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我真該恨你
邵君離的墨黑色勞斯萊斯在高速公路上飛速疾馳著,大雨傾盆而至,雨珠一顆顆來勢洶湧的砸落在車窗上,發出凌亂的噼里啪啦聲響。
不一會,車子便在郊區墓地停下了。
他下車,撐起一把墨黑色的大傘,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向上,遠遠地只見嶄新的墓碑前,佇立著一道纖細柔弱的身影。
她就那樣靜靜地佇立在雨中,任憑冰涼的雨珠一顆顆狠狠的打在她纖細柔弱的身上。
那是最熟悉不過的身影,倒映在邵君離琥珀色深邃的眸中,卻刺得他雙眼生疼。
他目光冷峻的盯著那道背影良久,終於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她走去。
最終在她身後停住腳步,將黑色大傘緩緩撐在她頭頂上。
那黑色的纖弱身影感覺到頭頂撐起一片晴天后,身子一僵,然後一點一點轉過身來,那蒼白的小臉上還帶著淚痕。
看到邵君離那高大的身軀后,季雪臉上滿是驚愕的神色。
「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看看阿姨。」季雪緊咬著唇,聲音極輕。她微揚著瘦削的尖尖的下巴,深深的凝視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的俊顏憔悴,因為幾夜沒有合眼,原本琥珀色好看的眸子里此刻布滿血絲,下巴處還帶著剛長出來的青色胡茬。
這樣的邵君離,真的很讓她心疼。
季雪明眸中閃著盈盈淚光,下意識的伸出手,輕輕的覆上他英俊的側臉。
他的臉龐冷的就像冰一樣,而她白嫩的小手卻柔軟的就像羽毛一樣,輕輕的撫/摸著他小麥色的肌/膚。
邵君離高大的身子微微一震,大手抓住她柔軟的小手,用力壓在面龐上,感受著她柔軟的溫度。
而就在他們面前,林娟嶄新的墓碑靜靜的矗立在風雨中,墓碑上方是一張小小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母親笑得和藹慈善,跟邵君離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可現如今,她就只能永遠存留在他的記憶中了。
儘管他不願意承認,可現實卻告訴他,眼前的這一切都是季雪造成的。
想到這裡,邵君離眼底劃過強烈的痛處,琥珀色的眸子掀起一種狂瀾。
他緊咬牙關,狠下心來推開了她。
然後,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到林娟墓前,他緩緩的蹲下身體,慢動作的將一大束新鮮的白菊花放在母親墓前,修長的手指一寸寸撫/摸著冰冷的墓碑,最後停留在了那笑得慈愛的容顏上。
看著看著,他的淚就模糊了眼帘。
他記得父親跟他說過,當年母親生他時難產,幾乎就要失血過多死在產房裡。
可在那樣的危機時刻,母親拼盡最後一絲力氣,緊緊的握住護士長的手對她說,一定要救我的兒子。
那時候,她將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挂念的卻是她未出生的孩子。
後來,母親的身體一直不好,一到陰天下雨必然躺在床榻上,無論是吃多少補藥跟營養品都無濟於事——這些都是生他時落下的病根。
從小到大,三個孩子中,她最疼愛的就是他,她總說,他是她心頭上掉下來的肉。
可現如今,生死兩茫茫,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這些,都是她這個最疼愛的兒子間接引起的,如果不是他跟季雪的感情,母親也不會這樣……
「媽,君離不孝,如果還有下輩子,君離還願意做您的兒子。」邵君離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哽咽,有淚珠從他眼眶中劃出。
手指緊緊的抓住碑沿,指尖深深的扣在石碑上,在碑面上留下斑斑血跡,令人觸目驚心。
也不知過了多久,邵君離終於起身準備離開了,起身走了幾步后,回眸一看,那抹纖細柔弱的身影還佇立在暴雨中,單薄的身子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哭泣而一顫一顫的。
她長發不住的往下淌水,滴落在她身上,蒼白的臉上。她的眼神是那麼的無助,可憐……就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邵君離原本堅毅的心一下子又柔軟了幾分——他無法對這樣的她狠心。
邵君離撐著傘走到她身邊,冷冷的拋下一句話:「我送你回去,以後別來了,我媽不希望看到你。」
季雪沒說什麼,兩瓣唇片抿的緊緊的,默默跟在他身後。
兩個人彼此沉默著,沿著曲曲環環的石板路向山下走著,邵君離撐著的黑傘大部分都傾向季雪的方向,他另一側的肩膀被淋得濕透了大半卻絲毫沒有察覺。
滂沱大雨不住的叫囂著,似乎沒有一絲要停的跡象。由於下著大雨,能見度很低,而山路又崎嶇不平,所以邵君離只能放緩了車速,從郊外到市裡,用了將近兩個多小時。
在這短短兩個小時中,季雪卻覺得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季雪跟邵君離同處一片狹小的空間里,彼此沉默著,車裡的氛圍滿是壓抑,窗外,雨水不住的沖刷,擊打著車窗,徒填了一種凄涼。
廣播中放著梁靜茹的《純真》:「如果有期待我想最好是不說……總是微笑的你總是不開口……世界的純真此刻為你有迷惑,我卻沒有力氣這麼做……我想我應該輕輕放開你的手,我卻沒有力氣這麼做……」
歌曲還沒有播完,邵君離便有些氣急敗壞的關掉了廣播。
雨天路滑,而這時前方出了事故,警車救護車鳴笛聲不斷,車子被迫堵在了路中央。
邵君離心裡升起一股煩悶,將車窗開了一點縫隙,邵君離點燃了一支雪茄。煙霧在車內漸漸瀰漫開來。
視線不經意間一掃,透過後視鏡,他看到季雪安安靜靜的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秀臉蒼白的幾近透明,清澈晶瑩的淚珠含在眼眸里,似乎是隱忍著不讓它流出來。
這樣欲哭而又不肯哭的樣子,反而更讓他感到心疼。
邵君離的心,猛的刺痛了一下。
車子在半路上堵了足足有一個小時之久,邵君離在車內一根接著一根的悶頭抽著煙,兩盒雪茄不一會便空落落的只剩下煙盒。
車內充斥著煙霧的味道,嗆人的煙霧讓季雪不由得咳了幾下。
聞聲,邵君離淡淡的看了那蒼白的小臉一眼,之後便將兩指間那剛剛點燃的煙蒂迅速掐滅了。
等將季雪送回她的小公寓后,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兩人坐在車中,彼此沉默著,誰都沒有動一下。
車內的氣氛,壓抑到幾乎能讓人窒息了。
「我……要回家了。」季雪啞著嗓子輕聲說著。
「……」
「君離,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你的胃不好,以後少抽點煙少喝酒……」季雪說到這裡,聲音哽咽的讓她說不出話來。
這些話她自己都覺得可笑,說這些做什麼呢,沒有她邵君離不照樣過的好好的。
邵君離面對她第一次這樣滿是關切的話語,心中五味雜陳。如果是以前,當他聽到這些話心裡肯定會很高興,可現在他卻再也高興不起來。
一顆心沉重無比。
季雪看他仍然坐在那裡,猶如一座雕塑一般,臉上的神情始終是淡淡的。
她眸中一片暗淡,事已至此,現在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那我走了。」季雪削瘦的只剩皮包骨頭的手握住車門,剛想用力,邵君離大手就用力握住她的腦門,將她頭一轉,冰冷的唇便覆在了她的唇上。
只是,這一次,他的吻沒有一絲情慾,似乎只是把壓抑在心中已久的情緒全部宣洩出來。
他吻的極為認真,舌尖舔舐過她檀口中的每一寸角落,最後才狠狠的纏住她的丁香小舌,糾纏著,撕咬著。
被他的舌上的力道襲卷著,季雪疼得淚水從眼眶中溢出,順著她的下巴,最終流入他們兩人糾纏著的口腔中,漾開一片淡淡的苦澀。
許久之後,邵君離才放開她,大手用力擦拭著她臉上的淚痕,力道不輕,季雪被他擦拭的鼻頭中都泛起了酸意。
季雪微仰著頭,緊抿著兩瓣蒼白的唇片,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看——在他琥珀色的眸中,她看到了自己那小小的縮影。
他大手緊緊的攥住她瘦削的雙肩,幾乎是咬牙切齒道:「季雪,我真該恨你。」
可是,他偏偏就做不到。
季雪眸中含著淚,努力的對他微笑著,殊不知這笑比哭還難看。
「君離,謝謝你。」
她不是不知道這件事背後的利害關係,邵林兩家的勢力那麼大,而她的刑罰這麼輕,背後肯定是邵君離費盡了一番心思的。
自己的母親被一個情婦殺死,不顧家裡人的反對,邵君離以一人之力力保她,這種心情,她很能理解。
感謝他為她做的一切,本以為他會因此恨她,沒想到即便是如此,他還是沒有棄她於不顧。
如果不是這次意外,她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原來他是這樣一個有擔當的男人,即便,他並不愛她。
雖然她不清楚在他面前自己到底扮演著的是一個怎樣的角色,但他為她做的這一切,足矣讓她感動。
「我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說完,季雪便打開車門,逃離似的跑入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