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有逆天命
「顏顏啊。」回府的馬車上，花夫人輕拍著小女兒的手背，「這昭雲郡主瞧著也不是那麼簡單的，我看還是趙國公家的六女兒更單純可愛些。」
一回府，就輕輕鬆鬆制住了庶母、庶妹，她可不信什麼運氣一說。
花灼顏笑而不語，臉上暈染出明艷的光彩。
單純可愛？她可是親眼看到那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是如何處變不驚，說服那群眼冒青光的乞丐送她回府的。
易府。
「什麼，你要搬去明珠苑，不準去。」易清荷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聽竹葉姑姑說，明珠苑就是為我建造的，我不住那裡，總不好麻煩姑母吧。」
「你胡說，那明明……」
司空莉連忙拉住易清荷，對易無憂慈藹的笑道：
「傻孩子，有什麼麻不麻煩的，你多年沒回來，明珠苑年久失修，你妹妹喜歡清凈，就讓她去住吧，你住你妹妹的琉璃閣，姑母也好多看看你。」
「姑母，那怎麼行，我已經委屈了六妹妹一次，怎麼能讓她再為我吃苦。」
「易無憂，你少裝了。」
……
兩姐妹爭執不休，最終，還是老夫人發話，姐妹倆雙雙搬入明珠苑。
「還是老夫人最疼我。」易清荷終於喜笑顏開，「易無憂，我要住主閣，你聽見沒有。」
「姑母說主閣年久失修，六妹妹你為什麼……」
「你哪兒那麼多為什麼，有你住的地方就不錯了。」
……
明珠苑離花園很近，姐妹倆很快就到了。
「恭迎昭雲郡主。」明珠苑朱門大開，碧衣僕人伏跪一地。
「你們都瞎了嗎，沒有看到本小姐來了嗎？」易清荷抬腳踢去，為首的姑姑輕易避開，靜立在一旁。
「聽聞六小姐要來做客，廂房已經為您收拾好了，爾黛、爾碧還不快帶六小姐過去。」
「放肆！」易清荷雙手叉腰，怒目圓睜，「是祖母命我搬進來了的，自然是住主閣，你一個奴才，要造反嗎？」
「六小姐知書達禮，想必也懂尊卑有序，若是目無尊卑，傳出去於六小姐也不好。」
「看在同是一府小姐的份上，六小姐客居明珠苑，也並無不可，但六小姐若是怕住不慣，大可不必勉強。」
「竹枝對吧，本小姐記住你了。」
明珠苑是易無憂獲封郡主后，易家特意為她修建的閨苑。
亭台樓閣無不精巧，靈花仙草處處珍貴。
易清荷從記事起，就開始眼饞，但無論怎麼撒嬌打滾，都只能在門外望著。
如今到嘴的肥肉她怎麼可能放過，雖一路罵罵咧咧，終究還是住進了竹枝為她安排的廂房。
這邊剛剛住下，司空莉就帶著一名天醫趕了過來。
「無憂啊，你在外面受苦了，姑母特意請了天醫，給你瞧瞧。」
面容枯黃，皮膚乾瘦，孫常年初觀面相，心裡便有了計較，又號了脈，方問道：「不知郡主可是經歷了什麼險境？」
「險境？我的兒呀，你沒事吧？」易無憂尚未來得及開口，司空莉就驚呼起來。
「半個月前，我莫名昏睡了七日，先生說的是那個嗎？」
「那應該是了。」
「天醫，嚴重嗎？」司空莉和竹枝同時開口。
「這個，」天醫看了看司空莉，「不礙事，只需多加休息，多加休息即可。」
司空莉又連忙追問了幾句，天醫一一解答，聽到確實無礙，才勉強放心，「你退下吧，蘭媽媽，送送天醫。」
司空莉繼續道：「我的兒，既然需要多休息，姨母就不打擾你了，有事命人去梨禾堂找我就是。」
司空莉出了明珠閣，便去了東廂。
易清荷一見到司空莉，便撲進她懷裡大哭起來，「母親，你不是說，明珠苑遲早是我的嗎。」
「荷兒，你別著急。」
「我能不急嗎，你看看現在，你看看，那個賤人都住進去了，而我竟然只能住在東廂，那些個老婆子還守得死死的。」
「易清荷，我平時都是怎麼教你的，你現在像什麼樣子？」
「母親…」易清荷的哭聲戛然而止，抽泣了半晌，方道：「母親，荷兒知錯了。」
「荷兒，你要多向你三姐學學，都快九歲了，一點小姐的樣子都沒有，你這樣，就算那個廢物死了，你爹也未必會把明珠苑給你。」
「廢物？」易清荷突然止住了抽泣，「你不是說她是天生靈脈嗎？」
易家嫡四女易無憂，天生木系靈脈。
生於臘月，出生之日，金泉城百花齊放，萬物復甦。次年，金泉國停大旱，而豐收。
玄皇大喜，特封易無憂為昭雲郡主。
這個故事她聽過很多遍，夫子說天靈脈百年罕見，是天才中的天才，又怎麼會是廢物？
此時，蘭媽媽已經回來，守在門口，對著屋內的司空莉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司空莉見了，也是冷冷一笑，這個易無憂一回來，她便摸了她的手腕。
脈力虛浮，靈力稀薄。
跟她尚未開脈的荷兒並無不同，哪有半點天生靈脈的模樣。
如今，她的猜想果然不錯，這個易無憂就是個廢物。
欺君之罪可不是那麼好擔的，當年司空瑾儀讓她女兒憑靈脈獲封，如今，她司空莉就要讓易無憂為這靈脈去死。
「荷兒，這些事你不需要管，你只要好好學習功課，討你爹爹歡心就好了，你就等母親的好消息吧。」
此言一出，易清荷瞬間雲開月明，爽快點頭。
明珠樓。
「來人，取兩顆五品鳳翼草，再去請一位天醫來。」司空莉一走，竹枝就連忙吩咐著，「木一，去將蒼榮丹取來，木七，去玲瓏閣叫兩個裁縫來……」
易無憂坐在床上，大眼滴溜溜的望著在外面忙碌的竹枝，「我想去拜會一下老夫人。」
爾黛細聲道：「老夫人今日在學堂教幾位少爺煉菩心丹，讓四小姐明日再去請安。」
爾碧笑問道：「小姐乏了嗎，先休息一會兒吧，晚膳奴婢再叫您。」
「請竹枝姑姑進來，我有話同她說。」
竹枝撩簾進來，爾黛爾碧出去將門合上，室內只剩主僕兩人。
易無憂終於收起嬌憨的模樣，卻依然帶著幾分懵懂：「姑姑，不用請天醫了。」
「我在路上遇見一個穿花衣服的老爺爺，他說我的病，只有聖金草和自蒼果能解。」
「外面胡說八道的神棍很多，小小姐不要放在心上。」在聖蒼大陸，三歲孩童都知道，同食聖蒼，乃逆天之行，必死無疑。
易無憂挽起衣袖，露出細小的胳膊，示意竹枝上前搭脈。
時間一點點流逝，竹枝臉色也越來越沉，最後竟笑了，淚花都笑了出來。
「小小姐別怕，有姑姑在，姑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來人，來人……」
「姑姑，」易無憂拉住了竹枝，「我不去司空府。」
「小小姐？」小小姐怎麼知道，她準備送她去司空府？
易府牛鬼蛇神太多，剛剛司空莉又來過，只有司空府才是最安全的。
「姑姑，我知道母親的嫁妝里有五千年的聖金草和九品自蒼果……」
「不行，小小姐。」
小小姐才回來，她無論如何也會保住她的性命，靈脈算什麼，小姐留下來的財產，完全可以讓小小姐一生無憂。
而且小少爺的天賦也是極好的，她也可以保護小小姐一輩子，哪裡一定要做什麼武者。
「身為昭雲郡主，不能沒有靈脈。」竹枝一回頭， 便見易無憂一根銀簪抵在自己細小的脖子上，一行血珠順著鎖骨划入雪白的衣襟。
易無憂手無縛雞之力，那根銀簪，竹枝完全可以輕鬆的將其打落。
但小小姐眼中的堅定，卻讓她遲疑了，花衣服老爺爺……難道是藜枯天醫？！
而且，小小姐是郡主，若是沒了靈脈，皇家那邊，又會如何？
「若無靈脈，生亦何歡？」易無憂一字一字的說著，銀簪又深入了幾分。
對於自己突如其來的固執與決絕，易無憂也有一絲震驚，不過只要一想到昏迷時的夢境，她又堅定了幾分。
竹枝思慮再三，還是從玄戒中取出了易無憂剛剛提到的的聖金草和自蒼果。
小姐十里紅妝，但若單論價值，她手中的這兩樣，便獨佔五成。
不是小姐的嫁妝不值錢，而是這兩樣東西實在太過珍貴，任何一樣，拿出去都可以讓大堆的修行者搶破頭。
「姑姑，為我護法吧。」
易無憂剛才面對天醫，並沒有完全如實相告，她並不是莫名昏睡，而是被一個男人吸了血。
木系靈脈血液中生生不息的靈力，是修行者最好的靈藥。
那人傷痕纍纍，闖入她的草棚，拉起她手腕吸血時，她一根銀簪刺入他的心口，血滴落在她的眉心。
易無憂摸了摸額頭，她就是被那滴血灼燒昏厥，七天七夜方醒，木系靈脈也因此枯萎。
昏迷時，她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醒來后，腦中一團亂麻，卻多出了些莫名的念頭，比如不能讓竹葉回易府，再比如同服聖金草和自蒼果……
……
靈石不滅，一息尚存，縱然小小姐失蹤了八年，竹枝也不曾這樣害怕過。
因為她一直知道，小小姐還活著，跟竹葉一起活著，小小姐一定會在某天回到易府。
所以這些年，縱然日子無趣，她也一直在明珠苑堅守著，還為小小姐培養了爾黛、爾碧。
如今，卻眼睜睜的看著小小姐同食聖蒼，如果小小姐沒了，她萬死難辭其咎。
在聖蒼融合的瞬間，浩瀚的神力頓時將易無憂鎮壓，令整個明珠苑靜止，易府乃至整個金泉城，似乎都遲滯了一瞬。
街道依舊熱鬧著，而城中隱世閉關的幾位老人卻紛紛睜開了眼，不約而同的，向某個方向望去。
就這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易無憂感覺眉心痒痒的，有什麼東西動了。
易無憂尚未來得及細想，眉心猛然滾燙，那滴血在極速膨脹。
就在易無憂以為自己的腦袋快要炸裂時，那股熾烈的氣息又猛然沖向四肢百骸。
十年溫養，木靈早已融入血脈，與易無憂內外一體，而今那股炙熱所到之處，木靈盡皆消散。
易無憂感覺彷彿被扒皮抽筋，骨架被放在烈火上反覆熾烤。
痛！
無比絕望的痛！
她彷彿又回到了那晚，她眼看著自己的血被一點一點煉化。
那一次，血陣中，她是熬了多久魂魄才消散的呢？
不對，她的魂魄沒有散。
她明明還活著。
易無憂想起來了！
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在那個夢中，她在胡家村昏迷，醒來后，木系靈脈突然枯萎，玄皇差點治她個欺君之罪。
在她最落魄時，遇上了南月帝國的端王，他對她溫柔體貼。
金泉國是南月帝國的附屬國，成為帝國側妃，人人艷羨，她自己也覺得十分幸福。
直到她二十歲生日，一道血陣困住自己。
端王煉幹了她的血，一併服下聖金草、自蒼果，火焰從他身上爆出，她才知曉那滴精血的秘密。
在那個夢裡，鶴影叔叔戰死，竹葉姑姑被逼跳崖，阿堇痴獃，竹枝姑姑殺了爾黛，很快自己也死了……
啊——
易無憂一聲痛苦的長嘯，身上迸出耀眼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