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郡主與乞丐
畫閣內，繁花似錦，貴女們衣香鬢影，笑聲如鈴。
府門外。
易無憂嬌小的身軀扛著碩大的灰布包袱，笑呵呵的向身後乞丐道謝。
「謝謝你們帶路，等我去告訴爹爹，讓他給你們賞錢。」
「小姐菩薩心腸，謝謝小姐，謝謝小姐。」
「應該的，應該的。」
「哪兒來的小乞丐，這裡可是易宅，趕快滾。」
易無憂一隻小腳剛踏上青玉階，就被喝止住了。
聞聲，那群轉身乞丐也止住腳步，卑微的神色一掃而空。
易無憂連忙道：「我雖與他們一同過來，但我不是乞丐，我只是不認路，才讓……」
「再不走，弄髒了這青玉階，你可就走不了。」
那群乞丐已經到了易無憂身後，眼中燃起憤怒。
易無憂也急了，不退反進，將藏在胸口的玉牌拿了出來：「我叫易無憂，姑姑說我是昭雲郡主。」
玉牌上只有一個字——昭！
紫金玄玉。
門口侍衛呼吸一屏，這是皇家御用，他們在易家多年，這點見識還是有的。
仔細一看，階下的小女孩雖枯黃瘦弱，但與二爺確實有幾分相似，「見…見過昭雲郡主。」
眉目間，更讓他們回想起了當年那位二夫人，難道這就是早年丟失的四小姐？！
「我要見爹爹，你們可以帶我去見爹爹嗎。」
「回郡主，二爺上朝尚未回府，要不奴才帶您去見二夫人？」
「二夫人？她有錢嗎？」澄澈黝黑的大眼，天真的望著幾個侍衛。
「回郡主，有的。」
易家鐘鳴鼎食之家，青玉為階，靈花仙草做園，不想有朝一日，竟被自家小姐逮著問有不有錢！
……
梨禾堂
「夫人，四小姐到了。」
早有下人前來通報，這會兒見到真人，司空莉立即撲了過去。
「我的兒呀，你在外面受苦了，母親想死你了……」司空莉拉著易無憂喜極而泣。
「來人啊，給四小姐梳洗。」司空莉愛憐的摸著易無憂的頭髮，見她有些怔怔的，連忙安慰。
「無憂啊，別怕，剛好你三姐在宴客，都是像你這麼大的孩子，可熱鬧了，待會兒母親就帶你過去瞧瞧，小姐妹們也認識認識。」
真的在宴客……
陰沉的小臉在抬頭那一刻掛起甜甜的笑容，歡快點頭。
司空莉笑著將她拉到身邊，「我的兒，你身邊的人呢，這些年你怎麼過的？」
「竹葉姑姑和鶴影叔叔將我照顧得很好，現在無憂已經長大，就讓他們為我娘親守陵去了。」
「三姐姐命苦，有竹葉去陪著，也是極好的。」說著司空莉又落下眼淚來。
言談間，丫鬟嬤嬤已經將易無憂收拾完畢。
府中樓閣雋秀，亭苑婉約，草木靈毓，一片富貴和美景象，易無憂拉著司空莉，歡快的走在前面。
「姨母，我想村裡的小夥伴了，這裡的姐妹們也會陪我抓蚯蚓嗎？」她仙去的母親叫司空瑾儀，是司空莉的嫡姐。
抓蚯蚓……
司空莉嘴角一抖，「自然可以，這裡的姐妹們都十分熱情。」
「真的嗎？」在那個夢裡，司空莉也是這樣告訴她的，後來挨罰的時候，司空莉卻說，是她聽錯了，她便也以為自己聽錯了……
看著司空莉笑容滿面的點頭，易無憂也洋溢出天真的笑容，只那雙大眼，似有深淵。
「姨母，可以給我十個銅幣嗎？」
司空莉嘴角又是一抽。
「五個…五個也可以。」
銅幣，她從小到大就沒用過銅幣，就算打賞下人，最差也是銀幣，司空莉瞥了一眼身後，一個機靈的丫鬟立即捧出十銀。
「姨母，我只是想請姐妹們吃糖葫蘆，要不了這麼多的，一個銀幣可以買一百串糖葫蘆了。」
「沒關係，」司空莉由心笑道：「金都物價貴，都拿著吧。」
「謝謝姨母。」易無憂清亮的聲音引來了園中眾人的注意。
對面的小姐們個個錦羅玉衣，膚如凝脂，面對她們的目光，易無憂緊捏著那幾枚銀幣，似有幾分局促。
司空莉嘴角勾起了幾分笑意，不動聲色的在人群中，尋找著自己的女兒。
「你們好，我叫易無憂，是易家的四小姐。」易無憂將錢捧出，「我姨母給了我好多銀幣，我請你們吃糖葫蘆，我們一起玩兒好不好。」
眾人聽了，哄然大笑。
「聽說易家剛拍下一株七品仙草，我爹還說易家財大氣粗呢，沒想到竟是捉襟見肘了。」
「都聽說庶出的上不了檯面，難怪了。」
司空莉面色不佳，羞惱的將易無憂拉了回去。
「姨母，她們不喜歡吃糖葫蘆嗎？」易無憂難過的將銀幣收了起來，「姨母，她們好像不喜歡我，我要回牛家村。」
牛家村？
這麼多年，她竟躲在鄉野村莊？
「無憂，怎麼會呢，是姨母的錯，她們都是世家小姐，平時出手闊綽，姨母剛剛只給了你十銀，她們才誤會了。」
「姨母，我明白了。」易無憂掙開司空莉，跑到她們面前，脆生生道：
「我原本只問姨母要了五銅，是姨母大方，才給了十銀，還有，你們說的庶出是什麼意思？」
荒野山村，窮鄉僻壤，娶得上媳婦就不錯了，哪還有什麼三妻四妾。
「庶出就是小妾生的孩子。」
「妾？」精巧的小眉頭一皺。
「妾就是沒有經過三書六禮，自降為奴。」
「那你們誤會我了，我肯定不是庶出，竹葉姑姑說，我母親當年的嫁妝都有十條街，肯定不會去當奴婢。」
十條街！
在場的小姐們都震驚了。
夫人們也盡皆反應過來。
對了，當年司空家最受寵的四女兒痴戀易家的二兒子，非要下嫁，司空夫人怕女兒受苦，嫁妝堪比公主。
只可惜後來還是早早去了，可憐留下的一雙兒女。
往日看著這個司空莉還是個厚道的，可人家小姑娘母親明明有十里紅妝，她竟只給了十銀。
小姑娘不懂事，難道她也不懂？！
「無憂，別鬧了，跟姨母回去用午膳了。」
按說這種宴會她是不能參加的，此時更是無地自容。
「姨母，我看這裡有吃的呀，我想吃那個糕。」易無憂大眼閃亮亮的，乾淨澄澈，彷彿可以倒映出人心。
「是這個嗎？」明亮的聲音響起。
這些小姐們個個金尊玉貴，卻也不會對誰都有敵意。
一個紅衣姑娘端起糕點，大步向易無憂走來，後者雙眼閃亮，連忙點頭。
「莉姨娘，你去吧，就讓顏顏跟無憂玩會兒。」花夫人難得見自己的女兒主動跟誰親近，遂開口道。
司空莉心有不甘，卻也只得應著。
「姨母。」見司空莉要走，易無憂有些慌了，又糾結於園中的糕點。
司空莉也眼巴巴望著她，保不齊那些竹衛教了她多少難聽的話，可別再丟人了。
「姨母，你去吧，我記得路，我吃飽了就回來。」
眾人又是一笑，是那種開懷的笑。
「姐姐，你長得真好看，你叫什麼名字呀？」易無憂一雙閃亮亮的大眼望著對面的女孩，還不忘往嘴裡塞糕點。
「我叫花灼顏，我應該比你大，你可以叫我姐姐。」
花灼顏偏頭，好奇的看著對面懵懂的小女孩。
「好呀，顏姐姐，這個給你吃。」易無憂笑眯眯的遞出一塊花糕。
易清荷更衣回來，就見眾人圍著一個小丫頭一團和樂。
那向來刁蠻自傲的花灼顏，竟也笑容滿面，頓時有些嫉恨。
「不知這是哪家的妹妹，瞧著眼熟。」
易無憂糾結了片刻，笑眯眯的掏出了那塊紫金令牌，「我是昭雲郡主。」
「清荷見過昭雲郡主。」易清荷忙跪地行禮，眾人紛紛鬨笑起來。
易無憂一驚，連忙跳下凳子，將易清荷扶起來，「顏姐姐，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花灼顏仔細看了一眼被她扔在茶几上的玉牌，是真品無疑，在場見多識廣的各位夫人也並無異色，遂笑道：「你是郡主，如此並無不妥啊。」
「你們還別說，這當娘的糊裡糊塗，女兒卻是個明白的，竟知道給自己嫡姐行跪拜大禮。」
見眾人鬨笑，易清荷本已十分羞惱，聽此一說，更是惱羞成怒，她就是易無憂，她竟然活著回來了。
「笑什麼笑，她身上穿的不過是本小姐去年不要的，還有這玉釵，這鞋子，都是本小姐不要的。」難怪這麼眼熟。
「妹妹，對不起，這是姨母給我的，我不是故意要搶你的衣服，我把這些都賠給你吧。」易無憂又摸出了那十個銀幣。
「打發下人的東西，誰稀罕！」易清荷甩開幾個銀幣，揚長而去。
易無憂呆立在原地，眾人都沉默了。
冷眼瞧著易清荷離去，易驚雪才緩緩從內堂出來。
這是她進國院前，最後一次宴客，明日便要閉關了，作為這次宴會的主角，她自然要出來主持大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