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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二章:亂了分寸

  「山高氣寒,就該多加衣裳。陽光太盛,就該撐傘以避之。敵人太強,就該十年磨一劍。太急,太倔,都只會把自己置於萬劫不復之地。除了徒增他人茶餘飯後的笑話,別無他用。」


  「蘇然」的心百轉千回,沒錯,仇恨蒙蔽了她的心,讓她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看不明白。


  朱文,權傾天下,絕非能輕易算計之人。


  她貿然出手,禍害的將會是她父皇的國。


  「蘇然」明白過來之時,木椅已要踏上懸空竹索橋了。


  「蘇然」的腳尖飛快地點過鋪得整齊的青石板底面,追上了少年。


  看著坐在木椅中少年,「蘇然」自愧不如。他年紀輕輕,卻可以讓朱文這種人登門拜訪。他雙腿已廢,眼眸之中卻毫無哀怨,深邃且具有洞悉一切的能力。


  空靈的山谷間,傳來一聲微弱的沉悶聲響——


  「蘇然」對著木椅直接跪了下去。


  「公主,不可。」


  少年並未回頭,聲音微寒如這山風。


  「蘇然」看定木椅,「我「蘇然」跪過天地跪過父母雙親,卻從未跪過他人。」


  山谷間傳來一聲輕嘆:「而今皇族權勢被架空,你不過空有公主名分,你的這一跪看似尊貴無比,實際上沒人會在意。」


  少年的話冷冽刺骨,聽入「蘇然」的耳朵比用刀劍剜她心口肉還疼。


  「蘇然」的手緊捏成一團,指甲似乎要掐入肉里。


  「你若幫我,我定幫你治好雙腿。」


  對於非皇族的人,「蘇然」只在兩個人面前沒有自稱本宮,一個是司音,一個就是眼前的少年。


  少年白皙修長的脖頸在山風中顯得有些落寞。


  「我請遍天下名醫,他們都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你一個還未及笄的女子又哪有這等本事。」


  「蘇然」眼神肯定:「先生是否聽過巫蠱族?」


  少年眼眸一顫,瞳孔微縮。


  「蘇然」雖未看到他的面色,卻從沉默的空氣中嗅到了一絲氣息:他聽說過,而且還對此很感興趣。


  「蘇然」趁機道:「巫蠱族族人散居天下,來無影去無蹤,若遇強敵,她們世代相傳的蠱毒就是最有力的武器。如遇恩人,他們便是華佗在世。」


  少年微閉雙眼,明明清秀的臉龐卻有著和年齡不符的穩重。


  「是了,大統元年隆冬,乙弗皇后救下巫蠱族一對龍鳳胎,讓他們免受柔然殺戮。巫蠱族人性烈,愛必深沉,恨必入骨,你母后救了他們的族人,必然受到他們的尊敬,他們也甘為你母後效命。」


  「蘇然」彷彿看到了希望,追問:「先生意欲如何?」


  少年雙手搭在控制車輪前行的小推桿上,只要他輕輕一撥動小推桿,木椅的車輪就會滾到索橋上去。


  「倔馬難馴,我百里君傾就不淌這灘渾水了。」


  「蘇然」的手緊了緊,胸口處像遭受了一下悶擊。


  「清歌願聽先生教誨。」「蘇然」低下頭去,視線落在地上。


  母后**人所害,父皇權勢被架空,皇室人人自危,國將不國,家已殘破,她哪裡還能真的像以前那般高傲不可一世呢?


  若是換了別人,「蘇然」寧可一死,也絕不下跪,更不會這般卑微如塵,可是——她知道,眼前這男人可以力挽當下狂瀾,還天下百姓一片盛世。


  可是——他這般冷傲,連朱文這個架空了整個朝堂的老狐狸,他都可以將其冷放在一邊,她——確實只是一個空有其名的公主,心智尚不成熟,智謀更是遠不及朱文,他又怎麼可能真的隨了她的心意呢?

  即便是被關押在殘破柴房,她也不曾真的生出卑微之感。


  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卑微到了塵埃里。


  當「蘇然」微微抬眼時,卻看到那少年已不知何時轉過木椅,端坐在木椅上的他,恍如上神俯視著她。可他的眼神明明不含一絲清冷,甚至還帶著幾分溫潤。


  空氣如同凝固,「蘇然」聽到了自己凌亂的心跳聲。


  「你真正想要的——不是報仇。」少年的目光落在「蘇然」身上。


  「蘇然」抬起一雙淚眼朦朧的眼睛,她的眼裡寫滿了恨意,可是,一時間她卻不知道該恨誰。


  「千里之遠皆是跬步積累,你無需貪大盯著千里之遠,而應當目視當下,走好每一步。」


  「蘇然」哽咽,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少年,竟一語中的。她確實心亂如麻,想做的太多,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做起。


  「你現在太虛弱了,如果我是你,就會先養好身體,再說復仇。」


  接著,少年前傾了身體,湊近了「蘇然」,在「蘇然」耳畔低語:「我朝公主決不會以色示人,更不會輕易讓人看見她眼裡的仇恨。」


  說罷,少年背過身去,木椅穩穩噹噹地挪向索橋。略帶搖晃的索橋上傳來百里君傾的聲音:「把公主帶去浮生殿,每日三次供給參葯。」


  少年的身影慢慢沒入雲霧之中,彷彿踏著這索橋扶搖直上九天去了。


  「蘇然」的雙眼迸射出了毒辣的光芒,那是仇恨在剎那之間浮上心頭,任誰都無法剋制的濃烈恨意。


  她發誓,這是她最後一次如此直白地表露她的恨。


  「公主。」司音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攙扶過「蘇然」的手臂,「這裡風大,該回去了。」


  該回去了?


  回哪兒?

  「蘇然」有些恍惚。


  母后已被柔然公主郁久閭氏害死,父皇被朱文軟禁皇宮,兄弟姐妹皆慘遭軟禁,她好不容易才從那嗜血的宮裡逃了出來,又如何能回去?

  回浮生殿?


  是了,而今唯有浮生殿是她唯一的歇腳地。


  她若離開這裡,必然會遭到柔然公主追殺,若是碰著朱文的人,更是會被再次軟禁。


  轉眼之間,半月已去,凌雲閣一如往常,時有達官貴人求見,但來人大多敗興而歸,只能嘆息著乘著客船離開。


  凌雲閣一清雅竹樓的高處迴廊上,坐著一清瘦少年。


  少年面朝竹林,背對著身後人。


  「先生,朱大人又來了。」身後一身玄色素衣的僕人彎身稟報。


  少年卻像沒聽見似的,轉而問:「浮生殿那位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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