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開封望(十七)
至此,眾將官心中紛紛叫苦,難怪程毅從一開始進入軍營時,便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原來對方早就考慮到了這個環節。
看著左右,兩不偏幫的士兵們,一時間,這些將官看待程毅的面色都變了,尤其是對方身後還帶來了數人,若程毅真的不顧一切撕破臉皮,只怕他們都別想活著走出這間大營。
心中懼怕,將官們更是無不後悔,全都在心中默念道,此番若是能躲過一劫,無論如何他們都要讓古里甲石倫,趕快罷免程毅,他們可不想自己的小命,還被這種瘋子捏在手心。
在這些將官的示意下,也有少部分心腹士兵,此刻鼓足了勇氣,舉起扎刀擋在了程毅跟前。見他們如此動作,程毅身後數人,紛紛從腰上取下長弓,一個個拿箭瞄準。
眼看兩邊戰事一觸即發,程毅卻忽地笑了笑,他猛地一擺手,示意身後的人放下弓箭。
見程毅沒有衝殺的打算,前排拿著扎刀的部分士兵,這時候也都驚魂未定的放下鋼刀,他們一個滿頭大汗,想要離去,卻懾於背後將官的壓力,只能一邊擦著汗,一邊站在原地。
「諸位雖與某道不相同,卻也曾是袍澤兄弟,一道出生入死過。所以。某此番過來並非是為了殺人!」
程毅定了定,遂張開了喉嚨,對著場上數千名昌武軍吼道,隨著他聲音穿過的地方,士兵們無不齊齊低吼作為回應。聽到如此陣勢,在場眾將官臉上無不慘白,看樣子,就算對方被架空了,可是這些年在軍中帶兵作戰,威勢卻還在。他們若想要代替程毅,尚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
乃至於程毅,聽到士兵們齊齊的吶喊后,黝黑的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他遂從懷裡掏出一份印信,大聲吼道:「大帥有令,昌武軍騎軍所部,即日起重歸某之調遣。眾騎軍,即刻隨某出城,盪清敵軍。」
見程毅竟變戲法似得,變出了古里甲石倫的印信,眾將大驚,只當是看花了眼,紛紛伸長脖子,要辨個清楚。至此,程毅遂將印信交於一旁,身邊之人得令,猛地將印信從盒中拿出,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面公示了一圈。
之間那一方
忽然聽聞程毅要調軍,眾將官下意識的便開口阻止道:「不可,程毅,你只是區區總領,無權調軍。來人,速速通知節帥,就說程毅意圖調軍,行違逆之事。」
聽到將官開口,下人領命,紛紛乘著程毅不備要衝出營去,可是程毅背後的弓箭手,早就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準備,就在他們動身的剎那,一支支箭矢已經飛射而出,將這些準備報信之人射殺。
又有數人被殺,血腥的場面震懾了所有人,直到這時,眾將官方才意識程毅此番,分明是有備而來。
現實拿出節帥的印信,而後又誅殺一眾反對之人,所圖所謀,分明就是要將騎軍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想到這裡,將官門一個個臉色大變,他們豈會不知道,眼下昌武軍軍力疲憊,經過何魏叛亂、蒙古軍攻城等連番耗損,軍力已經不足最初的一半。
若是將戰力最強的騎軍再抽調走,那昌武軍基本上算是廢了,正因如此,節帥之前還一再和他們強調,無論如何都要將騎軍掌握在手中,這將是昌武軍最後一張底牌。
可眼看底牌就要被程毅抽走,在場將官無不大急,當然,最為焦急的要屬現在接任騎軍都統的那名將官,此人名叫仆散安恭,是昌武軍中為數不多的女真族人,為牢牢將騎軍掌握,古里甲石倫特意將其擢升為都統,令其帶領騎軍。
不過此人確實沒什麼能耐,甚至是那種典型的貪生怕死,所以一見情形不對,他幾乎第一個跳了出來,對著程毅納頭拜倒,「卑職朴散安恭,願為總領調遣,願尊節帥印信!」
「貪生怕死的軟蛋!」
見他第一個反水,其餘將官心中大怒,不由喝罵一聲。他們所做一切,說到底都是為了能夠保全騎軍,現在倒好,他們死的死傷的傷,結果當事人卻屁顛屁顛跑過去投降了,這算什麼?
隨著朴散安恭拜倒,他身後的騎軍大部,更是迫不及待重新調歸程毅統轄,此刻紛紛大吼,「願為總領效死,願為總領效死!」
如此一幕,卻有些出乎程毅的預判,他本以為奪權之事上,會有諸多阻礙,卻不料,因為那騎軍都統朴散安恭的帶頭反水,重新收服騎軍竟是這般順利。
見狀,他冷冷的瞥了眼在場的其他將官,「此番調兵,某乃是奉大帥令,手中節符印信具備,連朴散都統都表示遵令,諸位將軍,可還有甚意見?」
木已成舟,再說也是自己往刀口上撞,在場的將官這時候哪能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紛紛搖頭,同時下拜道:「卑職不敢,只期望總領早日凱旋,揚昌武軍威名。」
「很好,全軍啟程!」
程毅冷哼一聲,便不再理會這些個居於下首,正瑟瑟發抖的眾將,他猛地掉轉馬頭,旋即帶人出來了轅門,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千餘甲胄崢嶸的騎軍。
看到這一幕,餘下眾將無不搖頭,本以為架空程毅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誰知道對方竟在最後關頭來了這麼一手,一口氣帶走了所有騎軍。
雖不知道對方這一去,將要投奔何處,但這許州城怕是再也不會回來。大帥啊大帥,俺們都已經儘力了。
大軍如旋風一般從軍營刮出,同時,直奔西門而去。
西門本就緊鄰昌武軍營房,往日里,大軍操練常常於城內城外來回奔襲,所以守城士兵對大股騎軍突然出城,已經見怪不怪。
尤其是領頭的,還有那新上任的騎軍都統朴散安恭打過照面,所以守軍也未加阻攔,便放眾軍出了城門。
而在另一邊,等到確認了程毅徹底離去后,軍營當中,快被嚇破膽的眾將官,方才喊人備馬,帶著一眾從屬朝著大帥府狂奔過去。
由於城池修築今日竣工,所以古里甲石倫剛收拾了行裝,正準備出城驗收,卻不料剛走到帥府大門,就被一眾將官攔住了去路。
當聽眾人七嘴八舌說出程毅調走了全部騎軍后,古里甲石倫第一反應不是大怒,而是壓根就不相信對方所說。
就見這位老帥抹了把鬍鬚,瞪圓的眼睛,一副尚未將噩耗消化的神情,「胡說八道,昌武軍乃是某一手都建,若無某親口調令,誰敢亂動?」
「大帥,正因如此,所以那程毅拿出您的印信后,卑職們這才大惑不解。而且那印信卑職們也都傳閱看過,確實是大帥您的寶印,眾位將軍懾於您的軍威,才叫那程毅有機可乘,仗著印信之利,生生在西城大營,抽調走了所有騎軍,卑職們是想攔都攔不住啊。」
看古里甲石倫壓根不信,台下眾將都哭喪著臉,遂將程毅拿出印符的經過都一五一十描述個遍。直到這時,古里甲石倫的臉上方才有了變化,但他並沒有忙著斥罵下面一幹將官,而是沉聲道「來人!」
「大帥!」
兩個侍衛快步走入節堂,見狀,眾將一個個嚇得噤若寒蟬,唯恐古里甲石倫大怒之下將他們推出去斬了,卻不料,對方只是沉著聲道:「速速開路,某要去書閣一趟!你們,也隨某一道過去……」
「噯」
聽到古里甲石倫只是叫他們陪同,眾將心中鬆了口氣,忙不停的爬起來,跟著對方一道進了后府文署。這段時日,古里甲石倫一直在外督工,很少進后府走動,所以自從陳青池失蹤以後,文署的院門一直緊閉,從未打開過。
就連府中的下人侍衛不得命令,都不敢進去,等到今日在進去的時候,厚厚的院門上,竟已積落了一層薄灰。
結果剛走進院里沒兩步,古里甲石倫就發現了不對勁,原本修砌在院落中央的花池,卻不知被何人翻了個底朝天,上面水蓮連根莖帶著葉片都被連拔斷,散落在花池的周圍。
不但如此,花池的邊上,還有一連串沾著淤泥的腳印,從花池一直延伸出去,由於時間太久,地上的腳印都已經風乾,雖然很淺,但還是讓眾人在書閣的朱漆大門的門框上,找到了類似的泥巴殘留。
「遭了!」
這一發現令古里甲石倫失聲驚呼,他發瘋似的撞開書閣的大門,等到裡面一看,原本擺放印符的供桌上,早已經被清洗一空,只剩下滿地的狼藉。
「某的帥印……」
看到這一幕,這位年過六旬的老帥,不禁捶胸頓足,由於太過激動,渾身血液上涌,他的臉一瞬間就漲的通紅,嘴唇更是紫的嚇人。
這可把其餘人都嚇壞了,生怕古里甲石倫一時氣急弄出個三長兩短來,眾將慌忙都為湊上去正要伸手將對方扶住。卻不料古里甲石倫竟一把將他們全都推開,然後惡狠狠道:「是誰當日職守的內府,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