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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寶壇教化

  我忽然感覺很奇怪,按照常理,我們走進陰森森的洞穴之中,去見一個稀奇古怪的罈子,理應感到陰森,而我卻沒有絲毫緊張之氣。環顧眾人也都是抱著看馬戲的心態。


  黃金童電光照耀之處,是一面土牆,土牆上有個壁龕,壁龕里放著一盞長明燈,可能早已油盡燈枯。


  也許是洞穴裡面乾燥溫暖,讓我們感覺很舒服,所以不感到害怕,也許是韋綠雖然浮浪有餘,卻心機不足。讓我們卸掉了設防之心。


  我們站定以後,氣氛友好,突然之間,牆上的長明燈自己點燃了,燈火搖曳,與手電筒交映成輝。黃金童關掉了手電筒,長明燈閃爍搖曳,把我們的影子照的飄搖不定。


  這時罈子里發出一個聲音,說了一句:諸位辛苦。聲音蒼老,聽不出男女,在洞穴里飄飄蕩蕩,一如那搖曳的長明燈。


  張舒望笑道:這罈子里的東西還是個老江湖,見面先道辛苦。


  罈子並沒有理會張舒望,而是說道:韋綠你起來,到洞外去吧,我有話對這幾位說。


  韋綠不敢違拗,站起身來,移步到了洞外,洞室口處兩側忽然伸出一道草帘子,將整個洞室關閉。


  關閉以後,罈子說道:你們可以介紹下姓名,各自行當,來此地做什麼?

  我們各道了名姓,簡單的介紹了下自己,無非我是趕蟲人,黃金童盜過暗河流棺,張舒望跑了一輩子江湖賣角先生,柳向晚是暗三門柳財主後人。


  我又說起我和柳向晚誤中鵲玉情毒,來此地是想拔蜃蛤,取些稀罕物品,討薛守義歡心,就此換取大靈豆,以成解鵲玉妖方。


  罈子聽完,說道:暗三門後繼有人,果然後生可畏。


  黃金童怪我說話太多,一時緊張起來,說道:罈子大師,你打聽這麼多,不是把你小徒趕出去,拉我們幾個人給你陪葬吧?

  罈子中蒼幽的聲音斬釘截鐵道:我無害人之心。


  語調優雅頓挫,不像是要人命的意思。我說道:罈子大師,有什麼話您說吧。


  罈子開言道:我平生有一遺恨,就是收了韋綠這麼個徒弟,說起來,與她相遇,全是機緣巧合。當日她為情所累,戈壁縱駝,深夜誤入我這鯉魚梁,當時我正開了石門望月,不想她誤打誤撞跌落了進來,稀里糊塗的說是來找她死去的郎君。我這裡三百年來,未曾進過一個生人。見我是個壇身,她也不害怕,只因她心竅已被傷情所迷,對周邊萬事,再不關心,置生死於肚外,故此沒有所懼之事。


  言來語往,與我交談甚歡。我得知她因情所困,是個痴心之症,想救脫她拖離情思苦海。動了收徒之心。就教了她個開門的咒語,囑咐她夜夜前來。


  黃金童問道:您就教了她一手虛影變化,黃風攝人之術?


  罈子應道,非也,我教了她黃風攝人之術不假,卻不會變化之法,只不過是教她一點幻術罷了,她能幻化,不是因為她自身會變化之門,而是令觀者產生幻象,俗稱障眼法。黃風攝人之術是我看家本事,這個沒錯。


  柳向晚問道:然後呢?

  罈子說道,她於此間學習了三個月,初時歡天喜地,暫時忘卻了苦惱,可學的時候長了,也味同嚼蠟,又發起了春思,想念她那亡友,我見她日漸消沉,偶然動了一念,將我家魅惑迷人之術傳授於她,本想讓她勾賺個如意郎君,不想她情思太重,走火入魔,壞了道行,魅惑之術沒有學成,反倒落了個花痴之病,比之以前的病症更甚千百倍,以至於不得不經常去找精壯男子,要不然夜不能寐,這個不能怪她,是習練媚術走火入竅使然,這得怪我,因此我常常自責,無計可施。


  我說道:這就是您要找幾個暗三門裡人原因?


  罈子大師說道:是了,這個事我囑咐韋綠已經三年了,無奈瓜州人煙稀少,客旅蕭條,直到今日她才找到。我住在罈子里,是因為當年盟過誓的,是不可能走出這個洞穴的,沒有力量救她拖離春病苦海,只能找人幫忙,我希望你們能將韋綠帶走,救她一救,最好是有個人能娶她,可以緩解她的春思之症。再假以時日,尋找奇方良藥,興許能將她治好,了我心頭一段酸楚。


  柳向晚一聽此言,立即緊張起來,指著我給罈子說道:這個王得鹿已經有主了,你可別……


  張舒望嘿嘿一笑,說道:罈子大師,俗話說龍頭屬老成,年輕人畢竟浮躁……


  罈子中傳出話來打斷張舒望說:這位老先生,我知你心意,不是我捨不得把徒弟許給你,是許給你后,怕你性命不能長久,她夜夜春風雨露,你承受不住,非壯年不能為。


  話音一落,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黃金童聽罷,掏出一根煙捲,繞過石台,徑自向長明燈處走去,嘴叼香煙,對著長明燈借了個火,深吸一口煙,轉身回來,席地而坐,沉思良久。方才說道:罈子大師,您看我行嗎?


  罈子說道:這位老弟,不拘小節,為人大開大合,天資聰明,膽大率性,看似一股市井無賴氣,卻心存忠義,為朋友兩肋插刀,一副英雄肝膽,豪傑氣量,且眉宇間桃花關情,敢愛敢恨,傾灑陸海。我看行。


  別說黃金童,就連我聽著都肉麻,不知這罈子里是什麼怪物,總之是個老江湖,這在過去屬於江湖神仙口,一通忽悠,人就找不著北了。


  黃金童聽聞此言,著實舒坦,可黃金童那是上過大學,蹲過監獄的人,不是三兩句好話就忽悠的動的。當下一拍胸脯說道:可以,我同意,可有一樣,我本不想娶妻,今天也算是為了行個道義,我把韋綠收編了,可你既然為其師父,總得隨點嫁妝吧?


  罈子驚道:我這裡身無長物,家徒四壁,只有一盞長明燈,是我夜間解悶用的,哪有東西送你?


  黃金童說道:你既然會這麼多道門兒,隨便教給我朋友們幾手,就算是嫁妝了,可有一樣,我黃金童頂天立地的漢子,不靠老丈人家東西過日子,我不學!

  黃金童雖然江湖,卻有一股子文人倔性,上來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架勢,言辭高來高去,追慕古風高義,卻往往讓人難以理解,不知他心裡怎麼想的。


  罈子沉思一會說道:不妨,我可以傳幾手道門留存世間,反正再過三十二年,我就拘期修滿,白雲化雨,不在塵世勾當了,雁過留聲,人過留名,我權當留下些許遺痕吧。


  我好奇的問:罈子大師,你到底是誰?我是說,你是人還是……


  罈子說道,我非鬼魅,亦非妖邪,至於是誰,你們不用問,也不用記住有我這麼一號人物。


  張舒望問道:你為什麼屈身罈子之中?

  罈子答道:我是宋末為神所感,自封於壇中,已有七百餘年。


  張舒望驚道:神?哪個神?


  罈子言語虔誠,說道:沒有哪個神,世間只有一位神,其身法天象地,無蹤無形,卻有識有志,其行公義榮顯,神跡昭然,始化天地,孕育終生。日月秩序,星辰規章,皆出其手,當日我迷途而不知天路,羞愧難當,故自封於壇內,如今堪能心明眼亮,固守神諭。


  聽得我們無不咋舌,原來壇中高士是自己把自己封在罈子里的。正要再問,罈子里傳出聲音說道:不用再問,日後你們必然知神所在,葵向榮光,不必贅言。我徒弟韋綠當前雖然劣跡斑斑,不守人倫,卻心下澄明,是個磊落女子,你們要善待她,關愛照顧,不可取笑,久后她品行自正,不必約禁於她。


  我們頻頻點頭,罈子說道:你們包裹之內可有紙張?

  我答道:有,全是黃表紙。


  罈子道:最好,將黃表紙貼在我壇身之上,以為印拓之用。


  我們見罈子如此吩咐,依其言語,取出黃表紙,一張張貼在壇身上,我湊近貼紙,才發現,那罈子不是瓷瓦,而是鐵壇,曆數百年不銹。


  奇怪的是,黃表紙無膠自黏,往上一送,即緊緊的粘在壇身上。


  將黃表紙貼滿壇身以後,一道紫光閃過,黃表紙忽然自己紛紛落地,拾起來看時,上面滿滿都是字跡圖形。


  這時罈子吩咐說:再貼!


  我們如法炮製,幸虧我百寶囊里有的是黃表紙,貼了二十餘次才算完成。我們將有字跡的黃表紙整理成冊。抱在懷中。


  罈子開言道:王得鹿,我教你一個隱蹤潛跡的道門,憑藉此術,你可以拔掉蜃蛤。這個道門叫作,驚門遁,出自奇門遁甲八門之一,你要好生習學。張舒望,我教你個祭石飛瓦之術,這是個黃仙道門,也叫黃風御劍,足可保你百步之內,妖邪不能近身。柳向晚,我教你個魅惑之術,這是狐術,叫作冷艷迷蹤手兒……


  柳向晚當即連連擺手,說道:這個我可不學,我可不想變得和韋綠一樣,我媽不打死我才怪。


  罈子說道:你儘管放心,你有鵲玉情毒在身,一切情思,不是發自內心,但學不妨,學得成學不成,我不敢作保,但絕不會走火入魔。


  就在這時,洞口處的草帘子呼啦一下打開,罈子呼喚韋綠,韋綠快步近前。又把黃金童招呼到壇身之前。


  寶壇吩咐道:黃金童,你要善待韋綠,此後不論艱難困苦,要不離不棄,相濡以沫。不可造次。


  又對韋綠說道:今後要身隨黃金童,天涯海角,血雨腥風,不可違志。為師就陪伴你到此時,以後的路,自己走罷,好自為之。


  韋綠還沒反應過來,叫了一聲:啊?師父你要……


  寶壇打住她的話說到:王得鹿,你來,我有一句話送你。


  我也移步近前,寶壇語重心長的對我說道「王得鹿,以後記住一句話,不要爭干戈之強,榮神愛人,則無往不至,無堅不摧。


  我一時沒聽明白,只是記在了心裡,說道,我記下了。


  就在此時,牆壁上的長明燈悠忽而滅,頓時漆黑一片,黃金童趕緊打開了手電筒。


  光亮一現,整個土洞開始震顫搖晃,黃金童大叫不好,洞室要塌了,大家趕緊出洞。


  我們拔腿就往外跑,生鐵孩山墜子早已跑出洞外,韋綠覺得事情太過突然,執意不肯出去,被黃金童拽住頭髮拖了出去。


  就在跑出洞口的一剎那,感覺腳下一震,山體坍塌,洞口的那塊巨石被吸入洞中。


  須臾即平息了震動,我們站在土山之上,寒風蕭瑟,看著剛才背震塌的洞口,驚駭連連,感嘆不已。


  許多年後,黃金童曾請了鑒山相土師來舊地重尋,我也用了趕山憾地之法,寶壇卻了無蹤跡,終我一生,不知那寶壇中是何方靈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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