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容樹向
彭季微微一怔,他沒有想到李日知會這麼回答,在他的想法中,李日知應該是象一個學生被老師提問時,那種規規矩矩,就算是想不出什麼理由,編也要編出一個理由來的態度,這才是態度正確嘛!
可說一句猜的,是個什麼意思?
全束方更是大吃一驚,他本來還對李日知非常的佩服,自認不如,可李日知竟然這麼回答,這個他就不明白了,忍耐不住,他說道:「李兄,怎地說是猜的,你是在開玩笑吧?」
李日知搖了搖頭,對彭季說道:「小侄沒有開玩笑,真的是猜的,小侄有種直覺,這具屍體是從積豆觀里漂出來的,但怎麼能漂出一具屍體來,小侄沒有經過查探,一切的經過都是憑空想像,所以只能說是猜的!」
這麼一回答,彭季立時便大感滿意,李日知說的是實話啊,憑空想像不就是猜么,李日知這是實話實說啊,這叫誠實,他當然滿意了。
而且對於主政一方的官員來講,最討厭的人便是那種胡亂想一想,然後便一通亂說的嘴炮,這種人很容易耽誤事兒的,彭季就最討厭這種人。
全束方啊地一聲,心想:「還可以這麼回答么?這和我以前讀書時先生教的不一樣啊!」
全束方念的是私塾,授課的先生在提問學生的時候,可以接受錯誤的答案,但絕不能接受「不知道」,「我猜是」這樣的答案,那絕對是要打手心的,所以全束方從小就是,不管是不是真的知道,一定要編出來一個象是他真的知道的理由來!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可今天卻發現了新的回答方式,猜的就是猜的,實話實說,更加能得到別人的喜愛,看看彭季連連點頭的態度,就知道他對李日知滿意極了。
全束方心中下定了決心,等自己再去投行卷時,如果有人問自己問題時,如果自己不知道,那就要如實回答說不知道,或者先想一個答案,然後說是猜的,這樣沒準兒就能得到別人的賞識呢,也未可知呀!
李日知並不知道全束方的想法,如果知道了,那他是一定要勸阻的,他敢說猜的,那是因為他認識彭季,世伯世侄的叫著,而且彭季也知道他會破案,確實他是有這方面本事的,所以他這麼回答是沒關係的,可如果換了不熟的人,李日知就不會這麼回答了。
全束方胡亂學李日知是不行的,那會讓他投行卷更加失敗的!
這時候,衙役們已經把屍體打撈了上來,平放在了地上,屍體泡水時間過長,已然面目全非,光從相貌上,實在是無法判斷出本來面目了。
容樹向一直在旁邊等著,他是非常緊張的,他和兄長容樹志手足情深,深怕這具屍體是兄長的,屍體放到了岸上,他便走了過去。
彭季問道:「容樹向,近日來只有這麼一起成年男子失蹤案,你上去認屍吧,看看這具屍體是不是你的兄長,認得仔細些。」
河水泡過的屍體相當恐怖,但空樹志看得很仔細,不過看他的表情,是認不出這具屍體是不是他兄長的,他從地上撿了根樹枝,把屍體的手扒拉開,他去看屍體的右手,只看了一眼,便一屁股坐倒,大哭了起來。
容樹向這麼一哭,彭季和李日知便都知道,這具屍體是容樹志的了!
彭季對李日知道:「李賢侄,看來你猜的是對的,容樹向的兄長叫容樹志,前幾天去了那座積豆觀,然後便失蹤了,所以容樹向才來報官。不過,倒也奇了,一座道觀而已,怎麼會出人命呢?」
彭季做為長安縣的縣令,當然知道轄區內有一座這樣的道觀,也知道觀里修行的都是女道士,畢竟這樣的道觀很少,但他從來也沒有去過,所以積斗觀里的情況是什麼樣子的,他就完全不清楚了。
李日知皺了皺眉頭,道:「小侄也沒有親眼看到,不過,那座道觀裡面有一座後花園,裡面很不正常,似乎不只是有道姑,還有一些俗家的人,有男有女。」
他這麼一說,彭季就明白了,這也沒什麼不好明白的!
彭季心中驚駭,長安縣裡竟然有這樣的存在,怎麼會從來都沒有人上報過,他竟然一直蒙在鼓裡,如果今天不是因為河中屍體的案子,恐怕他會一直被瞞下去。
李日知對正在痛哭的容樹向道:「這位仁兄,這具屍體是你家兄長的?你是怎麼斷定他就是你兄長的?」
容樹向擦了把眼淚,道:「我兄長生來右手是六指,右手有六根手指,小時候也沒覺得什麼,後來在我兄長十五歲那年,和現在的大嫂訂了親,結果被大嫂的親戚笑話,說他右手有六根手指,我兄長一怒之下便犯了糊塗,竟然用菜刀砍去了六指兒……」
他說到這裡,李日知和彭季兩人同時皺起了眉頭,被人笑話一下,就要剁手指頭,就算是六指兒又能如何,也不能拿菜刀就剁啊,這人的性格可是有些急躁了。
容樹向又道:「但我兄長當時手不穩,一菜刀剁了下去,不但把六指兒給剁掉了,把好的手指頭也給剁掉了大半根,而且傷口是斜著的,切面很大,這和平常人區別很大,就算屍體再怎麼被河水泡脹,這個特徵也不會消失的,所以小人才能認出他來!」
原來如此,那就說明不會認錯人,而且容樹志本來就是在積豆觀消失的。
李日知問道:「你說你兄長是在積豆觀失蹤的,那你去觀里找過嗎?」
容樹向道:「去過,但連大門都沒進去。我那大嫂回家之後,說沒有看到我兄長,不讓我去找,但我仍舊去了,卻沒有進去大門,裡面的道姑只說觀里沒有我兄長這個人,便把大門關上,小人根本就進不去!」
李日知心中已然猜到了六七分,但他仍舊問道:「你兄長和大嫂關係如何,他們是怎麼回事兒?」
容樹向擦了擦眼淚,猶豫了一下,隨即下定決心,道:「本來這是家醜,小人不想說,但兄長人都沒了,如果就這麼算了,豈不是讓他在九泉之下也要受委屈,小人決定說實話!」
李日知看了周圍一眼,就見看熱鬧的人當中,衙役就不說了,有不少的書生,還有少數的幾個僧人,不過,得道院的僧人明顯不喜歡多事,那幾個僧人遠遠地站著,屬於有事兒您就叫我,沒事兒我也不往您跟前湊合的那種。
李日知對彭季道:「彭世伯,如果不能確保一擊必中,那就要避免打草驚蛇啊!」
那個積豆觀肯定是有問題的,如果這時候大張旗鼓去抓人,說不定抓不到人,觀里除了道姑之外,那些俗家的男女不見得會同時在觀里,所以查抄積豆觀,有可能抓人抓不全,甚至乾脆就抓不到人,如果只抓一些道姑,她們完全可以不承認,觀里如果只有道姑,這不是正常的事情么,有什麼值得懷疑的!
彭季立即明白了意思,點頭道:「不錯,此案這個階段,確實不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他招手叫過衙役,吩咐道:「讓書生們都回寺去,如果他們要進城去,就趁早進城,還有和尚們也不許亂走,如果有人過來打聽,你們就說寺里寄宿的書生出了事,尤其是如果有積豆觀的女道士過來打聽,更加要含糊回復,讓她們以為與積豆觀無關!」
衙役們立即答應,他們都懂事得很,如果積豆觀真的有問題,那一定是大問題,他們小小的衙役不能摻和進去,再說道姑們又沒有給他們好處,他們沒必要幫她們,當然就算是給了好處,這種時刻他們也不敢幫的,惹怒了縣令大人,他們的差事就沒了,那就等於什麼都沒有了。
彭季把容樹向帶到進了得道院,找了間偏房,進去之後,讓李日知把門關上,屋裡只有彭季,李日知和容樹向三人。
彭季道:「你既說是家醜,那麼知道的人便越少越好,現在只有三人,你可以說了!」
容樹向經過這一小段時間,情緒已然穩定下來,他道:「縣尊,小人和兄長家住城外,其實離這得道院和那積豆觀都不算太遠,不過七八里光景,騎驢半天就能到達。」
彭季點了點頭,道:「如果不是離得近,你大嫂也不可能一個人從積豆觀來回!」
容樹向又道:「小人和兄長家裡生活還算過得去,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但日子還算小康,不愁吃穿。我兄長前兩年續弦,娶了個年輕美貌的妻子,便是我現在的大嫂,卻不知我這大嫂性子風流,不安於室,而且無法生育,以至於我兄長到現在還沒有子嗣。」
李日知心想:「看你年紀也不小了,你兄長肯定比你還大,他至今沒有兒子,只和他和亡妻有關,和這個新續娶的女子恐怕沒什麼關係吧!」
這個年代,如果夫妻生不出孩子,普遍都會怪女子,不會怪男子的,所以容樹向這麼說,雖然不公,但卻符合此時的現實。
容樹向又道:「後來,我大嫂便四處求子拜神,去了不少的寺院,但去了積豆觀之後,便再沒有去過別的地方了,而且幾乎是隔幾天就去,剛開始我兄長還沒有注意,但後來發現大嫂經常有錢能買新衣服,他便很驚奇,因為我大嫂出身貧寒,沒有什麼嫁妝,怎麼可能有多餘的錢呢,所以我兄長便問了她,她說是幫著積豆觀的道姑們朗誦經書,道姑們酬謝了她一些銀錢。」
李日知和彭季互視一眼,這個理由未免扯淡,身為在道觀中修行的道士,不論是男道士還是女道士,朗誦經書都是基本的功課,他們給別人念才對,怎麼可能是別人給他們念,這個理由太牽強,不可相信。
但容樹向卻道:「我兄長信以為真……」
李日知和彭季同時唉了聲,可憐之人啊,必有不聰明之處啊!
容樹向也覺得尷尬,可仍舊說道:「我兄長本來是非常信任大嫂的,但她去積豆觀的數次越來越頻繁,而且還經常留宿積豆觀,每次去的時候還要梳妝打扮,不但如此,她竟然還開始有了許多的金銀首飾,都推說是道姑們給的,我兄長再也無法相信,終於起了疑心。」
李日知道:「你兄長抓到大嫂的把柄了么,有什麼證據?」
容樹向微一猶豫,終於還是決定要說,他道:「大嫂似乎認識了一個大貴人,用的是天家的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