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二章離奇命案(13)
麻子吆喝著我裡屋外屋地掌起了燈,然後讓我扶著他出去上茅廁。
趁這工夫,他小聲叮囑我,今晚要注意,因為他老感覺有一團陰氣罩在屋裡不散。
我一聽,大駭。我娘,這本來夜裡守靈就害怕,他這麼一說,我頭皮都麻了。
「那,那咋辦?」我驚悸地小聲問道。
「你警醒著些,一旦發現苗頭不對,就往裡屋竄,別咋呼,自有替死鬼給你擋著。」三麻子不緊不慢地道。
我皺了下眉,又問那死屍若跟著竄裡屋去咋辦?
麻子不耐煩了,罵道:「你真特娘的啰嗦,外屋那麼些人,它能單追你嗎?到時再說!」
我靠,到時?真到了那時,誰特娘的都昏了,還說個屁呀。
我轉而又一想,咦,對呀,到時詐屍真若竄進裡屋,老子身手敏捷,一個猛子躲到死麻子身後,把他推出去,豈不萬事大吉?嘿嘿。
我暗暗為自己的聰明才智而沾沾自喜。
回到屋裡,麻子上了炕,我坐到棺材前的凳子上繼續守靈。
其時,天色已黑嚴,估計大約是晚上七點多了吧。沒有人再來,屋裡就顯的有些沉悶空曠。
裡屋,如蘭娘倆趴在炕上似乎已經睡了,折騰了一宿一天,鐵人也抗不住。
麻子也坐在那兒閉眼假寐,且隱隱發出鼾聲。
外屋呢,一盞煤油燈放在高大結實的棺材上,泛出昏暗的光,把我們幾個漢子的身影映在身後的牆壁上,時大時小,鬼魅陸離的,很詭異。
大腳蝦坐在靠近棺材的里側,有一搭沒一搭地燒著紙錢,我在外側,對面倆漢子一個在悶頭抽煙,一個在發獃。
屋門開著,外面漆黑一片,雖然沒有風,但寒氣還是一陣陣往裡湧來。
對面發獃的漢子打了幾個冷顫后,抬頭看看我,低聲問道:「怪冷的,掩上門吧?」
不等我開口,大腳蝦一瞪眼,道:「不行,哪有守靈關門的?萬一有人來弔喪呢?」
這話也對,守靈關門只有光棍絕戶啥的才這麼做,憑著張大福家村長的地位,這樣做會有人恥笑,說閑話的。
於是我們就那麼干坐著,也沒別的話可說,呆了好一會,對面外側的那個漢子抬腿輕跺了幾下腳,瞅瞅裡屋,又望望外面,小聲道:「不行,受不了,賊冷的,我回家換雙厚實的棉鞋,套件大棉袍子去……」
他說著就站了起來,見我們都不吭聲,就徑直出了門。
這下,外屋就剩我們三個了,我、大腳蝦,還有一個外號叫「小皮匠」的三十多歲光棍。
其實,這守靈的差事,屯子里的民兵連長曾有安排,但大腳蝦和小皮匠為了在如蘭面前表現,首先自告奮勇,另一漢子是被連長指定的,我呢,三麻子替我攬下的這活。
所以,等那漢子出了門,我們仨光棍就緊張了,都知道對方是潛在的競爭對象,可又不能明說,表面還要和諧。這氣氛就有些尷尬詭異了。
三人就這麼默默地燒著紙錢,發著呆,心裡各自想著心事。
忽然,外面「撲棱」一聲,緊接著傳來一聲貓叫。
我頭皮忽地一麻,轉頭望去,漆黑的暗夜中,兩顆通明幽綠的光影就映入了我的眼帘。
「貓……」我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貓怕啥,看把你小子嚇得,正好進來跟咱做伴。」大腳蝦鄙夷而又傲氣地白了我一眼。
你娘,這小子是真不懂『江湖』上的規矩呀。
小皮匠聽他這麼一說,也跟道:「就是,老子正好悶得慌,我去把它抓進來逗個悶。」
倆人閑極無聊,真要蠢蠢欲動了。我哪敢讓他們作死?起身幾步抄出門,一跺腳,那野貓哧溜一下就竄沒了影。
這舉動,不但沒讓倆窮光棍子喝彩,反而又招來一頓鄙薄,說我白長了這麼大個個子,膽小如鼠,不是個爺們。
我知道他們這話是故意說給裡屋如蘭她們聽的,目的就是先把我的高大形象竭力貶低,排擠出去,少一個競爭對象。
這點小伎倆,我嗤之以鼻,懶得跟他們計較,又感覺口渴,就起身進了裡屋,坐在炕沿上抄起三麻子面前的茶壺倒水喝。
大腳蝦和小皮匠一看我進了裡屋,有些坐不住了,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典故只要不是個傻子,都明白的。
可他倆也不好意思跟進來呀,大腳蝦就在外面首先開了腔:「郭子,進去幹啥,沒看見弟妹她們睡下了嗎?別打擾了……」
「就是,大福嫂子這好不容易剛要歇會,你出來進去的得瑟個啥?」小皮匠也跟道。
突然,一直閉眼躺在那兒的如蘭朦朦朧朧地開了口:「沒事,你們也不容易,跟著我們忙活了一宿一天了,進來喝口水暖暖身子吧……」
聲音沙啞而又帶有磁性,說的人小心臟都發顫。
大腳蝦忙應一聲,剛要站起,卻被小皮匠一把拽住:「嫂子,俺沒事,身體棒著呢,為了俺村長大哥,就是再苦也樂意。」
咦,這小子別看長的歪頭斜眼的,嘴皮子還挺甜呢。
大腳蝦一愣,忙點頭附和:「對對,弟妹,我們不冷,身子熱乎著你,你安心睡吧,不用管我們……」
「嫂子呀,你不容易啊……」小皮匠突然動了真情,有些哽咽地道,「我村長大哥平時忙的不著家,你帶著個孩子里裡外外的不得閑,有時候我看著心裡都不是個滋味……」
我靠,你小子又得瑟上了?大腳蝦也不甘落後,連點頭:「對對,嫂子……弟妹真是個好女人,我村長弟弟真有福氣,攤上你這麼個好女人,唉,弟妹,我大福兄弟也真是的,若是我,哪能這麼做?」
這小子,嘴巴拙,心裡有啥說啥,直呼嚕的,不會拐彎。
小皮匠這回抓住他的把柄了,瞪眼厲聲呵斥道:「你瞎說個啥,村長大哥也很優秀,整年為咱屯子男女老少忙裡忙外的,你當容易?是兩個好人湊上一塊了,都很優秀!」
「我,我也沒說不優秀呀。」大腳蝦急了,辯解道,「我是說都不容易,都是好人……」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就杠了起來,都想表白自己的真誠和好意,又都盡量想著詞句貶低對方,一時鬧的不可開交。
麻子迷迷瞪瞪地聽不下去了,抬眼沖我道:「下去,把那倆小子扔出去,特娘的,這是在守靈,不是唱戲,咋這點道理都不懂,啥玩意呀。」
他這話一舉三得,一把我無形中抬高了,二把他倆貶成了小丑,三又說明了道理,真是字字千金呀。
小皮匠和大腳蝦一聽三麻子發了火,不敢吭聲了。
我回到外屋棺材前坐下,見倆人都用不滿的白眼乜著我,心裡一陣得意,道:「都打起精神來,大福哥這輩子不容易,為咱屯子老少爺們出了不少力,也受了不少委屈,咱要最後好好陪他一程,唉,人啊……」
我做了個凄然狀,抹了把臉,發起呆來。
小皮匠和大腳蝦也沒事了,原來準備的紙錢已經燒完,倆人就閑極無聊,頻頻打著哈欠,不一會兒,就胳膊疊在膝蓋上,悶著頭打起盹來。
其時,大約是晚上十點左右了吧,因為沒了燒紙的煙火,又敞著門,外屋更加冷清,只有棺材上的那盞煤油燈在閃著明暗的亮光,可能煤油里有水吧,不時發出噼啪的響聲,亮光也就忽明忽暗地,陰森而又詭異。
麻子呢,也在裡屋發出了鼾聲,剛開始聲音還小,呼嚕也順暢,可沒多大會兒,就抑揚頓挫地,令人聽著氣憋。
忽然,外面又傳來一陣凄厲的貓叫聲,我心裡咕咚一下,忙轉頭往外看去,院子里漆黑一片,沒發現那兩顆綠幽幽的光亮。
我娘,看來今晚這個畜生要鬧幺蛾子了。咋辦?趕緊趕走吧,要不真若出了事,老子不一定能逃掉呢。
我驚悚地瞥了眼那口大紅棺材,起身悄悄走到門外,四下尋覓,見那隻毛正蹲坐在院牆籬笆上,瞪著一雙銅鈴似的綠眼珠子窺望著我呢。
我忙彎腰抓起一把雪,攥成團,想轟了它,一抬頭,那東西又不見了。心裡不由冒出一股寒意,難道它是個精靈,故意來挑事的?要不咋眨眼就沒了呢?
我心裡疑惑著,揚手朝籬笆牆扔了個雪糰子,打落一片雪層,拍拍手回到屋裡,順勢把屋門掩上了。這個時候,估計沒人再來了吧。
坐回到凳子上,我偷眼望著近在咫尺的棺材,側耳細聽了聽,沒有任何動靜。這才稍微舒了口氣,雙臂交疊在膝蓋上,悶頭髮起呆來。
夜深人靜的,我是不敢睡的,雖然也困的不行,但畢竟還是命要緊啊。
就在我發愣之時,外面又傳來一聲貓叫,這次聲音不凄厲,但很悠長,感覺空空的,像人在做夢時聽到的那種,沒個準確點,彷彿整個空間都在發出這種聲音。
我身子一緊,雞皮疙瘩就上了頭頂,腦袋一炸一炸的,拳頭就握了起來,偷眼瞅瞅那棺材和煤油燈,一切正常。
特娘的,今天不除掉那隻可惡的野貓,早晚會出事。
我心裡罵著,起身開門,一股冷風忽地撲了個滿懷,激的我猛地打了個冷顫,眯眼朝外望去,驚見那隻野貓正蹲在院門口的柵欄上,瞪著雞蛋大的兩隻綠幽幽的眼珠子望著我呢。
這次,我不再聲張,而是壯著膽子,硬著頭皮,昂首挺胸,大步朝它走去。
然而,令我驚悚和奇怪的是,那隻野貓竟蹲坐在柵欄上一動不動,直直地望著我,擺出了一副要跟我一決高低的架勢。
我頭皮一麻,不敢往前了,赤手空拳的,萬一被它撓一爪子,我特么哭都沒地兒哭去。
遂昂首凝視著它,身子慢慢蹲下,手往地上抓了把雪,一握,攥成團。
還好,那野貓仍蹲在柵欄上紋絲不動,好像沒發覺我的企圖。
我不敢起身,怕眨眼被它逃掉,便凝目盯住它,身子不動,手動,胳膊一揚,一顆乒乓球大小的雪團挾著一股疾風,嗖地飛了出去。速度之快,之迅猛、之突然,令那畜生始料不及,等它發覺並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
雪團準確地擊中了它的腦袋,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野貓應聲就飛出了老遠,甩到了門前的大街雪地上。
特娘的,跟老子玩邪的,真沒死回試試!
我暗罵了一聲,剛轉身想往屋裡走,忽又一想,不對,貓有九條命的,這一雪團雖然把它打死了,可保不定住會它又醒醒過來了呢,等下半夜它再來作,豈不更麻煩?
乾脆埋雪地里凍死它。
我想到這兒,又轉身出了院門,來到街上,見那隻黑貓四仰八叉地癱在雪地上一動不動。
我用腳輕踢了它一下,確定真死翹翹了,遂蹲身伸手捏住它的尾巴,提溜到路旁,用腳往雪堆里踩了個深坑,把它丟了進去,又把周邊的雪填進坑裡,踏實,這才拍拍手,回到了屋裡。
進門見小皮匠和大腳蝦還坐那兒悶頭趴在胳肢窩裡酣睡,且發出了輕微的呼嚕聲。
你娘,這也叫守靈?讓靈守你們倒是準確。
我本想吆喝起他們來,可又一心思,不能,麻子說過今晚小小心呢,他倆若醒了,聽見個啥動靜,一下子竄了,只剩下我豈不要倒霉?
罷,讓他們睡吧,稀里糊塗地死了正好,起碼少個競爭對手。
我心裡壞想著,就坐到了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