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六月雪
王老二說完,誰都沒有說話,偏偏一人滿臉震驚的喊了出來:「啊?還真有這種怪物?我還以為是騙人的呢!」
「你見過那種怪物?」見狀,眾人連忙發問。
那人忙擺手:「我可沒見過,不過有個遠親在軍中做事,一次喝酒的時候,他說絕雁關兵敗,根本就不是敗在松古國雜碎手裡,而是敗在這些怪物手中。」
此話一出,這群人全都愣住了。
還沒來得及繼續討論,猛然間一股狂風席捲,帶著凜冽的殺氣,眾人無不心驚膽顫,面色惶惶。
就在這時,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好,說得好,繼續,所有絕雁關一戰的事情本大爺都感興趣。」
話音剛落,兩個大大的褐色酒罈騰空而起,裝著滿滿的酒液,重重的落在王老二站的桌子上。
眾人紛紛轉頭看去,視線中,一個黑衣斗笠人背對而坐,一碗接一碗,半刻不曾停歇。
彷彿察覺到眾人的目光,那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夥計,再上十壇。」
「十壇!噝……」
眾人咋舌,這人也太能喝了吧?
且不管這些人如何驚訝,若兒卻是笑了。因為她終於看見雷逍,正好坐在那黑衣斗笠人對面。
心知這個時候不能去打攪他,她便就近找了張空桌子坐下。
正好那抱著酒罈子的夥計從身邊走過,邊走邊搖頭:「從昨天中午一直喝到閑現在,居然也沒醉,我都看醉了……」
一聽這話,若兒當即沒忍住笑了出來,「真是個古怪人,也難怪殿下那一桌都不去偏偏去那一桌,感情是酒罈子撞上酒罈子了。」
黑衣人對面,雷逍頭也不抬,毫不客氣拿了一壇酒便往嘴裡灌。
黑衣人也不說話,兀自一碗接一碗,那速度竟是比之雷逍絲毫不慢。
雷逍本就一肚子鬱悶,此刻當然不能認輸,喝得就更快了。結果那黑衣人依舊不理不睬,一碗接一碗。
直到他一壇喝完,那黑衣人才沙啞道:「那是我的酒。」
「呵,你能請那些人喝,為什麼就不能請我?」雷逍不以為然。
「他們付出了報酬。」黑衣人淡淡道。
「就那些破事?」雷逍不屑道。
「破事?」黑衣人微微一頓,很快道:「如果你能說這些破事,這酒肆的酒可以全都送你。」
雷逍目光中閃過一絲精芒,眼前這個神秘人讓他生出一股強烈的好奇。只可惜,那斗笠下垂下的黑紗,讓他根本看不清後面之人的面孔。
「酒肆的酒就算了,就這一壇吧,喝完了還有要事。」雷逍道,說完重新拿到一壇酒道:「一壇酒,一件事。你可以隨便問,能告訴你的我都告訴你。」
「好!」
言簡意賅,一個字后,二人各自悶頭喝酒。
很快,雷逍手上的罈子已經乾淨,直接用袖子擦過嘴角道:「問吧!」
「絕雁關一戰因何會敗?」黑衣人道。
雷逍並不意外,只是淡淡道:「此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雷逍深吸一口氣,目光變得深邃起來。
「今年一月,皇室詔令絕雁關守軍,放棄以往的固守策略,主動出擊,攻打松古國。」
雷逍停下,黑衣人開了壇酒推過去。
短暫的沉默后,雷逍繼續道:「拓土侯不愧王國軍神,用兵如神,一路攻城拔寨,絕雁關鐵騎氣勢如虹。縱然軍力軍備不佔優勢,依然於三個月內,攻陷城池九座。距離十成一步之遙。
而拓土侯要攻陷的第十城,便是松古國王城的最後一座屏障,青沙城。」
「青沙城外,曾經是古戰場,無數屍骨埋葬其中,又稱為埋骨地。此戰形勢大好,絕雁鐵蹄勝利在望。但是,突然出現的一群怪物讓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泡影。
在那些兇殘怪物的攻擊下,絕雁鐵騎損失慘重,三十萬大軍,僅有十萬餘撤回絕雁關。近二十萬將士橫屍埋骨地。」
說完,雷逍再不多言,只是一個勁喝悶酒。
黑衣人端碗的手臂罕見的凝住了,許久才重新將碗端到嘴邊,沉聲道:「傳聞皇帝陛下雄才大略,曾不止一次下令絕雁鐵騎發兵松古國,但每一次都被拓土侯抵制了。為何這一次?」
「這是第二個問題。不過我可以回答你。因為按照開疆王的建議,皇室詔令附帶了一個條件,若是拓土侯能攻陷松古國十座城池,則罪女墨雨涵無罪釋放。」
說完,雷逍一口將壇中殘酒飲盡,隨後「嗙」的一聲,酒罈被砸碎在地上,雷逍長身而起,渾身帶著說不出的恨意。
若兒一驚,趕忙上前扶住。黑衣人拍桌而起,雖然隔著黑紗,若兒依舊能感覺到那灼熱的目光,真死死的盯著自己。
「這位……前輩,你認識若兒嗎?」扶著雷逍,若兒怯怯道。
看著那張精緻的臉,黑衣人沉默了,好一會才坐下,沙啞道:「還道故人來,沒想到……抱歉,在下認錯人了,姑娘莫怪。」
若兒笑著搖搖頭,這時雷逍道:「不知是否一見如故,閣下總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不知可否留下名諱?他日若有緣得見,也好開懷暢飲。」
黑衣人不置可否,良久才道:「相逢何必曾相識?多謝殿下告知這麼多,一路走好!」
雷逍深深的看了那黑衣人一眼,終究沒有再說什麼,隨著若兒一道去了。
酒肆中依然喧囂,不知不覺,日上三竿。
黑衣人突然起身,一聲不吭的往外走去。
臨近王老二那一桌時,他突然道:「你沒說錯,就算是六月,該下雪的時候也會下雪的。」
說完,王老二等人疑惑的眼神中,黑衣人緩緩消失。
「嘖,神經病,鬼才相信六月會下雪!」
「就是,以為甩了兩壇酒就能胡說八道了?」
「去,不管他,咱們接著喝。」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鄙視中,氣氛再次熱絡起來。不知過去多久,突然一陣冷風襲來,一人驚呼:「下雪了,真的下雪了,好大的雪!」
……
北風吹雪落,寂寞雪中人。
出來時還艷陽高照,一轉眼,已經鵝毛紛飛,天地間一片素白。
六月雪!
果真是六月雪!
不是千古奇冤,便是蒼天縞素!
茫茫雪色中,一個黑衣人獨自漫步雪中,看上去無比孤寂,彷彿身在另外一個世界,沒人能走近,他也走不出來。
「爺爺爺爺,你看那個叔叔好奇怪,他一個人走,周圍的人都不敢靠近呢!」
「傻丫頭,沒看見那叔叔手裡提著劍嗎?看樣子就不是一般人哦!」
「是嗎?那他是爺爺常說的江湖人,還是那些傳說中飛天遁地的星脈武者呢?」
「唔~這個嘛,看上去像是江湖人多一點。」
「咯咯,爺爺是不是又想說,每一個帶黑斗笠的,下面都有一張非同尋常的面孔?正是因為有了這些神秘而熱血的傢伙,江湖才會顯得格外精彩?」
「你呀……哎,別跑別跑,傻丫頭快回來。」
祖孫二人聊得好好的,那古靈精怪的小姑娘突然就往那黑衣人跑去。
「叔叔,你的斗笠上落滿了雪花,都變成白色的了。」黑衣人正走得好好的,不經意間一個稚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轉頭看去,只見一個約莫八歲的小姑娘,小臉因為突如其來的大雪變得通紅。一雙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其中寫滿了好奇。
黑衣人蹲下身子,手中憑空出現一件衣服,輕柔的披在小姑娘身上,帶著淡淡笑意道:「白了也就白了。倒是你,這樣出來就不冷么?」
小姑娘獃獃的,看著那雙為自己繫上衣袋的手,稚氣道:「丫丫冷啊。不過爺爺說了,今天有個很好的大姐姐要被殺死,我們做不了什麼,只能去送她一程。所以,就算冷丫丫也要撐下去。」
「真是個傻姑娘,你又不認識那個姐姐,你怎麼知道她好是不好?而且,你送她她也不會知道啊!」黑衣人笑道。
不說還好,一說這小姑娘居然生氣了,氣鼓鼓的道:「大姐姐當然好了,不然這麼多人大老遠的來送?爺爺說了,大姐姐是好人,大姐姐的爹爹也是好人,沒有他們,丫丫就不能這樣安心的吃飯睡覺跟玩耍。
還有,就算大姐姐不知道丫丫去送了她,但丫丫自己知道啊!爺爺從小就告訴丫丫,良心是自己的,做沒做,該不該做,它會知道。」
看著丫丫雙手叉腰,振振有詞的模樣,黑衣人沉默了。
是啊,連八歲小女孩都明白的道理,為什麼那麼多人不明白?權勢,地位真就那麼重要?為了這些,連良心都不要了?
好一陣,黑衣人才摸了摸丫丫的腦袋,「真乖,丫丫,你相信叔叔么?」
「相信啊。爺爺說了,每一個帶黑斗笠的,下面都是一張非比尋常的面孔,他們神秘,他們熱血……」小姑娘嘰里咕嚕說了一堆,黑衣人哭笑不得。
「相信叔叔,那就在上面滴一滴血。」黑衣人手中出現一個小葫蘆。
「好漂亮的小葫蘆,不過,可不可以不要滴血啊,丫丫怕疼……好吧,丫丫滴血就是!」
滴血之後,丫丫順利的將葫蘆接過去。黑衣人正要起身離開,卻又被丫丫拉住了。
「叔叔,丫丫能看看你的樣子么?」丫丫咬著手指。
「只要你不怕,當然可以!」黑衣人笑道。
「丫丫不怕。」
黑衣人撩開面紗,丫丫頓時歡呼,「叔叔好美哦,爺爺爺爺……」
等丫丫拉著白髮蒼蒼的爺爺再次回頭,卻發現那黑衣人早已不在。
只是在這顆幼小的心靈中,那黑色斗笠下年輕的面孔,在這大雪紛飛的六月,永遠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