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可怕的雞蛋
「誰呀?」柳葉梅對著窗口大喊了一聲。
「是我呀,柳葉梅。」
「你是誰啊?」
「你沒聽出來呀,我是……我是劉清海……」
柳葉梅心頭一緊,這才知道尤一手沒有吹牛,他真的昨天就把劉清海給弄回來了。
可這個時候,人都沒睡醒,他急著來幹啥呢?
難倒……
來不及多想,柳葉梅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趿拉著鞋,蓬頭垢面地開門躥了出去,縮手縮腳拉開門栓,從門縫裡怯怯地朝外張望著——
眼前的劉清海哈腰塌背,面色蒼然,活像一條饑寒交迫的老狗。
見柳葉梅開了門,劉清海二話不說就把手中提著的一個竹籃子遞到了柳葉梅跟前。
「你……你這是幹嘛?」
劉清海這才抬起頭來,躲躲閃閃地在柳葉梅臉上掃了一眼,軟塌塌地說:「自家雞下的蛋,過幾天我就回工地去,放在那兒就壞了,拿過來給孩子吃,笨雞蛋,小孩子吃了好,養身子。」
柳葉梅心頭一震,她恍惚又看了劉清海老婆蘭子在餵雞的情形,以及她望著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一籃子雞蛋笑眯眯的模樣。
「柳葉梅,你拿著吧,拿著我心裡才舒坦。」劉清海懇求道。
「不是啊……大海,你帶回去自己吃吧,我家裡有雞蛋呢。」柳葉梅執意謝絕道。
「柳葉梅,你……你這樣就是……就是不肯原諒我了……實在是對不起……對不起……」
柳葉梅連連擺手道:「清海你別誤會……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真的不是那個意思,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不再怪你了。」
「你也不行,你把蛋拿著,我心裡才舒坦些,拿著……拿著吧……」劉清海用勁往柳葉梅懷裡塞著。
「真的……真的劉清海,我現在已經不把那事放心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劉清海見柳葉梅雖然嘴上那樣說著,但她不接自己的雞蛋,就說明她心裡仍有疙瘩。
於是,接著說,「柳葉梅,你如果不接這雞蛋,就說明你還記恨我,不肯原諒我,那我就站在這兒不回了。」
柳葉梅見劉清海真的就跟自己拗上了,只得伸手把滿籃子的雞蛋接了過來,難為情地說:「劉清海你不該這樣……不該這樣呢,你……」
「這就好……這就好……我心裡就踏實了……」劉清海嘰嘰咕咕說著,轉身往回跑去。
柳葉梅手捧著一籃子沉甸甸的雞蛋站在那兒,痴痴盯著劉清海微駝的背影,不由得感嘆一聲:這個男人以後的日子該咋過呢?
心裏面黯然得沒了一絲光亮。
回到屋裡,柳葉梅把滿籃子的雞蛋放在了碗柜上面,坐下來,一時間思緒紛亂,惶遽不堪,整個人就像掉了魂一般。
她覺得自己雖然接下了這一籃子雞蛋,但無論如何是吃不下的,不但吃不下,就連放在那兒都讓自己心神不寧,就會時不時地看到劉清海老婆蘭子的樣子,她在拿眼瞪自己,瞅自己,伸出一雙蒼白的手,拉住了自己,叫著喊著的要她跳井……
柳葉梅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慌亂,最後覺得還是乾脆把這一籃子雞蛋送出去的好,一眼不見為凈,免得自己心虛驚恐,慌無寧日。
想來想去,她還是決定回一趟娘家。
粗略算一下,自己大概已有四五個月的時間沒有回去探望爹娘了。
每當想起他們,柳葉梅心裡雖也愧疚難當,自責不已,但她總能找到慰藉和借口,她覺得造成自己不恭不孝的直接原因還是在父母本身,是他們目光短淺,重男輕女才造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面。
五年前,父母還跟自己住在同一個村子里,相距也就不到一里路的樣子。那時候柳葉梅還是個有口皆碑的孝順閨女,娘家那邊家裡家外、大大小小的事情沒少幫忙,可後來因為弟弟的婚事,徹底改變了原有的一切。
弟弟因為老實木訥,一直討不到媳婦,眼看到了三十歲了,一個遠方親戚給從附近大槐樹村介紹了一個女孩。
說是女孩,後來一打聽才知道,她早就在上初中的時候就由女孩變成女人了,而轉變她不是別人,正是她的班主任老師,並且還在初三的時候懷過孕,墮過幾回胎。
在農村,這樣的女人是「打小就不正經的爛貨」,是「臭烘烘的破鞋」,是「千人騎萬人弄的騷蹄子」,誰還肯要?只能放在家裡,一來二去就「老了苗」。
雖然知道了實情,但父母卻只是皺了皺眉頭后,便把親事答應了下來,他們的理由很簡單,也很充分:就算是找了個寡婦還有啥?只要能給兒子做飯打理家,能幫著李家傳宗接代就行了,總比眼睜睜看著兒子打一輩子光棍強吧?
可柳葉梅卻擰上了,她不同意父母的意見,她覺得找媳婦是男人一輩子的大事,寧缺毋濫,找個不著調的爛貨還不如不找。
自家弟弟木木訥訥,老實得要命,他咋能駕馭得了那樣一個女人,能不能過到頭還是另一回事兒,單是那個窩囊氣就夠人受的。
但二老卻死活不吃她那一套,不但硬挺著應下了這門親事,還順從了女方提出來的一個條件,讓兒子「倒插門」去了女方家。
這還不算,還賣掉了自家的房子,帶上所有的家產,也一塊兒跟著「倒插門」了。
這樣以來,柳葉梅便跟父母鬧翻了臉,在他們臨走之前連唬帶咋地跟他們說:「你們走吧,走了我就再也不管你們了!」
誰知爹娘倒也爽快,說:「誰家養老還指望閨女呢?我們有兒子呢!」
一氣之下,柳葉梅扭頭便走,再也沒有回過生養了她二十多年的那個家,等到心靜下來,軟下來,再回去時,房子已經被父母賣掉,遠走高飛了。
柳葉梅當場就恨得七竅生煙、心底冒火,回家后悶頭睡了三天三夜。
再爬起來時,就無事人一樣,該做飯做飯,該下地下地,只是少了許多歡聲和笑語。
直到半年之後,柳葉梅娘被兒媳婦推倒摔斷了小臂,有人把信口捎到了家裡,她才去了一趟,罵罵咧咧罵了一路子,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罵誰。
進了那個陌生的村莊后,柳葉梅打聽了好大一會兒才找到了爹娘的住處。遠遠的打眼一看,傻眼了,爹娘竟然住在村頭一間看上去像是豬圈改造的小房子里,院落很小,只是用一圈木柵欄圍了起來。
柳葉梅心裡瞬間狂風暴雨起來,快步小跑著進了爹娘的「新家」,一進屋,便站定放聲大哭起來,哭得很傷心,也很痛苦。
誰知爹在屋裡大吼了一聲:「你娘又沒死,你哭號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