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掃墓】

  宇凡半夜驚醒過來的時候房間一片漆黑，外面在打雷，好像停電了。他不適應黑暗，自從那件事情之後，他晚上睡覺一般都是開著燈。摸索著手機打開手電筒，接了一杯水，好像又做夢了，好長好長的夢，最近總是會想起來，許是因為快到媽媽的忌日了。


  老貝的效率倒是很快，晚上已經把人偶送過來了。老貝雖然搞不懂為什麼邢璨會想要這個東西，難道是因為剛剛那個女孩，但是他們根本就沒有見過面啊，還有，為什麼這個人偶看起來那麼眼熟，好像……以前在哪裡見過，但是想不起來。


  邢璨看著這個大大的人偶，再看看卧室里擺在柜上的那隻小人偶，4年了，已經陪伴了他四年。不知道為什麼，對這個東西有一種執念，朋友以為他喜歡人偶，一參加什麼活動，有粉絲送的都往他這裡放，雖然是個男孩，房間里放了一堆娃娃，但是都無法取代這隻人偶的地位。想起來今天的那個女孩。


  「對了，那個女孩？」他問老貝。


  「哪個？」


  「就是今天的那個人偶，她回去了吧？」


  「嗯嗯，竟然這麼關心……」


  「她差點被臭罵一頓，好像都是因為我。」


  「她說什麼了嗎？」邢璨以為她應該會發微博，畢竟這樣的大事，而且如果發了的話可能會上熱門，他想知道她會說什麼，刷了好久，熱門上沒有關於今天的事情，想來她沒有發。


  「讓你多穿點衣服，好好吃飯」老貝說著看著他笑了一下。


  粉絲對於偶像真的是一個非常神奇的存在，熱了會讓你少穿點，冷了會提醒你多穿點，就像是親媽一樣操碎了心。


  邢璨聽著笑了一下。老貝還想說她好像受傷了的事，後面想了一下還是自己解決吧，畢竟近來事情這麼多，就不給他平添煩惱了。


  「幫我看一下周六的行程安排，能推的話就推一下」


  「你有事？」邢璨剛回來不到一年，平時都是工作室安排的行程，他偶爾會參與，但是幾乎都會參加，這次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他竟然要推掉，看了一下行程，剛好那天是空的，幸好。


  「嗯嗯，很重要的事。」


  老貝不再多問，最近邢璨的事好像特別多，特別是緋聞的事情，明星有緋聞其實並不奇怪，而且過段時間就會沒事了，但是邢璨好像對於這件事特別煩惱，如果老貝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因為宇凡的原因，因為網傳的緋聞女友，曾經在高中的時候，好像是宇凡的女朋友。也只是好像，其實他們也不確定，還有宇凡和邢璨的關係，太凌亂，老貝其實很想知道，這幾年他一直站在邢璨這邊，但是其實也很想念宇凡，當初那個一眼就能欣賞出他的攝影作品，那個曾經可以稱之為知己的人，但是這幾年他就好像消失了，走之前給了他一封信還以為以後會好好聯繫，沒想到就這樣斷了聯繫，想問邢璨，但是邢璨出國四年也剛回來，今年一年忙於拍戲，接廣告，參加各種活動，他太累了，有的時候問他，但是他的表情看上去太痛苦，看樣子應該這幾年和宇凡也沒有聯繫，所以一直沒有消息。


  上次見面會宇凡聯繫他的時候，他喜出望外，但是見面的時候，卻找不到以前校園時代的那種感覺，更多的是陌生，也是，五年了，有些東西是會變化的。有些東西找不到頭緒就先別想，老貝想著，看看後面怎麼發展吧。


  剛說起那個女孩，老貝想起來給她發了簡訊，問她傷口怎麼樣。她倒是回得很有禮貌。「啊，您還記得我啊？好激動！我已經好了，啥事沒有，您好好照顧璨哥就行」，他看著簡訊笑了一下，這個女孩倒是不刨根究底。當然能記得她，現在她與兩個人的聯繫已經越來越多了，恐怕今後，還會有越來越多的聯繫，他這樣想著。


  時間過得很快，周六馬上就來了。但是周五晚上錄一個節目一直到晚上三點，老貝到邢璨住處的時候其實並不敢保證他有沒有起床了。邢璨說不用帶保鏢，就他陪著他去就行，穿黑衣服。雖然不知道啥事。不過老貝還是早早過來了，早上人少，為了盡量不惹人注目，他還戴了一頂帽子。到樓下的時候，他剛想上樓去看看邢璨有沒有起床，沒想到他車剛停，邢璨就走出來了，想來早就起床準備好了。本來人就長得很帥，穿著黑色的西裝就顯得更加幹練，因為身份的緣故，外面套了一件帶帽子的大大的外套，也是黑色的，別人的確認不出來。遠遠走過來的時候老貝都有些失神，好奇到底是什麼事情，竟然邢璨這麼重視。


  「大哥，現在可以告訴我去哪了吧？要不我怎麼開車……」老貝問。


  「去城郊墓園」。老貝雖然有點猜到應該是去悼念逝者，但是，是誰呢？


  「你認識路吧，不行我來？」邢璨笑著說

  老貝甩來一個傲驕的表情，車子已經啟動了。


  今天北京的天氣出其地好，適合出去走走，路上有一句沒一句聊著工作，聊著生活，然後聊著聊著他就睡著了，昨晚五點左右才回到公寓，可能他根本就沒睡，老貝這樣想著，也就沒有吵醒他。


  差不多一個小時的車程，他們才到達。邢璨醒過來的時候，責怪老貝為什麼不叫醒他。老貝看得出來，他的眼神中有些期許，就好像，期望著遇到某個人的期許。


  【怎麼辦？感覺往耽美的方向發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許是他們來得太早了，郊外的確沒有人，秋風吹著卻也格外冷清。


  下車，拿著花束，老貝跟在邢璨後面。


  在一個墓碑之前停下，，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名字。


  「是宇凡的母親」邢璨說。


  啥都沒問倒是說了，看來以後要問什麼東西之前最好什麼都不用說，老貝這麼想著。


  「宇凡……的母親？你們，不是兄弟嗎？！」認識那麼多年，老貝一直以為，宇凡和邢璨是親兄弟？「同父異母？」雖然感覺問得很愚蠢，他還是說了……


  「不是。」


  這件事解釋起來多麼麻煩啊，邢璨想著，而且他不想說，自己知道就好，自己默默承受著當初犯下的錯誤，有的時候心痛難當。忽然想找一個人分擔，或者說出於對逝者的尊重，他這樣跟老貝說。


  當初爸爸為了保護宇凡，從來沒有跟外人說過宇凡的身世，搬家之後別人一直以為他和宇凡是兩兄弟，而且因為兩個人從小鄰居一起長大，長得也挺像，其他人倒是都沒有起疑。那段時光太久遠，或者說，他選擇性地一直把他放在心底最隱蔽的地方，現在回國，第一次來看望阿姨，想起來以前自己經常去宇凡他們家，阿姨經常給他們倆做點心吃，阿姨的手藝特別好，比媽媽做的還好吃，但是這麼好的人就這樣早早去世了，想著想著眼睛竟然濕潤了。


  「阿姨，我回來看您了，這麼多年，我們都很好，您在天上也可以好好安息了。」


  老貝現在想問的可多了，但是感覺時機不合適，一直沒說話，邢璨絮絮叨叨說了些話，看了下時間，差不多了，然後離開。


  宇凡還沒來，這樣也好，如果在這裡碰到，他們的關係估計會更加難堪，前一次見面的時候，那種疏遠的感覺，邢璨現在想想都非常心痛，但是他也不能祈求宇凡再給他更好的臉色，能夠那樣見面，已經算是，最好的了吧，邢璨這麼想著。


  「我們走吧」他跟老貝說。老貝的表情活脫脫就是一個大寫的問號，「我現在……真的不知道怎麼告訴你，以後慢慢再跟你說吧……」他真的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宇凡應該會來的，要不我們等等，好久沒見面了，他應該也是才回國不久」老貝有些試探地說。


  「還是走吧」邢璨說。老貝明明看到他的眼神亮了一下，就在他剛剛說宇凡的時候，但是瞬間又黯淡下去了，就好像那種既渴望見到，又害怕見到的表情。


  老貝想了一下，還是走吧。


  剛剛從墓園口出來，另一輛車就進去了。邢璨覺得應該是宇凡，但是，就這樣吧。


  這是宇凡回國之後第一次來看望母親，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雖然自己還是很自責，但是當初對於邢璨他們一家的埋怨，現在其實已經漸漸淡去，只是還不知道怎麼面對。即使怪，至少在媽媽的這件事情上，他只怪自己！

  小路似乎有被人踩過的痕迹，墓碑前放著的花束和乾淨的墓台提醒著他，有人來過，而且是剛才，難道是爸爸？兩年前他已經出獄，因為在勞教期間表現突出，而且還自己申請延期出獄的時間，看他工作能力也不錯，部門裡幫他介紹了一份工作，兩年期間，當初的房子已經解禁，他註冊了一個音樂培訓機構，現在辭了工作，專門搞培訓，收入上不用擔心，而且身體也不錯。這些都是小凡幫他打聽的。宇凡回來的時候，第一次回到老房子，知道他在那裡，把先前家裡留給他的錢還給爸爸，可能是因為許久未見的緣故，依然非常疏遠。看到宇凡現在事業有成，作為爸爸的他非常欣慰，但是他也知道宇凡恨他，所以那一次的見面沒有多少交流。


  但是爸爸不可能來這麼早吧。難道書邢叔叔和阿姨，也應該不會。花束上的綁的絲帶很明顯地提醒他，應該是他（邢璨），只有他才會把結打得那麼死，就好像鬆了就會散去一樣，只有他才會這樣，他笑了一下，但是很快眼神又慢慢黯淡下去，他們現在到底算什麼啊？兄弟？！仇人？！還是普通認識的朋友？！都不是……


  小凡在旁邊，剛剛在車上的時候宇凡告訴他說來看媽媽，但是剛剛那一連串的表情，著實猜不透。


  「媽，我回來了，想想已經有五年沒有來看您了，今年冬天來得特別晚，今天天氣很好，我長很高唉，你看……」絮絮叨叨說了很久，好像很想哭但還是忍住了。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和小凡回去了。


  時間還早，大概11點的光景，邢璨坐在車上，想著要去哪裡走走。


  「我們去咖啡館吧？」帶著疑問的語氣，他對老貝說，因為今天他沒有帶保鏢，就老貝一個人，現在又是飯點，每個地方人都很多，如果被粉絲認出來的話，他不敢保證自己能順利脫身。


  老貝看了看他，覺得他說的應該就是那個以前他們三個人經常去的咖啡廳。自從他倆離開之後，老貝就沒有自己一個人獨自去過。


  「老地方？」他還是問了一下。


  「嗯。」


  繞過人煙稀少的北京老衚衕，店面舊了不少，但是屋內的裝飾還是一如既往的古樸典雅，當初他們也沒有想到，三個大男孩為什麼要選擇這個地方？還好，這麼多年過去了，店還在。老闆娘還是很年輕，他一進去就被老闆娘就認出來了，「你不是，邢璨……嗎？」


  「噓」他比了一下手勢，店裡的人倒是不多。應該沒有人會覺得，他會出現在這裡。


  「點什麼呢？」


  「冰美式」


  「很苦」


  「我知道」


  老貝雖然不太能理解邢璨的這個怪癖，但是很佩服他能忍受那麼苦澀的味道。


  「他要拿鐵」，邢璨忙著和老闆娘說。


  「好，你們先過去坐，我等會給你們送過去。」


  這個地方真的非常安靜，安靜得容易讓他的思緒，飄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你們的咖啡」老闆娘打斷了他的回憶。


  「對了姐姐」，他這一聲姐姐叫得老貝差點把剛喝進去的咖啡噴出來，「可不可以不要對別人說我來過這裡的事情？」如果讓粉絲知道他來過這裡，估計這家店馬上就會被粉絲攻佔，生意也會好很多，但是剛進來想到這點的時候他就後悔了，因為如果這樣的話，這個可以被稱為秘密基地的地方，就不再是秘密了。


  「哈哈，放心，我還要過清凈的生活呢，我可承受不住你的粉絲」她說著笑了一下，她見識過他的粉絲，有一次因為去一家小店吃飯，後來粉絲陸陸續續都去，救活了那家差點倒閉的店。所以雖然利潤巨大，她還是想好好過清凈的生活，這麼多年隱居在這裡，就是為了躲避那些紛擾。


  「你們慢慢品嘗，有什麼需要再叫我」


  「嗯嗯」


  「可以說了吧」老貝這一路可憋壞了，他忍受了這麼久，現在一定要知道，知道邢璨和宇凡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說什麼？」邢璨半開玩笑地說，看得出來，至少他現在挺放鬆的，不像這幾天那樣心事重重。


  「宇凡，你和宇凡」


  「那要從很遠很遠之前開始說起。」


  「我聽」


  他知道現在宇凡回來了，無論如何，這件事情應該有個了結了，按照老貝的性格，他不告訴他的話，他肯定會去問宇凡，那還不如自己來說，承認自己當初的錯誤，承認自己給宇凡造成的傷害。


  「宇凡和我，並沒有血緣關係……」絮絮叨叨，說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咖啡喝完了，故事也差不多講完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提起舊事，原來還是那麼清晰，邢璨一邊講一邊沉默，把整件事說完對他來說都非常痛苦，怎麼會不痛苦？這麼多年，他還清楚地記得他們在門口聽到真相的那一刻宇凡的眼神，就好像所有的光都黯淡下去，就好像所有人都不重要了，包括自己，包括他。


  老貝幾乎是一臉震驚地聽完整件事情。原來這麼多年，邢璨一直生活在自責之中，當初兩個人各奔東西，現在兩個人的無奈，以及宇凡疏遠的態度。


  「那年他跑出來，就一直坐在這裡，後來我找到他，我們一起回家，他說不是我的錯，是他自己的錯，但是第二天早上，他就走了，連告別都沒有，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邢璨說著，估計是情緒太激動，老貝可以看到他強忍著的眼淚。他認識邢璨這麼多年，看邢璨哭過兩次，宇凡走的那一次，也是在這個咖啡廳，他哭得泣不成聲，這一次，重新揭開傷疤，原來還是會疼。


  聽完之後老貝就後悔了，因為其實他並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邢璨，他最不擅長的就是安慰別人。而且他需要思考他能做什麼，他不能就看著兩個好兄弟一直這樣下去，至少應該做點什麼。能做什麼呢？對了！她！

  老貝覺得，她是除了自己之外與兩個人都有聯繫的人但是應該怎麼開始，他還得好好考慮一下。


  差不多已經下午四五點了，和老闆娘告別之後，他們離開咖啡館。


  「要不去逛逛？」老貝覺得在外面走走估計會好一點，這麼早回去邢璨一個人在家估計也會鬱悶。


  「可以嗎？」好像現在出門逛一下都非常奢侈。


  老貝一臉有我在你怕啥的神情，邢璨忽然想笑，有朋友在真好。


  他們特別低調，逛了好幾家店，倒是沒有人認出來，七八點的時候，走了一天也累了，就回去了。


  晚上微博首頁的新聞是「邢璨低調攜助理逛商場，陽光明媚心情不錯」，雖然這樣的新聞不少，但是今天，是阿姨的忌日，宇凡看到會不會覺得自己沒心沒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