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王得鹿相親
林慕蟬聞聽那話,白眼向天,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想表現出聽見了,又尷尬不好意思,想裝作聽不見,內心的凄涼又掩蓋不住。正是氣憤難平,不敢外露,兩難境地。
十三年來,我初次和媽媽見面,雙鬢已白,皺紋漸深,所歷滄桑不尋常,老人家將我身上的不幸歸咎於邪乎人邪乎事,細細推演起來,卻也有些道理,如果二爺爺當年不認識魯蝦蟆,又怎麼會有當日之蟲禍。
可與林慕蟬沒有關係,恰恰相反沒有林慕蟬,我不可能安全回家。
當即我對老媽解釋道:沒有人家捨命幫助,我不可能活著回來。
沒想到老人家小聲說道:咱們怎麼感謝都成,給人家錢也行,可感謝完了,不能再和這些人來往,住個十天八天倒不要緊,咱們熱情招待,不過以後必須少來往。咱年級輕輕,本本分分的找份工作,平平淡淡的過日子,再也不能摻和邪乎事了。再要有個十幾年不能回家,做娘的真不一定熬得下來。
我一聽這話,心想老人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愛子心切,無可厚非,在柳樹溝時,我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去上學,畢業后隨便找份工作,安生立命,平淡度日,可江湖數月,令我戀戀不捨,那種流浪的快感,那種無拘無束的自由,那種傲立於世的隱秘,都讓我著迷。雖說時常有生命之憂,可幾次死裡逃生下來,膽子越來越大,大家在路上談笑之間,很有些不把雪玲瓏和遼東大法師放在眼裡的意思,我們這個小團體日漸成熟,大家都憋著一股子勁,要在暗三門江湖上做下番事業,讓後世之人,風聞我們的傳說。眾人之中,黃金童最為愛財,因為他會花會享受,即便如此,黃金童都對按部就班的世間俗業瞧不上眼,即便給他一個風生水起的公司,日進斗金,此時此刻,也阻擋不了他那一股衝天賊氣,定要在暗三門江湖攪動一番乾坤才算罷手。林慕蟬倒有林下之心,採菊東籬,悠然南山,卻始終支持我的決定。柳向晚外表溫文爾雅,內心就是一個女狂徒。韋綠腦子不大好使,很難見容於世間,不混暗三門,別無出路。唯有張舒望是個尊年老者,本可望峰息心,窺天知命,卻大有到老闖一把的念頭,因為他年輕時錯過了很多機會,得遇高人無數,只因自己膽小怯懦,一心想小富即安,娶妻生子,卻往往事與願違,到老竹籃打水一場空,索性豁出老命,博幾年風波浪跡的日子,混幾幅寶器棺材板,也算死後心安。楚鳳樓已經是貓身,因為在豹伏山療傷,沒有跟來,已然不是人身,談何入世,只能在暗三門中廝混度日。
我這一班出生入死的朋友,是不可能退出暗三門,穩定下來的,既然人家幫我出生入死,我也得陪他們一路走到黑。
可面對兩鬢斑白的老媽,不知從何說起。只是點點頭,佯裝應承下了老媽的囑咐。
爸爸一看來人眾多,急忙邀請眾人進屋,沏茶倒水,張羅飯菜。我抱起小妹,在她臉上蹭了兩下,抱著她進屋,柳樹溝之時,是不可能想到今日還能見到妹妹的。
我進屋一看,家中陳設已經大變了樣,這麼多年來,父親經營一家衛生所,過的不好不壞,談不上富足,也不貧寒。我一回家他精神煥發,紅光滿面,喜從天降的神色遮掩不住,只是不善言談,很多熱心的話,他說不出來,不喜外露。
林慕蟬站在屋外,雞都快嚇死了,父母因我歸家大喜過望,對嚇飛的雞並不是太在意。我出門拉住林慕蟬衣袖,對她小聲說道:慕蟬,不要在意,老人家因我的事情都嚇壞了,有些個排外在所難免,慢慢就好了。
林慕蟬只說了一句理解,跟著我走進屋中。
在生人面前,柳向晚舉止雍容,一看就是家教甚好,千金貴家,言談之間,大方得體,場面話不顯山不露水,讓人聽著極其舒服。三代出一個貴族,此言不虛。
林慕蟬因為剛才竊聽到的話,不敢言語,角落裡坐在一個小馬紮上,扭扭捏捏,十分難受。
二老看林慕蟬的眼神,和看怪物一樣,端茶遞水之際,都不敢走到切近,兼之林慕蟬衣衫不凈,頭髮蓬亂,未脫叫花子三味,是以二老不大歡喜。
我當即對二老說了朋友們的意思,要在家中過年。因為我闊別許久,初次回家,喜慶非常,二老不便駁回,又當著眾人之面,自然是欣喜應諾。
當天我被二老簇擁,訴說了許多別後事情,言談不盡,只是將暗三門秘術情節都省略了,免得二老揪心。
當天眾人都在北房中住下,男女分開,兩個房間塞得滿滿的。一連兩天我們都在訴說離別之苦,說到傷心處,各自彈淚不止。兩天時間,二老已然開始反感林慕蟬,因為林慕蟬和他們一言未交,吃飯也是我端盤菜送到屋中。張舒望比我父母年齡大的多,二老搞不懂我和張舒望是什麼關係,只知道在柳樹溝時看顧過我,因此極為尊重。黃金童囑咐韋綠少說話,好歹不曾綻露馬腳,黃金童說話有妖氣,是以二老也不甚待見。唯有柳向晚,光彩射人,言語瑰麗,舉止自帶七分仙氣,深得父母歡心。
在此期間,七大姑八大姨街坊鄰居紛紛上門致賀,一屋子一屋子的人,這時我這班朋友就躲到北屋內不出來,我面對親友,恍如隔世,一張張兒時記憶的面孔,重新閃爍在我的眼前,感慨萬千,著實忙活了幾天,但我言語對答,多屬飄渺,對整個雪玲瓏事件含糊其辭,春秋其意,遮遮掩掩,事情來龍去脈不肯講明,因為年歲久遠,事情起因說辭版本繁多,他們也是一頭霧水,不明就裡,好在人沒事就是最大欣慰,鑽牛角尖者不多,樂得稀里糊塗,一笑了之,各人忙於稻糧生計,無人深究。
到第五天頭上,正是臘月二十三,鄰村有大集廟會,張舒望見林慕蟬悶悶不樂,若有心事,要帶她去廟會轉轉,眾人相約都去看熱鬧。齊刷刷的走了。
藉此機會,我父母與我促膝而談。
父親開言道:本不想這麼早和你談一些將來的著落問題,可是你一走十三年,拖的年齡不小了,我們很是著急,你別看我這小衛生所,一年下來,打打針,開開藥片,養家不難。要是你當初沒出這事,這會也該繼承這個衣缽了。誰讓咱攤上這麼個邪乎事呢,當初你要是上個中專,隨便混個醫學類的畢業證,這個小衛生所也就能撐下來了,如今年歲不小,扔下書本這麼多年,學業上的事都荒廢了,從頭拾起,也不容易,加上年齡在這,再教你去讀書,怕也讀不下去了。現在國家管的嚴,沒有些證件資格,不能行醫。我這幾天和親戚們都打過招呼了,要他們給你留意個工作,昨天有人回過話來,說是村邊有個機械廠,領導缺個司機,眼下年關,要到明春再尋摸,我就想先送你去學個駕照,在那裡先干著,可別小瞧司機這種工作,和領導相處的好了,發展空間很大。我還有點積蓄,明年給你在城裡買套小房子,先付個首付,咱們父子兩個賺錢,還款壓力不大。你覺得怎樣?
還沒等我回答,母親說道:我說的這事更急,我託人打聽了,東村三王莊里,有個女孩,是謝老三家的,人老實,長得白白胖胖的,和年畫里的娃娃似得。看著就喜性,在紡織廠上班,人家那是國企改制的,比咱村邊廠子好的多,和你年齡相當,說媒的我也找好了,只等著你們倆見見。我問你句話,那個和你同來的柳向晚和你什麼關係?我聽韋綠說,你們還不止是一般的朋友,你們倆處過幾個月對象,後來不知為啥分手,聽說是她家裡的錢,那多了去了,堆起來,能把咱們村給埋了。我看著這個姑娘也很好,可咱福分淺,小廟容不下大神,門不當戶不對的,即便最後成了,也天天過不舒坦,不如咱們找個踏踏實實的鄰村姑娘過日子。可話說回來,你和柳向晚要是還有複合的機會,我們也不攔著,主意你自己拿。
我一聽心道:柳向晚家的錢能把我們村埋了,也就韋綠能說出這話來,瘋癲的話被黃金童囑咐好了,這些話卻竹筒倒豆子,都給我媽說了。我脫口說道:我和她不是那種關係,再說我才多大,就說這事。
母親道:我和你爸覺得虧欠你很多,這麼多年一個人在外不容易,現在回家了,咱們把該辦的事都辦了,你看西街的強強,比你還小,孩子都上幼兒園了,人家初中畢業就把親事定了,他爹娘四十多歲就抱孫子了,咋還小?二十齣頭不小了。
我一聽眼睛又濕潤了,父母大愛無疆,可他們所說的事情和我不沾邊,這輩子已經不可能再和常人一樣了。
因此我推脫道:這個不急吧,等過完年再說,另外我有學上,我是魯北大學歷史系的學生呢。
我爸說道:別說痴話,你流浪這麼多年,哪能上什麼大學,知道你心裡苦,可別心理壓力太大,憋出許多不切實際的想法來,咱們穩紮穩打,先苦后甜。聽話。
我媽補充說道:這可不行,我和你姨都定好了,就在明天相親,相不中是一回事,不去相可不行,傳出去,鄉里鄉親的說閑話。說你這孩子流浪了很多年,腦子不正常了,現在就有這種苗頭了。這是電話,你先給人家女孩打個電話。
我拗不過父母,心想,讓我相親不要緊,我帶著林慕蟬一塊去。拿起電話躲在屋子裡撥了號碼,對方接通電話,當頭一句:你誰?
我說我叫王得鹿。
對方想了一會,傲慢的說道:哦,想起來了,你就是小時候被叫花子拐走的王得鹿呀,聽說過聽說過,前段時間初中同學聚會,還聽李文強說,你餓急了,去山裡抓老鴰吃,還是生著吃的,你就不會生火嗎?聽說你從南方要飯回來的?其實吧我給你說,咱倆不合適,我現在工資四千多,開小叉車,很輕鬆的活,你估計字都認不全吧?只是你姨和我媽是同學,一開始抹不開面子,後來家裡一打聽,你是這麼個狀況,本想不見面,怕傷了臉面不好看,你明白嗎?我就是和你見面,我乾哥哥也得陪著我,你們這些流浪過的人,膽子都很野,我不大放心……
我差點氣笑了,心道人言可畏,我一回來,外界傳說紛紜,都是些捕風捉影的事,不過這樣也好,免得破相。淡淡的說道:沒事,我還有乾妹妹陪著呢,見個面吧。
對方被我打斷,十分不快的道:你以為見個面就那麼簡單,現在咱們這裡見面吃飯可不隨便,得找大飯店,隆隆重重的十個碟子八個碗,你可得多帶錢。
我無奈的笑道:沒關係,地方你挑。
對方說道:怎麼也得新盛飯店。
新盛飯店我知道,回村路上注意過,以前是個供銷社,三間門臉帶一個小院。柳向晚的那種七座越野停上三輛就進不去人了。我當即允諾,定好時間,相約見面,父母之命難違。
眾人趕廟會回來,我們躲進屋內,將事情一說,林慕蟬倒沒什麼過度反應,這種事在她意料之中,柳向晚聽完笑如銀鈴一般,對我說道:得鹿,不要緊,我幫你去爭回個臉面,保證讓你名聲大變。
林慕蟬初時不語,她倒不擔心我和那個年畫里的胖娃娃相親對象發生什麼後續的感情,她明白,這些事情我是被逼無奈,不與我計較,再者她心裡的對手驚艷絕倫,世間尤物,只有柳向晚,再無旁人。
林慕蟬聞聽柳向晚說要去,只說了三個字: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