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老林里的冤魂(3)
夜黑,但風並不高。
林子里始終沒有鳥蟲獸類的鳴叫,這就怪了。按說這正是春深季節,萬物早已豐茂,也是禽鳥蟲獸出沒求偶的好時光,可,這荒山密林竟如同死海般毫無聲息。
我心裡愈發感到疑惑,警惕性也始終不敢鬆懈。
突然,我耳邊隱隱傳來一種詭異的聲音,那聲音不是風或蟲鳥發出的,也不是三麻子的酣睡聲,而是……我也說不清楚,只是感到頭皮陣陣發麻。
我皺著眉頭,慢慢抬頭,透過明滅的火光遁聲望去。
腦袋轟地一炸,一下子懵了。
面前的墳塋上,雜草叢裡,隱隱有十幾個腦袋在動,且聲音也是他們發出的。
我娘,我,我開了鬼眼了嗎?老一輩人說,開了鬼眼的人就要快死了。
我忙又埋下頭,不敢再望,心裡咕咚咕咚跳的慌,暗暗安慰自己,不是開鬼眼,是花了眼,也許那墳頭的草叢裡是些石頭,草葉隨風搖動,我看錯了吧。
但,這安慰是徒勞的,因為我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那動靜,有嚶嚶的哭聲,也有咒罵聲。
我緊埋著頭,耳朵卻空前支棱起來,生怕漏掉了任何聲音而被啥襲擊。
「妞兒,咱在這兒有一年多了吧?別急,再等一年多,咱就可以另投胎啦.……」一個女人似乎在勸慰一個叫妞兒的姑娘。
這,這真的是那墳塋上的『腦袋』在說話?不,不可能,那是一堆『石頭』呀。
「我想俺娘,還有弟弟……」是一個小姑娘稚嫩的哽咽聲。
「那你托個夢,讓你娘來看看你吧.……」
「俺娘腿不好,不能走路.……」那小姑娘說到這兒,又嗚嗚哭了起來。
我暈,我特么耳朵也出現幻覺了嗎?
我嚇得要死,可也不敢再抬頭,只好用腳蹬三麻子。連蹬幾下,三麻子鼾聲止。
「三爺.……」我小聲叫了一句,怕他不醒,又狠勁蹬了一下。
「幹啥?」三麻子罵咧咧地從地上坐了起來。
我這才敢把頭抬起來,偷眼瞄向墳頭,沒有啥子腦袋和石頭,更沒再聽見有哭聲。
這真怪了。
「你,你沒聽見有人哭嗎?」我索性把剛才怪異的事說了出來,目的也是讓他警覺著點。
三麻子一撇嘴:「你在哭嗎?」
我靠,不說人話,我瞪了他一眼,不吭聲了。
「我做了個夢。」三麻子忽然正色道。
「啥夢?是不是聽見有人在說話?」我還是不死心。
「夢見這墳包里埋了十幾個女人.……」三麻子道。
啥?我心裡咕咚一下,怔住了,這,這跟我聽到和看到的咋驚人的一致呀,因為自始至終,我只聽到有女人聲,卻沒發現有男人。
難道這破地方真有鬼魂?那我們走不敢走,留也不敢留,這特娘的是在等死嗎?
三麻子看著我一臉驚恐的樣子,突然一咧嘴:「小子,別怕,這是好事,咱搞清楚了這到底是咋回事,就不會死了.……」
「咋回事?」我緊問道。
三麻子凝眉說出了他的猜想。
這盆地林子里肯定有冤魂,因地勢低矮,又荒無人煙,冤魂久久散之不去,今見有異人路過,所以就讓那巨蛇從墳洞里爬出來,借它的身軀攔路。
「蛇?那蛇是從墳塋里鑽出來的?」我心猛地一緊,轉頭看向火堆旁的蛇骨,見一根根骨刺猙獰著,突然感覺到了一陣噁心,幸虧我沒吃它的肉,要不也吐了。
「蛇是陰性動物,在墳洞里盤住久了,自然會跟裡面的陰魂融合,它的出現並不奇怪.……」三麻子淡然道,「先前我繞著墳包轉了一圈,就是查看有沒蛇洞的。」
「有嗎?在哪兒?」我緊問道。
「墳塋西側,碗口粗的一個洞。」三麻子道。
我無語了,心裡愈發緊張起來。想想面前的這個墳包里埋著十幾具屍骨,且都變成了鬼魂,不由毛骨悚然,頭皮一陣陣的發炸。
「都是女人,又在這地方,咋回事呢?」三麻子皺著眉,自言自語地說著,轉頭看向高大的墳包,高聲道,「姊妹們,你們若有靈,就給我指條路,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我胡大海絕不枉自逃生,你們也是有眼識珠,既然攔下我,那就說明我有這個能耐來幫你們申冤.……」
他神神叨叨地說著話,翻身跪在地上,朝著墳頭磕了幾下,而後,腦袋扎在地上,久久不動。
我見此,也不敢充愣了,也忙學著他的樣子,跪拜在地。
突然,三麻子嗚嗚哭了起來。
咦?這,這是咋回事?
我轉頭偷眼望去,見他身子急劇顫抖著,哭聲越來越大,最後竟嚎啕大哭起來。
我娘,這深更半夜,老林荒野的,你嚎個啥子喪呀,不怕真招來鬼魂嗎?
我忙伸手推了他一下,意思是讓他別咧咧了,他不害怕,我還怕呢。
三麻子卻不管不顧,嚎了幾聲,哽咽著翻身坐下,用手抹著淚水,眼睛直勾勾地望著西南方向,道:「山那面陰氣重重……」
啥?若說有陰氣,咱這兒才是重重呀。
我瞪眼張嘴地看著他,不知這傢伙還會說出啥嚇人的鬼話來。
三麻子並不理我,拄著文明棍艱難地站起來,又轉身沖著那墳頭鞠了一躬,道:「姊妹們,請不要急,我姓胡的一言九鼎,活著是條漢子,死了也是鬼雄,不報此仇,我誓不出山!」
他這是糊弄鬼呢,連人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去哪兒,找啥人報仇?
不過聽他那意思,好像要離開這兒,這也是令我激動的重要因素。
我忙起身攙扶著他,問道:「三爺,咱.……走?」
「走,報仇去!」三麻子把文明棍一掄,在我的攙扶下,大步向林子西南走去。
那麼,三麻子是怎麼認定這墳塋里埋著的人是冤死的?
這個,他一直沒說,只是讓我背著一路跋涉,出了林子,爬上山樑,讓我用夜眼觀察了四面,我看見不遠處的山坡上下有一些房屋,那應該是個村莊了。
我跟三麻子說了,問他咱真要去報啥子仇嗎,既然從盆地里吊毛沒傷一根的逃出來了,那直接跑路就行了,還去惹啥禍呀。
三麻子並沒罵我,而是嘆口氣,說跟人可以忽悠,但跟鬼魂,尤其是那麼多鬼魂,是絕不能信口雌黃的,否則,它們會纏住你,輕者神經錯亂,成瘋子,重者莫名的暴死。這種事,他見得多了,他那本《天地經》(就是那本破黃書)上就有。
「那,咱知道是誰殺了她們嗎?」我質疑道。
三麻子道:「去村裡問問不就清楚了嗎?」
我想想也是,但凡一次性能死這麼多女人,附近的村子肯定會炸了,不說婦孺皆知,也應該會家喻戶曉。
我們帶著『鬼』的祈望,來到了山南那座村子。這村子是沿山溝坡而居,房屋稀稀落落地延伸進山谷很遠。
其時,已是後半夜,天色如墨,但我有夜眼,視周邊景物如白晝,走的也就不驚險。
在谷底村口,我停步問三麻子:「直接進去嗎,還是等天亮?」
依他的以往的行事風格,不論白天黑夜,都是直接進村敲門入戶的。
但,現在三麻子卻一反常態,道:「在這歇息歇息吧,天色快亮了,天明后找個人先問問。」
我應了,尋了路邊一石板把他放下,因餓困,也沒了後顧之憂,仰身躺在石板上,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忽覺有人在戳我,猛睜眼,竟見三麻子站在一邊,用那文明棍戳我的胯襠呢。
我靠,這傢伙睡醒了,竟有這閑心折騰我了。
「起來,太陽曬屁股了!」三麻子俯視著我,精神頭好了許多。
我這才發現天色已大亮,但太陽還被東山尖擋著,沒爬上來。
此間谷底流水潺潺,漫山遍野綠意盎然,有鳥蟲在山谷和山坡的林間或草叢裡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這,才是這個季節應該有的景色和音律啊。
我起身揉了揉眼,轉頭往西邊村口望去,遠遠見有人挑著一旦乾柴向這兒走來。
「三爺,來人了.……」我興奮地叫道。
三麻子眯眼冷哼一聲:「草木之人,量他也沒那個膽子跟咱說實話,走,進村去!」
三麻子並不要我背,而是拄著文明棍一瘸一拐地向前面走去。
我這才猛然醒悟,我們還穿著和服,這打扮,村民們自然會畏懼如虎了。
果不然,那挑著柴擔的鄉民遠遠望見我們,先是一愣,待看清了我們的穿著,嗷的一聲,扔了擔子就向村子里竄去。
因為急慌,溝底小道也不平,剛竄出幾步,竟咕咚一頭撲在了地上,旋即又連滾帶爬地竄遠了。
我和三麻子並不吭聲,待走近那鄉民跌倒的地方,見地上有一灘血,血中還有兩顆呀。
我靠,這夥計也真是豁出去了,為了躲避我們,連牙都磕掉了也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