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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畫、小雙

  暮嵐西閣。佇小窗舊塵,庭前雁字合。


  子歸泣啼。醉里忘身寄何處,不知為客。


  何處再見清菡?漫夢中,露邊白衣。


  孤憶。朦眼亂紅,正金宵殿,鶯語燕歌。


  暗香浮,誰檠輕風笑卿痴?

  原是冷冷清清,璧月照。


  ——————醉露詞譜


  汪筱沁終於喘著氣,趴在了寢宮裡的玉桌上,一邊拍著自己的心口試圖減緩一下由於過於勞累而跳動劇烈的心口,一邊保持著懷疑的目光緊緊的盯著被她好死不活的拖進來扔在地上的美人。


  你說長這麼漂亮一人,怎麼這麼沉啊!汪筱沁撇著嘴,喘了粗氣不滿的想著。在寢宮裡明亮的宮燈照射下,那人的絕美更是顯露無疑。長而細密的睫毛,有著明顯上翹的弧度。半月形的眼瞼,在濃黑的睫毛襯托下,宛如一雙瑕壁,在微弱的顫抖下,幾乎能看見清透而色澤光鮮的血管。尖翹的下巴,襯托的臉形修長而完美,凸起的鼻樑,有些西方人一般高挺的弧度,顯得眼窩更是深凹。不消說,若這美人此刻睜開眼睛,定是如娃娃一般精緻的眼線。上泛著酒意的唇,水意盎然,彷彿一抹鮮明的櫻桃,卻是有些單薄了些。而汪筱沁,揉了酸累的胳膊,仔細的觀賞了半天,再次下了紅顏禍水的結論。素淡的衣服,有些髒亂,然而那上好的布料,汪筱沁卻還是能識得的。雖是有些凌亂,但裹在身上卻不失松容的剪裁,顯是便於行動的便服。想到這裡,汪筱沁有些瞭然的看了那人,才有些明白,這麼漂亮的女子,應該不知道是哪宮的妃子吧?只不過,不知為何喝醉了酒,錯跑進了這裡。真是有夠大膽啊,要不是她已經領略到寒瑟的暴虐,她怕還以為,這個地方的這個深宮,已經實行了民主集中制。


  哎,來便是客,自己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人抓回去送死吧。一想起寒瑟那若惡魔一般狠辣的手段,她終有些無奈的看了地上顯是酒酣極至的美人,不得不再次彎下身子,將美人給使勁拖起,向床上拖去。


  好不容易拖到了床邊,眼看就能將她給放在床上,汪筱沁卻有些過於求成,一下沒轉好身子,連人帶自己,一起倒在了床上。明顯沒放對地方的她自己被壓在了床上,眶堂一聲,腦袋又再次撞在了冰冷而堅硬的玉床上。而且,很不幸的是,又是剛才那人推門讓汪筱沁撞著的地方。兩次被撞在同一處地方,鮮辣的疼痛一下就讓她鼻子一酸,眼睛就一花,有些支持不住的軟倒在床上。試圖騰出手來揉一下被撞疼的腦袋,卻未曾想,掙扎了幾下,被身上那人壓著的手卻始終未拿出來。她有些迷茫,不禁眯著含淚的眼,試圖看清楚自己的手被壓在了什麼地方。然而,一入眼,卻是一雙若潑墨一般濃重的瞳。


  她頓時愣住,直直的望著面前的那雙黑沉的瞳,而手,卻已經被那人給牢牢抓住,身子更是被那人緊緊壓住,動也未動得一分。


  面對那雙滇黑的過分的眸,她卻不由的有些愣神,彷彿一下被深淵給吸進去一般的恐懼感不自覺卷上了她的心口。回過神來,捋了捋乾澀的喉,小心的道:「娘娘,你怕是迷路了,所以我才將你帶回來的。」濃密的睫毛撲扇了兩下,宮燈明亮的光澤,卻在那雙潑墨一般的眼睛里沉寂無聲,她依舊不發一言,直直的看著身下的汪筱沁。汪筱沁被那眼光看的有些發憷,不覺的再次想要辯解,而手也不自覺的掙扎了兩下。可是,未想到那人力氣如此之大,發覺到汪筱沁的掙扎,下了狠勁之後,汪筱沁甚至都能感覺到自己骨頭被擠壓的脆聲。


  她終於開口,而一開口,汪筱沁頓時傻了眼。


  「娘。」一句清晰的不能再清晰的呼喊,讓汪筱沁的神經頓時斷了線。她幾乎獃滯一般緊緊的盯了在面前急劇放大的絕美面容,有些干啞的回答道:「你說什麼?」


  而身上之人,卻如一個耍了性子不起的小孩一般更加使勁的抱住了汪筱沁,將頭深深埋進汪筱沁的脖子里,及腰的青絲,如同瀑布一樣糾纏上汪筱沁同樣黑靜的長發。她終究無奈了,聞著身上那人濃重的酒氣,她終於放棄。算了,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在深宮呆這麼久,估計也會想家吧。權且被人家認回娘,總比被人家當成女兒強,反正,也不算得吃虧。她自嘲的想著,還未有什麼動作,身上那人卻又嘟囔起來:「娘,我餓。」乾脆利落,聲音卻是清澈的讓汪筱沁不自覺有些憐惜。她有些啞然的笑了笑,而後終於將被那人給擒住的手騰出,猶豫了一下,放在那人身上,說:「想吃什麼?」


  那人又在汪筱沁脖子上蹭了蹭,若一隻小貓一般乖巧道:「娘做的我都喜歡。」汪筱沁聽了這孩子氣的話,不禁更是頭大,卻只能幹幹道:「那你先起來,我去給你做,行嗎?」


  這回,那人似乎猶豫了,過了好久才說:「那娘一會做完,還回來嗎?還要小雙嗎?」


  汪筱沁一愣,感覺到那人身上微微顫抖的體溫,不禁有些憐意。小雙啊,真是不錯的名字呢。好事成雙,可這可憐的女孩,她最需要她的親人的時候,卻只能行影單隻。這樣的她,與自己又有什麼區別?自己何嘗不是,始終孤單?

  終於一聲不知是憐她還是憐己的嘆息,汪筱沁將手小心的撫摩著她顫抖的後背,道:「我不會的。」


  她卻很倔強道:「永遠不會嗎?小雙在哪裡,娘就在哪裡嗎?」


  汪筱沁怔了一下,聽了那熟悉的永遠二字,半天未言。而女子似乎覺察到汪筱沁的遲疑,不依的鬧騰起來,更加抱緊了汪筱沁,幾乎讓她有些喘不上氣。而後,汪筱沁才如反應過來一般道:「恩。」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那人終於鬆開了對汪筱沁的束縛,一起身,半趴著,睜著月牙一般清澈如墨的眼睛,道:「娘,我好想你。」


  汪筱沁起身摸了摸她的臉,道:「你不是餓了么,我給你做吃的去。」


  女子笑了,嘴角竟意外的還有兩個圓潤的酒窩。淺淺的,若梨花一般的形度,有些可愛,卻不失清雅。汪筱沁看了她如斯模樣,憐愛更盛,愛憐的捏了捏她精緻如玉的臉,起身下床走到了剛才做耦糕的地方。


  女子也下了床,但明顯的酒醉讓她再次倒地。汪筱沁趕忙折回來扶她回去,讓她躺下,好生哄勸道:「乖,我做完馬上回來。你好好休息先。」


  女子不舍的盯了汪筱沁看,過了好久才猶豫著點了點頭。而待到汪筱沁轉身的時候,她的目光卻始終未離汪筱沁半步。


  汪筱沁自是覺察到女子的目光,搖了搖頭,笑了笑,便坐下繼續剛才未完的工作。細心的將成料都打成了玲瓏的形狀出來,捧了亳棲(放糕點的物品,圓形的)進了廚房。又怕小雙自己在房間內亂想,又匆忙折回來陪她,卻看見小雙又再次睡著。失笑的走到她旁邊,將被褥折好放在她身上,又細心的揶了揶,確定四處都無漏風,便才放心的轉回廚房守了耦糕。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蒸籠里的耦糕便發出了熟悉的香味。濃郁的蓮花香,又加上蓮心特有的清苦味,別有一番風味,光是聞聞,便讓人食指大動。汪筱沁開心的捧了裝滿耦糕的亳棲,回到屋內,還未待到她去喚醒小雙,小雙便自己睜開眼睛,緊緊的盯了汪筱沁手裡的糕點,若小孩一般嘟囔道:「娘,好香啊,我要吃。」


  汪筱沁寵溺的笑笑,拾了一個兔子狀的藕糕,小心的捧在手裡吹了吹,確定不熱了之後,才捏到小雙嘴邊說:「啊,張嘴,小心燙。」


  小雙似乎餓極了,三下並兩下,一個手心裡那麼大的藕糕就被她塞進了嘴巴,惦巴惦巴吃了。吃完之後,伸出手指放在嘴巴里吸了好幾下,才意猶未盡道:「好吃!娘,這是什麼啊?我以前沒吃過這個呢。」


  汪筱沁又拿了一個,吹了幾下,放在她手裡,看她吃的歡,道:「藕糕。」


  而小雙,這次似乎吃的慢點,不一會,似乎吃到了蓮心,一口吐了出來,苦了臉道:「好苦,不吃。小雙討厭苦的。」


  汪筱沁笑了笑,將那蓮心放在她手裡道:「這叫蓮子心,解酒的。我是為你好,吃了吧。」


  她本是半哄半真,可小雙,聽了這話,卻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了她手心的蓮心看。「娘,還是你疼小雙。」而後,一把將蓮心奪下,使勁的咽在了嘴裡。


  吃完之後,小雙卻好象沒了食慾,抬頭看著汪筱沁,一直看了許久才說:「娘,你不要離開小雙。」說完,抱了汪筱沁就再也不鬆開,一直到她再次睡去。


  而汪筱沁,卻只能無奈的抱了這個莫名其妙蹦出來的「小雙」,瞅了宮外還始終黑漆漆的天空,心知今天夜裡,怕又睡不塌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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