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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心照不宣

  路易斯教士在此刻來到了旅店。


  他剛剛打開門,就和這頭制皮師對視起來。


  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表情從開門時最初的急迫轉變為近乎可恥的恐懼,他甚至後退了兩步,讓出了幾分空隙。


  短暫的對峙后,制皮師毫不留情地將他撞倒在地,徑直衝出去。


  巡邏隊員已經有了幾支可以再度擊發的獵槍,但沒有再開火,都生怕誤傷了這位聖職,他們後續趕到門口張望,想要繼續追擊制皮師,但為時已晚,那頭怪物已經消失在了火焰和煙霧升騰的夜色中。


  「可惜了,我們只差一步就能殺了那個畜生。」


  山羊鬍子感嘆著將短矛收起,走出門將路易斯教士攙扶起來。


  「.抱歉。」


  路易斯教士聲音低沉地說,沒有人怪他。


  他們剛看到這頭怪物的時候都陷入了對世界真實性的質疑,即使路易斯教士是聖職,指出了怪物的種類,也未必能在真正見到它后保持心態。


  不過這不妨礙什麼,他們離成功獵殺那個怪物只剩時間問題而已。


  老獵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暗含得意:「這沒什麼,它受了很嚴重的傷,我把塗了聖水的長矛送進了它的背,那截金屬尖片已經卡死在了它的骨頭裡。要是沒人幫助它把異物取出,用不了多久,它的整隻手就要壞死了,或許在我們打死它之前,它就要因為沒法捕獵而餓死了。」


  傷口在不處理的情況下只會一天比一天惡化,時間站在獵人的這邊。


  看到獵人把教士纏住,克雷頓決定低調點。


  他回頭看見唐娜扶著欄杆又要下來,趕緊將她趕回去。這個小女巫剛剛在眾人面前施了咒,儘管一切發生的太快,而且她的咒語幾乎壓縮成尖叫,不一定有人會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但山羊鬍子的反應水平或許會察覺到異常。


  但有些事容不得他置身事外。


  「我錯誤判斷了時機,但這是有原因的,」路易斯教士說:「剛進鎮子的那幾個外鄉人遇到襲擊了,他們的馬匹被那頭畜生殺了,這是半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所以我以為它滿足食慾后不會再來你們這兒,於是想來通知你們回去——但看來我想錯了。」


  「真巧,它剛剛來這裡也殺了一匹馬,真是個貪心的小子。」山羊鬍子說。


  熱沃沒什麼人養馬,這幾天死的馬屬權都是城裡人的,因此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點沒感覺有多悲傷。


  「那真是太不幸了。」路易斯語氣虛弱地說。


  他和老獵人是兩個極端,僅就氣色而言,他看起來比馬主人還要陰鬱悲傷得多,態度比起之前不再冷硬。在與制皮師對視后,他的專註力便似乎轉移到什麼別的事情上去了,答話時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老獵人皺起眉頭:「等等,路易斯,你難道沒有聽到馬匹哀嘶的聲音嗎?我打賭這條街上的每個人都該聽到了。」


  從制皮師竄入這片街道到逃走,中間過去的時間還不到三分鐘。


  「我來的時候耳邊都是風聲。」教士的臉色蒼白,佐證了他的說法。


  山羊鬍子眯起眼睛重新打量了他一番,不再執著這個問題。


  接下去對話的發展沒有克雷頓想象得那麼壞。


  山羊鬍子沒有提到唐娜的事,也沒有提及克雷頓幫了忙,只是將剛才發生的事複述了一遍,不過這沒有多少可說的,因此對話很快走向尾聲。


  「我也該走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還要帶小夥子們去巡邏呢。」


  他回頭看了眼克雷頓,突然擠了下眼睛,背後的手拇指和小拇指都張開,做了個象徵巫師尖頂帽的手勢。


  中尉略有吃驚,他現在終於可以肯定對方發現了唐娜的身份,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要替他們隱瞞,或許是有求於一個巫師。


  不過這個秘密還不算危險,白教的聖職雖然厭惡巫師,但在鄉村地區,他們是地位平等的競爭者,這裡有許多巫師能做到而牧師做不到的活兒,有些甚至略帶褻瀆意味的,因此聖職不能一家獨大。


  山羊鬍子很快把頭轉了回去,神色如常,路易斯教士在他面前微微點頭:

  「當然,施密特先生,請去,請你們一定要拿下它——」


  「那張邪惡的皮就留給你了,刀劍和子彈都很難對它造成傷害,但聖水還是能破壞它。我看上面有人的頭髮,有一部分皮膚該是屬於某個不幸的外鄉人,路易斯,神父不在,所以你要決定要送它進墓園,還是徹底摧毀它,這都隨你。」


  最後叮囑完,山羊鬍子轉過頭,將短矛和獵槍都扛到肩上揚長而去。


  孽物只是受了傷,並不是死了,他們的工作還未結束。


  路易斯教士目送老獵人離開,胸口仍起伏不定,制皮師給他帶來的驚嚇似乎還未結束。 克雷頓向聖職走去,他知道自己一行人身上疑點重重,本地最近發生的亂象都和他們有關,這麼說可能有點過分,但至少也波及到了他們。而且白天頻繁的外出也肯定被一些有心人看在眼裡。或許會遭到最嚴厲的盤問,他和朱利爾斯還有唐娜都已經為這件事編造了萬無一失的借口,無論路易斯教士有什麼問題,又想要問誰,他們都能給出合理的回答。


  路易斯教士注意到他的行動,回身冷淡地看著他:「貝略先生,感謝你的幫助,不過今天已經很晚了,你還有什麼事嗎?」


  克雷頓的腳步停下,有幾分驚愕,又有幾分慶幸。


  「沒有,路易斯先生,」


  「那就好,晚安,貝略先生。」


  路易斯教士走到制皮師丟棄的「皮」旁邊,他稍作凝視,隨後彎腰將它抱起來,動作輕柔地像懷抱嬰兒一般,克雷頓看他沉默地離開了旅店。


  唐娜不知道何時又從樓上下來了,她望著克雷頓:「它之後還會再來嗎?」


  或許她看到怪物離自己這麼近后也知道害怕了克雷頓想,他安慰她:「我們做好防備,但說不準今晚巡邏隊的人就能追蹤到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聽他這麼說,少女猛地拍了下樓梯扶手,發出咚的一聲。


  「它最好再來,下次我一定要拔了它的皮!」


  她對馬的事情仍在耿耿於懷。


  發泄完忿怒后,她將手掌按到裙子上蹭了蹭,藏到身後,克雷頓看到那隻手明顯變紅了,


  作為一個稱職的叔父,他沉默了片刻,決定還是回到自己的宅子里再對唐娜做淑女舉止的教育。「別想這件事了,我們再碰到它的可能微乎其微,現在我們還有個壞消息——就算我們明天把丹尼送到阿德萊德那兒,把我的事解決了,接下去這個月也都要在熱沃度過。」


  這兒都沒有獨立的盥洗室,也沒有地方可以寄信,更不會有一個供狼人享用血食的私密地下室.

  他開始懷念城市。


  「不過我帶來的錢絕對足夠應付日常開銷,你不用精打細算。只是要是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我希望你也不要在鎮上亂走,我擔心還有別的麻煩會找上門。」


  「唔——」唐娜沉吟道:「還有什麼麻煩是我們解決不了的嗎?」


  「當然有了,不是所有類別的事都能通過暴力解決問題,對付不講法律道德的野蠻人,我們可以用野蠻的辦法,但要是對付文明世界的疑難依舊這麼做,那我們也要退化成野蠻人了。」


  克雷頓把裴倫的劍放在桌子上,斟滿酒杯痛飲,運動讓他有些口乾舌燥了。


  「剛才那個山羊鬍子已經認出你是個巫師了,但沒有說出來,我想他可能是有求於巫術的地方,只是在路易斯教士面前不好直接說出來。明天之後,我還會因為生意的事去拜訪一些人家——我想你可能沒有興趣跟過來,要是他單獨來旅店找你,你要讓他等我回來做決定。或者讓朱利爾斯去應付他。」


  「這是為什麼?」唐娜走到他背後,目光注視著劍刃上的血跡。


  「我怎麼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沒準他是要藉助你的力量去做傷天害理的事,很多人都覺得巫師是天然的罪犯同謀,你不會知道自己能招來什麼樣的人。」


  「我們和謠傳中的不一樣,至少我不一樣。」


  「但是他們不在乎!」


  克雷頓轉過身,看著侄女稚嫩的神情,又放緩了語氣:「我不是說這位山施密特先生肯定是個壞人,但我們的身份不一樣。你知道嗎,就在我小時候,巴特努還有過一次公開的針對巫師的犯罪預謀呢——一群人商量著要去找一個巫師綁架回來,因為他們覺得本地修道院里的修士醫術太差,治不好生病的家畜,還有枯死的莊稼。」


  「這聽起來似乎挺可笑,我當時也笑了,但當時那些小夥子都是認真的。要是有一個巫師就在那兒,他們真的會把他,或者她囚禁起來,用致命的武力脅迫對方,好利用那份力量照顧莊稼和牲畜。」


  唐娜為自己家鄉的人所擁有的殘酷思想感到震驚,她呆立在原地,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布拉科拉顯然沒有教育過小巫師如何同一般人打交道。


  但說到這裡,克雷頓自己也突然覺得興緻闌珊。


  他和自己的親人難得團聚,卻又都成了大多數人眼裡的異類,好像他們一家在哪裡都不得安生。


  不過他很快又忍不住笑了出來,因為貝略家族正是從曼西斯逃到多恩來的,可見他們被排斥幾乎是一種一脈相承的傳統了。


  「其實你現在用不著擔心這些,因為我會處理。」他說。


  唐娜有些悶悶不樂:「是的,您總能處理,也用不著徵求我的意見,那我自己要做什麼呢?」


  克雷頓向月亮的位置看了一眼,估算出了當下的時間。


  「睡覺。」他充滿智慧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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