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樹倒猢猻散
屠龍蜂死了？
古輝足足把小桃紅這句話在腦子裡轉了十幾遍，臉色一白，雙腿發軟，險些直接跌坐在地上。
這怎麼可能！
一窩蜂覆滅，屠龍蜂都沒死，怎麼死在了外頭？
剿滅一窩蜂的那群人找到他了？
恐懼、不安，種種思緒紛亂如麻襲上心頭，古輝有些發懵。
「少爺，少爺。」
「您快去看看吧。」
小桃紅帶著哭腔催促，古輝終於醒來，顧不得披外套，匆匆往外跑去。
他必須要確認一下！
常德一臉煞白，戰戰兢兢地站在祠堂門口。
他的身邊，是古河山莊的奴僕和護院，白天見到的馬三等人也在其列，臉色陰鷙難看。
古輝到了。
一進祠堂，就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了。
屠龍蜂龐大厚重的身軀就擺在祠堂中央，白布遮掩，雖然還看不到他的臉，古輝已經有五成確定，他就是屠龍蜂！
畢竟，這麼大的塊頭，可不常見。
「掀開！」
古輝強忍住心底的驚慌，一聲令下，立刻有人站了出來，把蒙住屠龍蜂身軀的白布掀開一半，直至腰間。
古輝第一眼便看到了屠龍蜂那張熟悉的臉，臉色鐵青，渾身僵硬，表情猙獰，怒色滿滿，彷彿見到了生死大仇的敵人，死不瞑目。
真的是屠龍蜂！
視線往下，當古輝看到屠龍蜂的胸膛，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眼瞳猛地一縮。
灰！
血跡！
血跡並不鮮艷，因為有明顯燒灼的痕迹，就像一根火把狠狠撩過屠龍蜂的胸膛，插入了他的心臟。
但古輝知道，這絕對不是火把造成的。
是刀！
那把燃起火焰的刀！
古輝的記憶又回到了一窩蜂山頭喋血的那一夜，想到獨眼蜂身死的那一幕。
「火德！」
這個名字被古輝深深埋在記憶深處，從來不敢忘記過。
在古河山莊風平浪靜的生活了三個多月，古輝以為一切都過去了，沒想到，今日屠龍蜂的死，又喚醒了這部分記憶。
「果然是那群人！」
一想起烈烈火焰中的那身大紅袍子，古輝拳頭握緊，指甲幾乎要沒入皮肉仍然不察。
他們連屠龍蜂都找到並且殺了，距離找到自己還遠么？
前所未有的恐懼蔓延心底，古輝全身都繃緊了。
「少爺？」
小桃紅跟在他身後，對屠龍蜂的屍體有些恐懼，但更擔心古輝，壓低聲音，想要撫慰自家少爺，卻不知說什麼好，正不知所措呢，古輝側過身來。
「蓋上吧。」
早有人上來，把白布扯上去。
古輝這才發現，周圍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臉上掛滿驚慌。
顯然他們也發現了，屠龍蜂是被人殺死的，不是意外！
一場禍事要找上古河山莊了？
生死是大事，哪有人不慌的。
甚至有人直接湊了上來，不敢看屠龍蜂的屍體一眼，道：
「少爺，我……我家裡有點事，能不能先回去一趟？」
古輝一愣，看著來人彎著腰低著頭顫顫巍巍的樣子，一下子就懂了。
半夜有事？
這是被嚇破膽了吧。
古輝知道，這人一旦回去，肯定不會回來了，生怕禍患找上門來。
但也沒有阻攔。
古輝一點頭，正要應下，周圍一片人突然都圍了上來，紛紛開口，一片噪雜，但他還是聽懂了。
都要走！
眼前一幕，讓古輝不由想到一句話——
樹倒猢猻散。
對於古河山莊來說，屠龍蜂無疑就是那棵大樹，現在他死了，一莊園的雜役，誰還敢留下？
古輝無語嘆息。
小桃紅年齡尚小，哪能想那麼多，小嘴張大，美眸里儘是不解。
按她的思量，現在是古河山莊最需要人的時候，他們怎能坐視不理？
「你們……」
小桃紅被一口氣憋著，話都不順暢了。古輝當然知道他這個侍女的性子，擺手打斷她的話語，嘆道：
「算了，小桃紅，不要說了。」
「想走就走，我不攔著。」
古輝第一句話是對小桃紅說的，第二句是對那些想走的人。
周圍想走的人一聽，大喜過望，各個表面卑躬屈膝，感恩戴德，實際上腳底下一個比一個快，轉眼間，祠堂外少了一大半。
古輝看著眼前這一幕，心裡更是千愁百緒，垂頭看著躺在冰冷地上的屠龍蜂，暗暗感嘆：
「屠龍蜂啊屠龍蜂，你好歹也是一窩蜂的二號人物，生前萬般簇擁，死後避之若蠍，真是凄涼啊！」
正想著，突然——
「少爺。」
又是一聲呼喚，打斷思緒，古輝扭頭一看，湊上前的竟是常德。
「你也要走？」
常德聞言，連連擺手：
「少爺，我不走。」
「生前老爺對我這麼好，現在他出事了，我哪能像那些白眼狼，一走了之。」
「我就是想給少爺請示一下，事已至此，少爺也別太難過了。讓馬三守在這裡，我趕緊找人去買些白燭、紙錢，把靈堂布置起來，總不能讓老爺在這裡躺著不是？別人看見了，可是會笑話的。」
古輝聞言，眉毛一挑，認真看了一眼常德：
「管家有心了。」
「就照著你說的操辦吧。」
「買來壽衣，記得給我說一聲。這靈堂，總得有人要守的。」
聞言，常德用力一點頭，退去了。
古輝再看一眼腳下冰冷地上的屠龍蜂，看著馬三已經招呼人手清理祠堂，心裡長嘆一口氣，一言不發，也出了祠堂，折返後院。
人死如燈滅。
不知怎的，屠龍蜂一死，古輝突然感覺心底空落落的。
屠龍蜂，畢竟是他記憶中唯一一個活生生的人了，之前在屠龍蜂的身上，古輝更有諸多懷疑，至今不得其解。而屠龍蜂一死，古輝立刻感覺他先前的許多懷疑都落到了空處，別提多難受了。
小桃紅跟隨，一路無話。
古輝整個人都像是放空了，孤身一人走回卧房，小桃紅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跟上來，留在庭院，好讓自家少爺有個獨處的空暇。
在她看來，自家少爺現在肯定相當難受。
但她不知道的是，古輝現在的心情比難受要複雜多了，萬般思緒，但唯一沒有的，就是難受！
古輝擔心的還是自己。
屠龍蜂的死亡，預示著災禍即將來臨？
自己手無縛雞之力，萬一遇到屠滅一窩蜂的那群人，豈不就是個活靶子？
一想到這裡，古輝不免心底發慌，跌坐在床頭，突然，感覺身下一硬，掀開一看，是兩本書。
摩羯心法。
羅漢拳！
一看到它們，古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
古輝手裡拿著兩本書，在床頭足足枯坐了一個時辰。
在此過程中，神色陰晴不定，眼底時而精芒爆閃，時而黯然失色，但最終，他還是沒能狠下心來。
想要不為人刀俎，變強是唯一的方法。
可殺人蜂修鍊武學，魂飛魄散，仍是古輝心裡最大的陰影，勇氣不足，無法拋卻。
「還是太優柔寡斷啊！」
古輝知道他的毛病在哪裡。
但是，畢竟事關生死，他不得不小心！
古輝無意識透過窗欞，看向窗外，只見遠方祠堂燭火瑩瑩閃爍，白色幔帳已經高高懸挂，不由一挑眉毛，皺起眉頭。
「靈堂已經布置好了？」
「常德怎麼沒來叫我？」
古輝把手裡的兩本書胡亂的塞進床鋪下，走出房門。
守靈。
雖然和屠龍蜂非親非故，但自己這副身體的原主人，可以說是屠龍蜂一手看大的，這是一場情誼。再者，自己現在的身份可是古河山莊的大少爺，連守靈這種事都不去，豈不是太說不過去了，落人話柄。
思來想去，古輝還是決定按規矩來。
亡人下葬，祭靈七日。
近了祠堂。
遠遠的，古輝就看到一副棺木。
屠龍蜂已經入棺，只等祭靈七日，便可下葬。
裡面幔布搖曳，形影綽綽，走到近前，古輝突然停住腳步。
裡面有人！
有人並不奇怪。
應當守靈的並非自己，還有屠龍蜂名義上的那三個小妾和自己的兩個「妹妹」。她們都有義務在此守靈。
但是，裡面燭光映出的倒影，赫然是男人的形影，並且不是一個，而是兩人！
竊賊？
這是古輝的第一個念頭。
這等混死人財的人，他聽說過不少，立刻多了個心思，悄然上前，藏匿好身形，耳朵貼在牆角。一陣悉悉索索的翻找聲后，果然有壓低的聲音傳來：
「馬老三，找到沒？」
熟悉的聲音傳來，古輝的眼瞳驀地一縮。
是常德！
裡面的竟然是常德和馬三兩人！
只是，常德對馬三的稱呼，赫然變成了馬老三。
這其中有什麼詭異么？
古輝小心藏好，聽的更仔細了。
馬三嘟囔著答道：
「找個屁！」
「常老哥，你不是在晃點兄弟吧，這老匹夫身上比老子的臉還乾淨，哪有什麼鑰匙！」
「照我說，咱們還是直接把那大少爺綁起來，嚴刑逼問，我就不信，他不知道那些東西在什麼地方！」
東西？
古輝聞言，精神一凜。
果然是賊。
並且是最難防的家賊！
雖然只是三言兩語，古輝哪能聽不懂，馬三和常德要找的，正是屠龍蜂從一窩蜂帶回來的那些金銀財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