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雪玲瓏出世5
中午的時候,井隊食堂也無心做飯,做飯的大師傅蹲在地上,獃獃的看著小灰圈裡的雪玲瓏。井場上沉寂無聲,有那心大的,還能找個蔭涼地方呼呼大睡。畢竟人不是鐵打的,熬了一天一夜,天塌下來也得睡會。
劉隊長給我遞了一個涼包子,我勉強吃完。出了這麼大的事,大家都成了一根蠅上的螞蚱,前頭那些小矛盾就顯得太無關緊要了。張老k依然昏迷在床上,氣息很弱。王紅旗是自己嚇暈的,被人一口水噴了過來,除了兩眼發直,倒沒什麼大毛病。大家都焦急的等待救兵的到來,每個人心裡都在揣測那個魯蝦蟆是何等高人。
吃了個包子后,我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後來一陣騷動把我驚醒。那輛吉普車回來了。
同樣是沖開了兩道血路,駛進井場,然而只從車上下來了兩個人,李局和司機小孟,眾人大驚失色。
去了三個人,應該回來四個才對,怎麼還能少了一個。
小孟慌忙解釋,魯蝦蟆找到了,信也送到了,他也答應前來,但是怎麼勸也不上車。
劉隊長急問,那他怎麼來?
小孟說了倆字,騎驢。
眾人一聽,頓時都露出失望之色,本來是見事情過於邪乎,人人惜命,寧信其有,不信其無,見我二爺爺還能言中點要害,死馬權當活馬醫,眾人由著他請個人試試,不想這人太不靠譜,一百六十里地,騎驢還不得走兩天。
只有二爺爺不動聲色。
李局說,於副局中途堅持下車,怎麼勸也勸不住,自己也曾思想動搖過,但作為一介領導,不能臨陣脫逃,必須做個表率云云。
官腔打得十足,實際上他非常害怕二爺爺說的是真的,這種事,還是那句話,寧信其有,不信其無。
眾人無暇關心於副局中途下車的事,如果真如二爺爺所言,萬蛇噬身而死,那證明堅守是正確的,如果於副局沒死,那麼就說明大家也是安全的,那時候通訊不發達,手機還沒普及,是大哥大的時代,不過李局有個bq機,但一直沒收到於副局消息。
大夥開始怨魯蝦蟆不靠譜,由此也開始懷疑二爺爺說的話,正嚷嚷著。眼見井場外圍圍的那些蛇自覺的閃出一個豁口,一陣銅玲響,一匹小毛驢馱著一個老頭跑進井場。
看那老頭,比我二爺爺還臟,最起碼我二爺爺上身還穿件破背心,背心後面寫著,渤海化肥,種地不賠,字跡依然可見,而魯蝦蟆上身只披了一件破布,髒的如油蔞一般,斜披在身上,大夏天下半身穿個皮褲衩,腳上一雙爛鞋,滿是黃泥。腰裡斜插一桿煙袋鍋子。
那頭驢倒是很精神,粉眼兒粉嘴兒白肚皮,還有四個小銀蹄兒,驢背上有個鞍子,鞍子後面一左一右分別是個布包袱和一個油蔞子,蔞子里是腌的咸姜,這老頭是賣咸姜的,但絲毫看不出是個道士。那時候有很多老頭出來做小買賣,過著半做小生意半乞討的生活,九十年代驢還比較常見,經常看到馬路上還有驢車。
我突然意識到,這驢是和那吉普車前後腳到的,不禁感嘆說,這驢真快。
二爺爺正要迎上去,從我身旁走過,答話說,什麼驢?這叫特,紫電絕塵特。
就在二爺爺拉住魯蝦蟆寒喧之際,李局bp機突然響了,他看了看,大叫一聲,老於死了。
於副局的詳細消息是我後來知道的,因為是聽人說的,有兩個版本,其一說他中途下車,直接回了家,暗自慶幸自己心眼多,脫離了井場之困,回家就睡著了,睡了也就半個鐘頭,突然呼嚕停了,他老婆推門一看,不知哪裡跑來一床的蛇,每條蛇都咬著於副局身體的一個地方,然後身體和尾巴翹起來蜿蜒著,景象極其恐怖,有的蛇己鑽入其腹內,游咬於心肝脾肺之間,人焉能不死?
第二個版本說,當時他老婆看到他靜靜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以為累壞了,上前一摸手都冰涼了,然後見許多蛇咬破他的皮膚,從他身體里鑽了出來,密密麻麻,蜿蜒扭曲,十分瘮人,最後他老婆也瘋了。
總之一個小時后單位就知道他死訊了,給李局發了傳呼,問他安危,後來於副局的訃告上說,他因井噴搶險殉職,那些蛇至今不知道從哪裡來,因為於副局家本在五樓。
於副局死訊一出,魯蝦蟆成了大夥唯一的救命稻草。
然而魯蝦蟆不搭理在場的任何人,只和我二爺爺說話,兩人拉著手在蔭涼處說了半天話,旁若無人。
我年歲小,可以在旁偷聽,原來那雪玲瓏就是魯蝦蟆寄存在二爺爺家裡的,兩人早年間約定,由我二爺爺找到那頭要入海的地下行蟲,然後將它引至雪玲瓏所埋藏的位置,也就是村東水庫,這水庫地形奇異,能布一個烈火獅子翻天局,地底之蟲感應到雪玲瓏就會到地面上來,正中此局,以此一石二鳥,殺蟲取寶。
別看單殺一蟲不好殺,但兩蟲若母子連心,就正好中了烈火獅子翻天局,母子都得死。只因這鑽井平台把地底之蟲釘死了,壞了大事。捎帶著一死一昏,危及了眾人性命。
兩人談完話,魯蝦蟆也是一臉愁容,踱步到雪玲瓏的小灰圈旁,相了一會。
因為無法再湊成母子連心的烈火獅子翻天局,魯蝦蟆回身對二爺爺說,殺不了!
因為雪玲瓏本是風生之獸,這類生物打不死。風生獸包括許多種,但除了蟲書之外,歷代古籍只記載了一種,比如抱朴子記載:風生獸似貂,青色,大如狸,生於南海大林中,張網取之,積薪數車以燒之,薪盡而此獸在灰中不然,其毛不焦,斫刺不入,打之如皮囊,以鐵鎚鍛其頭數十下乃死,死而張其口以向風,須臾便活而起走,以石上菖蒲塞其鼻即死。取其腦以和菊花服之,盡十斤,得五百歲也。
抱朴子說以石上菖蒲塞其耳能殺之,大多數風生獸依此法可殺,但雪玲瓏是蛇身,壓根沒耳朵。不過苟能殺死風生獸,回報也是巨大的,取其腦就菊花,是長生藥。
這風生獸就是一種蟲,因此不得不說下蟲的概念,趕蟲中的蟲字,不是指蛇,也不是單指大蛇,也不是指老虎,它是泛指。
比如西遊記里如來佛祖說,周天之內有五蟲,贏、鱗、毛、羽、昆。這裡說的五蟲,代指五仙之外的一切生靈。
趕蟲的蟲字與之類似,生靈之異於眾者曰蟲,即生靈中異於同類的就叫作蟲。
《蟲書》中云:世間為物,日月精養,年久則變,其感應變化者有四,獸化人形曰妖,物化人形曰精,此獸化作彼獸曰蟲,此物化作彼物曰寶……
也是在說動物當中,異於普通同類的那些就叫作蟲。
比如魯蝦蟆的紫電絕塵特就是一種蟲,特是一種驢,但異於常驢,它能急馳如飛,不避丘壑,一日千里。公龍與母驢交姌所生叫作特,公驢與母龍交姌所生叫蚮,特生於陸上,蚮長於海中,各隨母質之故。
當然當年的我根本不知道這些,這些都是以後學的。
當時魯蝦蟆說殺不了雪玲瓏,讓二爺爺神色一頹,說道,咱哥倆黃土埋到脖子了,死倒沒啥,可苦了井場上這幾十號人。
眾人一聽,臉都哭喪了起來,有的甚至掏出筆記本準備寫遺書。
魯蝦蟆摸了一把棗核一樣的臉說道,辦法倒還有一個,找一個三月初三卯時出生的男童,我要他三滴血,能破這雪玲瓏的蟲法道行,雖是殺不了它,卻能救眾人性命。不過有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