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看待世界的角度
再度恢復意識的時候,已經是躺在自己的房間。
室內有芸香繚繞,淡淡地沁人心脾,令葉雲飛從心到身,都感到一陣舒適和放鬆。
一道靚麗的身影側對著他獨坐在床邊凳上,淺綠色的衫子,空山靈雨般清冷與恬靜的容顏,讓葉雲飛心底泛起一縷久違的熟悉和溫暖。
葉雲飛故意清了清嗓子,立刻一道沒好氣的眼光瞪到他臉上:「別大聲喊,我醒著呢。」
呵呵。
葉雲飛會心一笑:還是這樣的語氣啊,姐姐大人,好久不見。
是顧玉婉。
顧玉婉看來還想再瞪他一眼,但看了看他,卻不由自主地放鬆了語氣,幽幽地道:「怎麼這麼丟臉啊?第一次見到你就是暈過去了,這一次又是……」
「玉琬姐……」
「妹妹……她給你做了治療,照顧了不少時間,不過今天是大年夜,葉華叔年紀又大了,你府里一個主事的人都沒有。」
提起顧玉靈,顧玉婉的神情略略有些不自然,解釋般說道:「我看你府里上上下下都離不開她,便……替她過來看顧你一會。」
兩個人都有一陣子沒有出聲。
時光彷彿停頓,只有淡淡的芸香裊繞。
還是顧玉婉打破了沉默,說道:「宮裡也來了人看你,太醫說,你這是情緒過於激烈,算得上是『走火入魔』。」
喔?!
想起之前的情形,葉雲飛倒是有些認可太醫這個有些玄幻的說法。
後世時空也聽說過『走火入魔』這個詞,按說法一般人反而不會『走火入魔』,只有練氣功或者內功的人,練不得法,或者情緒一時過於激烈,才會導致『走火入魔』。
這麼說來,自己在這個時空魅力值不斷增強之後,身體機能什麼的都發生了相應的變化,從『一般人』變成了『非一般』的人,終於具備了可以『走火入魔』的資格?
是不是應該恭喜自己一下?
「我還沒有問你,」
顧玉婉柔聲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弄成這樣?」
葉雲飛猶豫了一下,這段時間的心理變化他並不打算對任何人訴說,但是面對顧玉婉,他總是無法對她樹起防備的心理。
就象初次見面時,他就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能力告訴給了顧玉婉一樣,顧玉婉自信的時候絕對是那個霸氣測露的姐姐大人,但她溫柔的時候,更是足以打破他任何堅硬的心防。
稍微淡化了一下女皇陛下朱月兒的情節,葉雲飛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感想說了出來。
雖然只是不成為秘密的秘密,但說出來后,心裡確實感覺好了很多。
「這樣啊,」
顧玉婉的態度還是出奇的溫婉,想了想道:「要聽聽我的想法嗎?」
「當然。」葉雲飛精神一振。
「就我個人的想法而言——當然不一定對——這其實是個看待事物不同角度的問題。」
顧玉婉輕輕說道:「我打個比方吧……當年我爹爹當軍官的時候,跟滿洲兵對陣。
那時候滿洲兵剛剛打進關,一路屠殺擄掠,殺了很多漢族人。
我爹爹那時官也不大,自然是親身上陣。出發前,每個人都立下了誓言,要為國民報仇,要殺光每一個滿洲韃子……
然而,上了戰場之後,情況發生了變化。
很多士兵和軍官都發現,滿洲兵並不是想像中那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很多滿洲兵穿得破破爛爛,甚至是衣不敝體。
都說滿洲全是騎兵,但很多滿洲兵連坐騎都沒有,有騎著驢子的,有兩三個人共騎一頭牛的,還有個半大小子騎著一頭羊來打仗的。
此外還有很多滿洲婦女,也來上陣打仗。有的抱著孩子上戰場,有的身懷六甲,仍然在兇狠地對我們的士兵射箭。
我們很多士兵都不適應這個情形,他們在處於下風的時候能夠浴血奮戰,但佔上風的時候反而不會打仗了,他們下不了手……
以至於不少士兵在面對滿洲人婦女和孩子的時候收手,卻反而被對方毫不留情地殺傷殺死,造成了一輪另類的減員,並且士氣大跌。
這時候,我爹爹下了一道命令,命令自己麾下的所有士兵,面對持有武器的滿洲人,無論男女老幼,一律不得手下留情,違者軍法處置。」
顧玉婉嘆了口氣,「士兵們遵守了這道命令,反過來把滿洲人殺得血流成河。
然後當滿洲人終於戰敗,退出關外,再度留下了很多沒有坐騎的婦人和孩子,看著她們穿著破爛的衣衫,縮在角落的泥水裡瑟瑟發抖之時,不少人以為我爹爹會下令把這樣人全部斬首,以為此戰中死去的將士們報仇,結果我爹爹第一個跳下馬,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一個抱著孩子的滿洲婦人身上。
他還下令在場的將士力所能及地留下一些銀錢和衣物,幫助這些已經是俘虜的滿洲人,讓他們不至於凍餓而死。
後來,有人責備我爹爹,說他是偽善。我爹爹反駁說:『如果是拿著武器的滿洲人,那當然是敵人,上到九十九,下到不會走,老子絕對不會客氣,統統殺光!但是……』
『但是手中沒有了武器的滿洲人,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們只是俘虜,只是戰敗的平民,也許以後還會成為我朝的子民,老子當然不能對他們動刀動槍。給他們一點衣物錢糧,只是基本的為人之道,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凍餓而死不成?!』」
顧玉婉眨了眨眼睛,看著葉雲飛:「這就是我從我爹爹身上學到的道理,現在說給你聽。很多事情,沒有絕對的對錯,只有相對的角度不同。
拿起武器,他們就是敵人;放下武器,他們就只是無害的平民。
放到你身上,你為國殺敵、御效四方當然是對的;
女皇陛下胸懷天下,想用戰爭打出個太平,讓國家和民族在戰火中崛起,也是對的;
薩正冰將軍關心她的將士、子弟兵,不忍心他們全部葬身戰火,當然也沒有錯;
甚至那些加班的工人、排隊當兵的國民、或者厭惡戰火、諷刺當朝的少數人,他們也都沒有錯,全都是對的。
因為每個人的地位不同,看待世界的眼光和角度也不同,他們或為國,或為家,或為已與家人,只有區別,沒有對錯!」
葉雲飛深深被震撼了。
這才是他的姐姐大人。
初初見她時,高堂之上,人群中獨自美麗;
其後的槍林彈雨中,她面不改色,霸氣側露;
拿詩詞給他時的些許羞怯,之間的淡淡溫柔,現在對他開解道理,諱諱道來……
她就象是一份珍寶,或是一本深邃的書,每翻開一頁,都是全然不同的內容,卻同樣吸引人。
葉雲飛深深覺得,在顧玉婉面前,他真的只有高舉雙手,喊『姐姐大人萬歲』的份!
他情不自禁地說道:「玉婉姐,你真了不起。」
顧玉婉臉色微紅,有點不好意思地道:「你這話過了……有些道理都是我爹爹從小說給我的,我只是拿來勸勸你而已。」
葉雲飛順嘴說道:「咱爹也確實了不起……」
這句「咱爹」從他未婚妻顧玉靈這邊論起來,並沒有說錯什麼。但此時此刻,這話一說出來,顧玉婉臉色緋紅,葉雲飛自己也莫名地心中一盪,兩個人都同時覺得有些異樣。
一時間房間內靜得針落可聞,彷彿兩人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