血沸騰的東西出來,而自己按理說也早該習以為常了……但是,老子怎麼就總覺得這些話實在是不該從這個憊懶滑頭的小猴崽子的嘴巴裡面吐出來呢…….?


  「賢弟,賢弟言之有理,愚兄受教了。」馬大公爺面色訕訕,很為自己心軟同情了一下呂大漢(殲)而感到後悔,他想了想,又感慨道:「想文帥困於敵營之時,亦曾怒罵呂文煥,所言與賢弟相合,倒是英雄所見略同!」


  文天祥和我所見略同?嗯……咳咳,哥真是太帥了!


  卓飛暗自臭屁了一下,不過卻也沒打算追問文天祥說過些什麼和自己略同,而是又繼續說道:「總之,依小弟所見,這呂師夔是絕對沒膽量去直撼督府大軍的,而其最多也就是趁廣南未穩之際,想要強行繞道汀州一擊,以收奇效。而若要如此,則其必須先攻下南雄,留作基地,以避免自家糧路被斷之虞也。而南雄若陷,則汀州危矣,而南雄若是不克,則任呂師夔三頭六臂,那也絕對是無計可施的啊!」


  馬大公爺打了一輩子的仗,自然是早就看出了這些,聞言後點頭贊同道:「賢弟所言不差,南雄定是賊酋首攻之地,而南雄若破,敵便可沿龍南、尋烏一線,東進武平了。」


  「大哥如何肯定呂師夔攻下南雄之後定會東進武平,而不是西攻韶州,或者假道循州、梅州,直切入福建後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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