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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五章窮途陌路(14)

  時光飛速,轉眼進入了冬季,幾場凜冽的寒風過後,一九六八年的第一場雪就飄飄揚揚地下了下來。


  因為乍進入寒冬,對氣候還不適用,我就很少出去打獵了。


  整天和三山媳婦及秀兒在洞里烤火,瞎聊,餓了就烤幾個偷來的地瓜,熱熱的吃了躺草鋪上睡。對於我們來說,白天和晚上沒啥區別。想啥時睡就睡,醒來也沒事可干。


  除了用石板磨面,就是那方面的運動。日子過的悠閑也無聊。


  有時,我就想,難道就這麼挨下去,一直到老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現在還算年輕,身子骨也還結實,但若再過個十年二十年的,我們都老了,偷不動也打不了獵了,咋辦?

  但想歸想,對我們來說那樣的日子還遙不可及,只要當下活的無風無火的,安安穩穩就行。


  我也想過,若真老到不能自食其力的那一天,乾脆放把火燒死拉倒,即使按夢中三麻子說的那樣,來世給人當牛做馬也無所謂了,誰讓我特娘的自小跟上那麼個魔鬼,走了邪路了呢,自己造的孽,只有自己來受。


  混混沌沌地又過了些日子,天氣愈發寒冷,幾場大雪下來,徹底封了山。


  而我有一天突然發現,我們沒食鹽了。其實,原本還曾儲藏了一小罐的,過個冬季是沒問題,但不成想,竟被老鼠們實行了愚公移山之工,一次次地偷到罐子見了底,這特娘的的需要多長時間,多少只老鼠的死作呀。


  三山媳婦看著空罐子,氣的跺腳直罵,秀兒也皺著眉頭直嘆氣。


  要知道,人沒食鹽,身子可是抗不住的,時間久了不但會跟白毛女似的頭髮變白,而且身體還會沒勁,還能憑空生出很多毛病來。


  這特娘的咋辦?趕緊想辦法弄食鹽吧,而要想弄到食鹽,就必須出山去公社駐地的供銷社裡去買,這也是我們犯愁氣堵和恐懼的最大原因。


  另外,要想出山見人,還必須得穿戴的跟個人樣似的,身上的獸皮是絕對見不了人的。


  三山媳婦和秀兒坐在草鋪上愁了半天,最後兩人嘀咕了好一陣,竟天無絕人之路,想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拆了被子給我做身襖褲。


  那不蓋被子了?晚上咋辦?她們的想法很緊湊,只要我能下了山,一切問題就會迎刃而解,棉花、布匹供銷社裡不是有嗎?買食鹽的時候順帶著買上那些就可。


  秀兒還自告奮勇,說她出來的時候還帶了幾塊錢和幾尺布票,如果錢夠了,順便給她和三山媳婦買幾尺花布,一人做身過年衣服。


  我聽了心裡酸酸的,唉,沒想到我們能落到這個地步,真是對不起她倆人啊。


  倆人想出了辦法,說干就干,忙著拆被子,有說有笑的,為自己的聰明才智而感到自豪。


  可問題又來了,被面是花的,被裡子又是白的,我一個大男人總不能穿著大花襖,穿著白棉褲上街吧?那樣用不著走幾里路,就會被人圍觀,且會很快被當作傻子瘋子的帶進派出所查問,一旦走入那個程序,想不暴露都難。


  不過,這個問題又被她倆迅速解決了:去山谷潭邊挖些黑淤泥,弄回來把被單浸泡染色,不就成灰的了?以前鄉下窮人家織出布來,沒錢買染料,用的都是這個土辦法,缺點就是越洗越白。


  但我只是穿著出去一次,不用洗,足夠。


  我贊!這真是倆賢妻呀,勤快、簡樸又有腦子,老子擁有她們,這輩子也知足了,還管特娘的以後老了咋辦,活一天,算一天,不去想那些以後的破事。


  我提著一個水桶,拿著一跟棍子,踏著沒膝深的積雪,來到山谷里,尋到經常拎水的那個小水潭,扒開積雪,用棍子砸開不太厚的冰層,用手挖了一桶黑淤泥,提回了山洞。


  倆人遂把被面和被裡子攤在石桌上,反覆抹了淤泥,團成一個大疙瘩,漚了起來。


  這染布的程序是需要時間的,起碼要在淤泥里漚幾個時辰才能有效果。


  但我們有的是時間,足夠等待。只是,晚上沒了被子蓋著,就有些遭罪了。


  當然,這個也有辦法,我在側室草鋪邊堆上一堆柴火,點著,把狹小的屋子烘的暖烘烘的,三人穿著獸皮,近擁在一起,就不感覺冷了。


  只是火堆要不時添柴火,要不會燃盡滅掉。這個任務自然落到了我頭上。


  躺一會,瞅瞅火苗小了,或感覺有點冷了,就趕緊起來加柴。


  她們倆呢,則躺在鋪上睡的舒舒服服地,秀兒側躺著,獸皮長袍下那雙白腿就自然而然的露了出來。


  三山媳婦呢,她性格本就潑辣,睡覺的姿勢也霸氣,四仰八叉地,看著就是個豪放的人。


  我蹲在火堆旁,欣賞著倆人的睡姿,就漸漸不淡定了,心眼一轉,悄悄地爬到鋪上,從後面摟住了秀兒的腰,輕輕掀起她的長袍,就肆意起來。


  秀兒睡的迷迷糊糊地,感覺我在動她,便不掙,只是用胳膊拐了我一下,就任由我瘋狂起來……


  就這麼幾平方的一個小石屋子,跟三山媳婦隔的又這麼近,想不出動靜都難。


  尤其最後關頭的秀兒的悶吼,一下子就把三山媳婦擾醒了,她迷迷糊糊地咕嚕道:「幹啥呢,不睡覺,瞎作……」


  我心裡猛緊了一下,不敢動了,見她皺了下眉,微抖著眼皮,沒有再睡沉的意思,只好嘿嘿笑著,瞞過秀兒,側身躺下,伸手摟住了她,她也旋即轉身,緊緊抱住了我……


  第二天醒來,外面的太陽已升起了老高,映的漫山遍野一片銀白,清冷而又寒氣逼人。


  被單染好了,三山媳婦和秀兒又說又笑的把被單擰乾凈,架起木棍用火烤乾,接著就裁起了衣服,絮棉花,縫製。


  不到天黑,一身灰布襖褲就做成了,讓我穿上試了試,既合身又暖和,把兩人驕傲的直嘖嘴。


  襖褲有了,還缺雙棉鞋,管咋的配套呀,要不還是見不得人。


  於是倆人又用剩下的棉花和布頭,連夜給我做了一雙灰棉鞋。


  這樣,一身行頭就算徹底做成了。


  第二天,我戴上兔皮帽子,揣上秀兒給我的錢和布票,在倆人的再三叮囑下,出了洞開,踩著沒膝深的積雪,一路往十多里的山外跋涉而去。


  待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跋涉了近一個時辰,天色快晌的時候,終於來到了山口,尋著遠處的城鎮的輪廓就急急奔去。


  山路難走,平地也不好走呀,一踩一個深雪坑,等趕到靈山衛公社駐地時,不但棉鞋和棉褲都被雪水浸透,身上也出了透汗。好在,沒有引起街上人的主意。


  當然,冰天雪地的,路人也都凍成了狗,自己都顧不過來,誰還有心在街上打量別人呢。


  天是好天,陽光燦爛的,雪也是豐雪,來年麥子肯定會有個好收成,只是氣溫太低,零下十幾度,干風一吹,我的棉褲就凍成了冰疙瘩,一走唰啦唰啦的格外響。


  棉鞋背也結了一層冰,而用七八層棉布納成的鞋底卻濕乎乎冷冰冰的,感覺非常不舒服。


  但這些都不是問題,等從供銷社置辦齊了所需用品,回到山洞裡自然就舒服了,有兩個女人伺候著,想遭罪都不會讓的。我就是她們的主心骨,頂樑柱呢。


  我縮著脖子,手抄在袖筒里,啪嗒、啪嗒,唰啦唰啦地穿過半條街,來到了駐地中心的供銷社門前。


  供銷社臨街一溜五間屋,紅瓦,白牆皮,最洋氣的是玻璃窗,雖然窗口不大,但透明瓦亮的,能映出人的影來。


  我走過一個窗口的時候,特意對著玻璃瞥了一眼,一個滿面滄桑,身材臃腫的身影出現在玻璃中,這副形象不特殊,標準的一個農民,我對自己便有了信心。


  遂把兔皮帽往眉骨拉了拉,抬步進了供銷社門。


  屋裡,一長溜水泥櫃檯,櫃檯后的貨架上各種物品琳琅滿目,啥東西都有。


  只是,屋裡格外冷清,沒有一個顧客,這應該是大雪后的原因吧。


  櫃檯里呢,空蕩蕩的也沒啥人,東牆一扇木門,上方鑲著一個玻璃格子,門虛掩著,裡面傳來說話聲。


  這麼冷的天,售貨員也不願呆在外面犯傻。


  我啪嗒、啪嗒跺了幾下腳,褲角的冰渣子落了一地,是故意叫人出來呢。


  裡屋人聽到動靜,咯吱一聲開了門,一個頭戴雷鋒帽的年輕的面孔出現在門口,看了我一眼,問道:「同志,買東西嗎?」


  廢話,大冷天的不買東西來這兒幹啥。我在嗓子里嗚嚕了一聲,眼就瞅向了近前的貨架。


  那小夥子閃身出來,隨手帶上了門,又問道:「同志,你買啥?」


  我抬手翹腳指了指櫃檯下的大瓷缸:「稱幾斤鹽,淹蘿蔔頭。」


  「好的,幾斤?」小夥子麻利地從櫃檯下抄起一桿秤,用鐵簸萁撮了半簸萁鹽粒子。


  「十,十斤吧,家裡人口多,鄰居也讓我捎點……」一下要這麼多鹽我怕他起疑,隨口解釋道。


  「好唻!」他應著又把簸萁往鹽缸里撮了一下,瞅准了秤桿。


  我遂又把眼光望向了貨架的另一側,那幾個格子里立著幾匹布,各種顏色都有,灰的,白的,花的、紅的、綠的、藍的。


  食鹽稱好,六分錢一斤,總共六毛錢。不急,我又扯了兩丈白粗布,五尺藍布,六尺碎花布,統共算下來,是六塊一毛七。


  我把不料卷把卷把就夾在胳肢窩裡,眼光又瞄向另一側的貨架,琢磨著給三山媳婦和秀兒再買點稀罕物,給她倆個驚喜。


  畢竟出山一趟不容易,也快過年了,不打扮她們一下,心裡過不去。


  而那小夥子隔著櫃檯上下打量著我,突然問道:「同志,你走了很遠的路吧?」


  我腦袋轟的一炸,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下衣襟,含混道:「是啊,俺村離這兒十幾里呢,路上不好走……」


  這時,我沒心思再買其他東西了,想趕緊離開。


  不料,小夥子又道:「怪不得呢,你看棉鞋和棉褲都凍成冰了,那快進來烤烤爐子,暖和會再走吧。」


  我暈,這地方是萬不可待的,我忙搖頭說不用,也不冷。


  可沒想到,那小夥子是個熱心的二杆子,可能學雷鋒學過頭了吧,他以為我不好意思呢,一邊勸讓著,一邊竟掀起櫃檯遮板走了出來,拽著我的胳膊就往裡扯。


  我娘,這,這還讓人活不?我也不敢再執拗呀,怕他生疑,也礙於他的熱情,只好硬著頭皮跟著他進了櫃檯,往裡屋門口走去。


  小夥子推開門,沖裡面說道:「林主任,一個農民,褲子棉鞋都濕了,走這麼遠的路,不容易的,讓他進來烤烤火……」


  林主任?男的還是女的?我腦子裡猛然閃出一枝梅的身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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