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情終流水
新的一天開始了,但旅店的住客沒有一個回來。
裴倫和廚子一整天都在忙著幫他們把行李運到新的住處去,這算是最後一個收費項目。
克雷頓對此並不意外,因為怪物的事已經在鎮上宣傳開了。
昨晚許多人一夜未眠,巡邏隊在誇耀自身功績的同時也帶來了恐慌。
換做是以前,他要是知道自己居住的地方闖進來一頭怪物。心裡也一定膈應的厲害,不想在這裡多停留一秒,免得再一次碰上怪物。他們現在還住在這裡,也不過是出於對自身實力的自信。
只是這份自信在其他人眼裡可能就成了三個沒錢搬走的倒霉蛋。
裴倫的生意在短期內都不可能轉好了,除非那頭制皮師的屍體被拉到廣場上供所有居民確認。
克雷頓同為生意人,對他很是同情。而裴倫也沒有計較他把自己的祖傳寶劍砸卷刃,反而感謝了他為鎮上做的貢獻,這簡直要讓狼人感到良心不安了。
為了避免良心的進一步滋生導致主動付出賠償這樣的可能,克雷頓比往日更早地出門,來勞倫斯家辦他的「正事」。
因為勞倫斯看到克雷頓和朱利爾斯可能會發火,他們只能像之前那樣站在樓下隱蔽的地方等丹尼出來,但一想到解除厄運后的自由,克雷頓就有了充足的耐心。
準確地來說,因為類似的原因,當看到這個年輕人出門的時候,他們所有人都很高興,只有丹尼不高興。
「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可談的了。」他冷冷地說。
如果說這些人在之前還有交流的價值,那麼在巡邏隊擊退了那個怪物之後也沒有了。
他正準備要離開熱沃。
克雷頓看著他背後的厚重包裹,看出了他的這個想法。
「你打算走嗎?」
「當然了,鎮子附近已經不在那麼危險了,所以我想走就走,你上次也是這麼對我說的,不是嗎?」
他還記得克雷頓的指責,這一點克雷頓本人能夠理解,但還是習慣性地套取情報:「鎮上一匹馬也沒有了,你要怎麼離開這兒?」
「我划船去下游!不去你們的城裡!」
丹尼漸漸暴躁起來,他顧忌地回頭看了眼自己家,那些門窗都是關上的,窗帘也有拉上,而附近也沒有什麼人,於是才轉頭低聲吼道:「這和你們有什麼關係?」
朱利爾斯輕佻地沖他吹了聲口哨:「別緊張,這次不是我們要找你,是你的一位朋友托我們給你傳遞口信。」
他的態度讓珠寶匠的兒子很是懷疑這點。
「你們?三個人一起來傳消息?」
「主要是我。」克雷頓說:「他們只是沒事做,又很無聊,所以才跟著我。」
這是一個能夠說服丹尼的理由,因為對本地人來說熱沃的生活確實十分乏味,何況這是一個他正要逃離的地方,知道他們不是出於私人目的找自己,他立刻客氣了許多。
「好吧,那麼請說,那個人托你們帶了什麼消息給我。」
「那個住在水裡的姑娘請你過去一趟。」克雷頓低聲說,儘管附近沒有人出門,他還是盡量降低信息外泄的可能。
「你在說什麼?」
丹尼迷惑地看著他,表情不像是偽裝。
唐娜又低聲為叔父做補充:「阿德萊德·拉克斯找你。」
只是她說出這個名字的下一刻,丹尼就飛速地甩下了背上的行囊,不顧一切地從他們身邊跑過。
看著他漸漸縮小的背影,唐娜仍有些疑惑:「他剛才好像沒聽懂那個暗示。我還是覺得阿德萊德有些事情沒有告訴我們。」
克雷頓將手蓋在她的頭頂,用力揉了揉:「你要是不喜歡她,可以先去芭芭拉家坐一會兒,等我們和她交涉完了再回來告訴你結果。」
唐娜費了點工夫才在叔父的手下站穩:「不,不用了。我們也跟上去吧。無論如何,我也想親眼看到後續。」
克雷頓黃色的狼眼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但沒有拒絕。
丹尼對於阿德萊德的邀請期待萬分,他幾乎是一路跑到了河岸邊上。
克雷頓一行人都沒有十分急迫的理由,因此比這個一介凡人還要晚到一會兒。
當他們趕上丹尼的時候,事情已經快要進入尾聲了。
這個年輕人就站在河邊,譫妄似地望著眼前的空處,眉目含情,不住傾訴著,好像心中所思所想的姑娘正站在對面,就站在那水面上,因此他也極度靠近河水,甚至水面已經淹過了腳背。
然而所有人都看得真切,阿德萊德的真身還在水底,浮於水面的只有她的一顆腦袋,且離丹尼還有至少十碼的距離。
水澤仙子純色的湖綠眼球凝視著丹尼,她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悲。
「.思念,思念幾乎摧毀了我的心智,阿德萊德,我心愛的姑娘,要是我知道你還活著,我是無論如何不會想要離開這裡的。」年輕人張開懷抱,對著眼前空無一物的地方擁抱過去,儘管他什麼也沒碰到,但那甜蜜的神情顯示他看到的幻覺並非如此。 唐娜把魔杖拿出來對準了水澤仙女,同時還衝她呲了呲牙,克雷頓沒有攔她,並且始終站在她身後。
阿德萊德注意到了「幫手們的到來」,女巫的不滿也落入她的眼中。
她沒有解除幻術,而是開口對丹尼說話,她的聲音空靈而富有情感,與她現在的外貌氣質相比簡直有些格格不入。
「那塞萬怎麼辦?我們要丟下他嗎?還是說你就打算一走了之?」
聽到塞萬這個名字,克雷頓將唐娜的手往下按了按。
關於路易斯教士的兒子的結局,他心中其實早已有了猜測,只是之前一直覺得不重要,因此才緘口不言。
在阿德萊德開口提起故友的名字后,丹尼的聲音卻立刻變得惶恐:「那那是個意外!我從來沒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和我們都無關,而且他已經不見了,屍體也被那頭怪獸帶走了,我們要怎麼找他?他已經回不來了!」
「我們有的是時間找他,教會的人已經不會來了,我們可以把他帶回鎮子,用別的理由代替,沒有人會知道是你殺了他。」
「我沒有殺他!那是個意外!」
即使是在幻覺中,丹尼對於此事依舊十分堅持。
唐娜回頭看克雷頓,她已經完全分不清眼下的狀況了,到底誰是敵人,以她的閱歷還無法辨明。
但克雷頓只是示意她繼續看下去。
他相信阿德萊德也正需要有客人來見證這一切。
「是嗎?那麼我變成這樣應該也是個意外了。」
阿德萊德·拉克斯沒有再繼續用巫術影響丹尼,她解除了幻覺,讓自己的真身暴露在丹尼的面前,讓這位舊時的朋友腿彎軟倒,癱坐在河灘上。
她依舊很美,但很明顯不再是人類了。
「阿德萊德,你.你這是怎麼了?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丹尼雙手撐起身體,他沒有站起來,而是跪倒在阿德萊德的面前,不敢置信地注視著那異化的容顏。
如果要用一個詞形容現在的他,那會是「絕望」。
「有趣,我以為你不該忘記把手扼在我的脖子上的時光,這種機會不常有。」水澤仙女平靜地敘述著自己的死因,她的身體在水面抬高了一截,隨後向後撩起長發,露出纖細脖頸上青紫色的手印。
「我可能還要感謝你,要不是你後來把我扔進河裡,我可能會如同凡人般毫無價值地死去。」
唐娜和朱利爾斯之前都有過懷疑的事情如今得到了證實。
阿德萊德·拉克斯正是被殺死後丟棄入水中的,她不是那種生性善良的水澤仙女,但此刻還無人可以審判她。
「我記不清了,這真的是我做的嗎?」丹尼的眼角不自知地流淌著淚水,他向阿德萊德伸出雙手,想要對比那個手印,但看起來更像是要隔空再將她扼死一次。
他幾乎什麼也想不起來了,這種昏昏沉沉的感覺直叫他發瘋,他甚至已經無暇顧及克雷頓一行人的存在了。
就像是舞台劇那樣,台上的演員和台下的觀眾實際上正處於兩個不同的世界中。
作為女主角的水澤仙子在河水中優雅地嘆息:「當然是你做的,如果你還有良心,就對著這個螺殼懺悔吧。」
她游向岸邊,上半身幾乎是趴在河灘上,只被水淺淺沒過一層。隨後從水裡伸出手,一個晶瑩的留聲海螺正躺在她的手心裡——這種巫術奇物在熱沃並不多見,毫無疑問,在鎮中心製造狼嚎的人也是她。
克雷頓沒有清算她的意思,倒不如說這種製造陷阱的方式反而讓他本能式地興奮起來,還生出了幾分欽佩的念頭。
他的那一對狼眼死死盯著丹尼,這位年輕人也向水中走去。
丹尼走了幾步,從阿德萊德的手裡接過了海螺,他放到嘴邊,卻猶豫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只要懺悔就行了。」水澤仙女的臉上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
然而珠寶匠的兒子並不在意自己要說什麼,他只是痴痴地看著她:
「我們以後還能再一起嗎?我不介意你現在的樣子。」
仙女的笑容越發甜美:「我也同樣。只要你願意懺悔罪過,我想塞萬也一定會原諒我們的,或許我們還能得到他的祝福。」
這個可能性打動了丹尼,他下定了決心,低下頭對著海螺開口:「我在此處衷心懺悔,對於我殺害摯友塞萬、以及摯愛阿德萊德的罪行心懷悔意,在天父的見證下,我祈求他們的諒解.呵呵呵——」
他才念完自己的罪行,一張本該小巧玲瓏的嘴唇便在他的脖頸邊撕裂開,無數細密的尖牙在血肉中直接浸沒至根部,鮮血從丹尼的傷口向外噴射出接近十二碼的距離,一直飈到唐娜的腳前。
只是潮水一打,那斑斑血跡便無影無蹤了。
丹尼被阿德萊德抱在懷裡,氣管里發出嘶鳴的同時湧出粉色的血泡,手中抓緊的海螺則依舊閃耀著巫術運作的靈光。
記錄下他的死前悲鳴顯然才是阿德萊德的主要目的。
她只咬了丹尼一口就鬆開了,隨後一口氣潛入深水,丹尼的身體在水面掙扎了幾下,也被拖拽沉入水底。
熬夜寫的,可能醒來還要對措辭進行細微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