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上天入地

  面對城下密密麻麻的刀槍劍林如狂風巨浪般湧向江陵,朱然揮起手中的利劍高聲道:


  「準備!」


  甲胄鏗鏘,一排排弓箭手密集地立在城頭,第一排已經拉滿了手中的弓,滾滾殺氣肅然而起。


  隨著曹軍的緩緩逼近,朱然厲聲道:


  「射!」


  一排排弓箭,如雨點般砸了下來,曹軍頂著盾牌朝前踏著整齊的步伐緩緩逼近,整齊的步伐彷彿踏著死亡的旋律,激蕩著江陵城。有人中箭倒下了,只是悶哼一聲,便退下戰場。其餘人絲毫不受影響,依舊邁著步子悶聲不響的前進。除了箭羽飛鳴的聲響,便是甲胄激蕩的鏗鏘聲,偶爾夾雜著一聲悶哼,整個隊伍散發著一股子久經殺場的悍勇,形成出一種蕭瑟的殺機壓迫的人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會遷動某種氣機。


  眼看著曹軍的方陣緩緩逼近城下,土山上高高的樓櫓上傳來指揮官的嘶啞的嗓音:

  「射!」


  剎那間,一排又一排的弓箭手輪番不斷地向江陵城密集射擊,幾千把強弓不停的發出弓弦拉緊的聲響,「嗖」的一聲射出,形成暴雨一樣傾泄到江陵城頭。


  密集的箭雨擊打在城頭,江陵守軍根本難以再肆無忌憚地射殺城下的曹軍方陣,他們甚至根本抬不起頭。箭雨不住地擊打著牆頭,發出乒乒乓乓的金鐵交擊聲。江陵守軍只能透過垛口向城下射擊,攻擊力度大大削減。但好在江陵城防禦器械精良,即使在這種情況下,曹軍攻城依舊付出了極為慘痛的代價。


  曹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們借著雲梯,向上攀爬,蜂擁著衝上城頭與東吳軍展開肉搏。城門口沖城車發出轟轟的撞擊聲擊打著厚重的城門,形成一種獨特的旋律激蕩著守軍。


  兩軍在城頭上互相廝殺,衝擊搏命。從城頭到城下,無數的銳兵利器對砍對殺,鏖戰雙方咬牙切齒,流血殷然,到處是刀光劍影,城頭上的屍體很快壘起,交戰雙方就踩在傷者、死者的身上繼續廝殺,慘叫聲喝罵聲接連不斷。但朱然始終身先士卒沖在第一線,與守軍一同奮力拚殺,從這裡到那裡,防線微有鬆動,便會出現他的身影。江陵城全體守軍上下一心,眾志成城,刀槍始終在城頭處交擊著。


  曹軍雖然在土城的火力支撐下攻上城頭,卻始終再無法前進一步。而城頭上的江陵守軍與攻城曹軍緊緊撕咬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敵我,曹軍也不可能再利用土山上的弓箭手繼續做火力支援。


  城下的沖城車更是遭遇了江陵守軍慘絕人寰的反撲,滾燙的熱油,堅硬的巨石不斷沖刷著城門處。慘叫聲嘶嚎聲不時傳遍整個戰場,聽得讓人不寒而粟。


  面容瘦削的曹真立在城下,遙望著城頭驚心動魄的一幕,簡直難以想象江陵城的反擊會如此兇猛。江陵城的所有支援均以被摧毀,究竟是什麼支撐著江陵守軍堅守著這麼一座後繼無援的孤城?他們反擊的勢頭甚至比援軍俱全的時候還要兇猛,他第一次記住了這個名字——朱然。


  經過了無數次進攻,在留下了數千具屍體后,曹真不得不停止了對江陵的進攻。他深諳兵法,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經過數次激戰,現在的曹軍士氣低落,將心俱疲,以這種勢頭要想取下江陵,實在是痴人說夢。欲奪江陵,必出奇兵。


  望著曹軍如潮水般退卻,城樓上爆發出一陣發自內心的歡呼聲。


  經過了近兩天一夜的激戰,數萬曹軍竟奈何不了一個只有區區數千人困守的一座孤城,其中的挫敗感可想而知,曹軍的靜默與城上守軍的熱烈形成鮮明的對比。


  其實,江陵城孤立無援,雖屯積充裕,但東吳方經歷夷陵這種舉國之戰,城內屯積也不至於過於充裕。只要曹軍耐得下心來,等到江陵城糧谷俱盡,自可取得江陵。但若真按這種打法,先不說曹軍數倍於東吳軍,消耗巨大。就是以主帥曹真的心性,自己帶甲數萬,竟拿不下區區一個幾千人孤守的江陵,就算曹丕不會怪責,自己麵皮上也過意不去。


  為了儘快克敵,曹真又開始緊鑼密鼓地挖地道,既然上天不行,便入地進攻江陵。但平日里,曹軍依舊藉助土山作火力支撐,攻打城池,與此同時,他們在兩軍廝殺的掩護下夜已繼日地挖地道。但曹真萬萬沒想到,江陵城牆地基數米之深,根本無從挖起,幾條地道挖到牆根底下便都不得不放棄。


  曹真對江陵的戰略幾乎用盡了手段,卻依舊毫無收穫,他甚至有些絕望,真不知道朱然究竟有什麼魅力,可以讓江陵守軍如此拼盡全力。曹真思來想去,終未想出計策,細思片刻,便獨自拍馬出營直奔夏侯尚營而去。


  城外的曹真苦無良策,城內的朱然同樣焦頭爛額,遙遙無期的堅持,無止無休的激戰,他真不知道這樣的重壓下,自己能堅持多久,自己的部下又能堅持多久。他只希望東吳高層能夠速速決斷,發出援兵支援;或者長江水宮能早日出手相助,指點迷津;或者佛門能出手也好啊?但在這一刻,江陵好似一個被遺忘的角落,與東吳斷絕了消息。


  朱然卻不知道,年近六旬的朱治正在為江陵的出路四處奔走。此時的朱治已依長江龍主之計來到了濡須口防區,會見這位東吳佛門力推,可以與孫氏門閥培養出來的翹楚人物孫桓相譬的朱桓。


  身處前敵的朱桓大營也是一片肅殺,年紀輕輕的朱桓與當世名將曹仁對陣,其中壓力可想而知。自開戰以來,兩軍一直在濡須對峙,曹仁始終沒有對朱桓發起總攻,即使偶起兵戈,卻也無實質性的決戰,兩軍似乎都在等待著什麼。而往往就是這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才是最為壓抑的,所以朱治所切身感受到的是整個軍營都透著一種讓人透不過氣來的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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