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老林里的冤魂(2)
馬車剛碾過剛才巨蛇爬行的地段,突聽「咔嚓」一聲脆響,車體猛地一偏,趴窩了。
我頓覺詫異,忙跳下來彎腰細瞅,竟發現車軸斷了。
這,這地方沒溝沒坎,車上也不載重物,車軸咋說斷就斷了呢?
「三爺.……」我抬頭沮喪地叫道。
三麻子眯眼坐在車上,長嘆了口氣,無奈地道:「天意如此,咱想走也走不了了。」
啥,啥?天意?屁,哪個車的車軸沒斷過?這車不過是久不使用,蟲啃雨蝕的不頂折騰罷了,跟老天有啥關係。
我突然發現,自昨晚那場詭異的人屍大戰後,三麻子竟變得更加神叨了,沖條蛇叫老人家,這車軸斷了說是天意,他不會是神經受刺激了吧?
「三爺,」我道,「把車扔了,你騎著馬走吧,這兒不是歇宿的地方。」
三麻子應聲點了點頭,站起來四下望了望,拄著文明棍下了車。
我則卸掉車套,抱著他上了馬背,心想只要離開這鬼地方,其他不論到哪兒,只要是個無遮無礙的開闊地,都行。
不料三麻子騎在馬背上,突然眉頭一皺,盯著前面不動了。
我順眼望去,驚見剛才那條攔路的巨蛇又橫亘在了前面的小道上。
這蛇紅黑白三色花紋,胳膊粗細,有兩三米長,正好把狹窄的林間小道擋了個嚴實,若想過去,必傷著它,或被它傷著,因為從花紋上看,那是一條毒蛇。
這下,我又傻了,也不敢再叫出聲,只把身子往馬屁股後面縮,等三麻子再叫「老人家」。
不料,三麻子不但沒再求饒,反而長嘆一聲,道:「既然不讓我趕路,那今晚就在這兒歇下吧。」
啥?我一聽懵了,山深林密,鬼蛇出沒,要在這兒過夜?麻子,你真是腦袋讓驢踢了吧。
有蛇擋路,咱即使不傷它,那繞過去還不行嗎?何必把自己囿在其中,劃地為牢呢。
「三爺.……」我不滿地道,「咱找個村或找個鎮子吃點飯,在這兒算幹啥呀。」
三麻子並不答,而是轉頭朝右邊的林子深處望了望,撥轉馬頭,帶著我向裡面走去。
我之所以說是帶著我而不是我牽著馬,是因我極不情願就地停宿,是麻子自己硬趕著馬往裡走。
這時,我愈發感到麻子不正常了,因為像這種情況,跑都跑不迭呢,哪兒能就地找災?
麻子騎著馬,硬往裡走了幾十步,樹木越來越密,灌木叢和雜草也擋住了我的視線。
「三爺!」我恨恨地又叫了一聲。
三麻子抬手一指前面:「到了!」
啥?我一愣,到哪兒了?忙伸頭透過草叢往前面望去。
只見不遠處有一個高高的大土堆。周邊也沒發現再有其他東西,難道三麻子要在土堆上住一宿?我靠,那何不到南面山樑上呆著呀,那兒地高也望的遠,在這破地方算幹啥。瘮人啊!
但既然他決定了的事,我再執拗也挽不回來,只有憋著一肚子氣,隨他了。
我們穿過沒人高的雜草叢,來到了那座土堆前,我驚訝地發現,這兒周邊竟還散落著一些已經褪色和破碎的草紙。
頭皮不由一麻,這,這土堆原來是一座巨大的墳塋呀。
只是,奇怪的是,這麼高大的墳包,不知裡面埋著啥人物,若說墓主身份高貴吧,可墳前竟沒有墓碑,甚至連供台都沒。可若說它是普通人家的墳塋吧,咋堆的這麼大?
麻子,在哪兒歇宿不好,咋選這兒呀。
我驚悸地叫了聲:「三爺.……」
麻子沖我一瞪眼:「閉嘴,扶我下馬!」
「咱,天快黑了,咱.……」我不想讓他下來,還是趕緊走吧,因為我不知道在這兒歇一宿的代價會是什麼,也許我倆的命就此搭上呢。
三麻子又不理我了,自己偏腿下了馬,從我手裡奪過韁繩,把馬栓到了不遠處的一棵樹上,拄著文明棍回來,沒好氣地道:「找些干樹枝來,生火吃飯!」
啥?這不說夢話嗎,生火沒問題,吃飯?吊毛沒有還吃個屁呀!
我不想再跟他倔下去了,因為我不論說啥,怎麼反對他,都無濟於事。
便悶著頭,去周邊撿了些乾柴回來,因天色還沒黑透,就沒生火,而是一屁股坐在巨墳前的空地上獨自生悶氣,也是想看看三麻子是怎麼吃飯的,到底吃什麼。
不料,三麻子繞墳塋轉了一圈,來到我面前,道:「去,把那條大蛇打死,扒皮烤肉吃!」
啥,啥?我腦袋轟地一炸,仰頭看著他,懵了。
這他娘的,既然能打死它,我們不早跑出這盆地了嗎?
「沒事,它不傷人的,打死它拖回來!」三麻子又命令道。
我騰地火了:「三爺,你是想作死還是咋的,一會把那長蟲當神供著,一會又要打死它,就是沒想到離開這地方是吧?好,你不走我自己走,你去打死它吧,我可不想陪你一塊死……」
我說完,起身梗著脖子就大步朝林子外走去。
我知道,麻子這是走火入魔了,很可能是被昨晚的人屍大戰搞昏了腦袋,精神不正常了。
「站住!」三麻子在背後叫了一聲。
我停步,但沒回頭,想聽他說啥,或許我這麼一拗,讓他改變主意了?
「你想看著三爺我死掉嗎?」三麻子的口氣突然可憐起來,好像有些央求的意思。
我轉頭恨恨地道:「沒人要你死,咱去山那邊找個有人家的地方住下不行嗎,何必在這荒山野嶺里自尋麻煩?走,騎上馬!」
我說完,回身就疾步向那馬走去。
三麻子突然悲泣一聲:「走不得呀,你以為三爺我願意留在這兒跟孤魂野鬼做伴嗎?老實在這呆著,或許咱還能活條命……」
「也沒人要害咱呀,是你自己在害自己,自己做怕!」我沒好氣的反駁道。
話剛落,忽聽「咕咚」一聲響,我猛地一愣,瞪眼望去,驚見十幾步外的那匹馬,竟無緣無故地躺在了地上,四肢連連抽搐。
咦,這是咋回事?我剛要上前查看,卻吃驚地發現,那條胳膊粗細的花紋大蛇死死纏住了馬的後腿。
我娘,不知啥時,它竟溜過來咬死了馬匹。
我傻了,下意識地急退幾步,躲在了三麻子身後,做出隨時撒丫子的姿勢。
三麻子皺眉望著那兒,道:「看見了吧,它們不讓咱走,咱能走的了嗎?」
這又是自欺欺人,蛇咬死動物,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林子里有啥它不敢攻擊的?就是虎狼豺豹也懼它三分的。
「把它打死,烤了吃肉!」三麻子再次命令道。
我終於明白,橫來豎去,都是這條蛇在作怪,擋我們的去路,咬死馬匹,是可忍孰不可忍!
「咋打?」我心裡雖然有氣,但也不敢上前跟它死拼呀。
「石頭,沖它的腦袋一下,」三麻子道。
我忽然想起,不對呀,三麻子不是把它當『老人家』供著嗎,咋又要打死它,而且,要我打?
這雜種會不會把禍要往我身上引?
「它,它不是神仙嗎?」我語氣里既有恐懼,又夾雜著些許調侃。
「滾你娘的!」三麻子見我遲遲不動,火了,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揚手朝那馬匹擲了過去。
只聽「咚」的一聲,石頭砸在馬肚皮上,把那蛇嚇得啪的甩起尾巴,一個翻滾鬆開馬腿,急急向草叢裡鑽去。
「打,打……」三麻子急叫道。
這時我也顧不得想其他了,忙抓起一塊石頭,揚手飛向了那急竄的巨蛇。
石塊「啪」的打在了蛇的腦袋上,它忽地騰空躍起來,幾米長的身軀挾著疾風在空中轉了個圈,啪的又落在地上,不動了。
「好了,拖過來,生火烤肉吃!」三麻子長舒了口氣,慢慢地蹲下身子,划火柴點柴草。
我硬著頭皮過去把那蛇拖過來,在三麻子的指點下,剝了皮,架在火堆上烤了起來。
其時,天色已經黑嚴,茂密的樹林里寂靜一片,連鳥蟲的鳴叫聲都沒有。
火光映照下,只有面前那高大的墳包上的雜草有些晃動,顯得詭異而又陰森。
這時,三麻子眯眼盯著火光中的巨蛇屍體,慢慢給我講起了留在這兒的因由。
說古代每逢將軍出征,若途中遇到怪風把旗杆吹折,或乘坐的車輛突然掉了輪子或斷了車軸等等,都是不祥之兆。
而每每發生這樣的事後,大人物都要暴死的,這不是迷信,是天相,或者說是天意。
今天咱們路過此地,先是長蛇擋路,接著車軸無緣無故地折斷,最後馬匹暴死,這都預示著咱將面臨著不祥之兆,若違背天意,硬走,肯定會橫死街頭,暴屍荒野。
我聽了,竟特么有些相信了他的屁話。不過若干年後,從一個偉人的去世,我才徹底相信了三麻子的話是真理。
比如一九七六年,先是天塌(吉林驟降巨大隕石),接著是地陷(唐山大地震),這就是天相,後來,一代偉人溘然逝世,我才如夢初醒。這世界上,我們可以不信有鬼神,但不能不敬畏鬼神和天地。冥冥之中,總有一些科學不能解釋的現象。
蛇肉烤熟了,我雖然又累又餓又困,卻沒了半點食慾,不知麻子說的是真假。想想我們在這若真的能保住小命,麻子也算立了一大功。
而三麻子大吃了一頓香噴噴的蛇肉后,就地仰靠在墳塋前,呼呼地睡死過去。
我呢,因為莫名的驚悸和恐懼,始終不敢睡死,只把頭埋在腿彎里假寐,隨時防備著不可預知的詭異和災難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