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人禍(1)
瑤音被花君宴半推半就的送回了寢宮,並且吩咐侍女為其沐浴更衣。
浴池裡常年流動著溫泉水,四周霧氣繚繞。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對我這般不同?」瑤音不解。
花君宴坐在床邊,悠哉地削著蘋果,淡淡道:「這幾日我有事,不在夜明宮,你盡量不要出門,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瑤音咽了口口水,乾咳道:「可若是你走了,我怕是走不出這個門口了。」她眼看著一眾宮女忙上忙下,只覺得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自己已經被她們眼角的餘光殺死了千次萬次了。
花君宴淺淺一笑:「你放心,我已經囑咐過十宴,若我回來時你少了一根頭髮,便讓她提頭來見。」
「噗!」瑤音聞言,一個不慎,噴出了一口水。
「你笑什麼?」花君宴蹙眉。
瑤音強忍著笑意搖頭:「沒什麼。」
「說。」
「好吧,我只是想到十宴鬼君提著自己頭顱的模樣,就覺得很好笑。」她說罷,不再隱藏笑意,笑的前仰後合。
「……」花君宴無語,將蘋果遞給她,道:「吃完蘋果趕緊睡覺,過兩日我就回來了,這期間你要好好活著。」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瑤音埋頭吃蘋果,不再看他。
「那,我走了。」花君宴站起身,沒有多做停留,語氣里也沒有絲毫的不舍。瑤音一直低下頭,默默啃蘋果。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她唯一可算作親近稍許的人也離開了,說不害怕那是騙人的。
過了良久,開門關門的聲音沒有如預期的傳來,瑤音倏爾抬頭,正對上花君宴關切的臉,二人咫尺相隔,彼此呼出的氣息都能感受得到。
花君宴捧起她的臉,在她的額上覆上一吻,輕聲道:「等我。」說完,他便憑空消失了。這一切都被來往的宮女看在眼裡,瑤音雙頰緋紅,滿臉崩潰,索性將被子蓋在頭上,面對周圍殺人的眼光眼不見為凈。
「姑娘,請沐浴更衣。」侍女齊聲道。
「我已經睡了,你們都退下吧。」
「諾。」
一行人紛紛退了出去,只留下瑤音一人躲在被子里喘著粗氣。
「主上是怎麼想的,這麼髒的女人也往宮裡帶。」
「我還從沒伺候過就寢前不洗漱的女人。」
「難怪主上不讓她侍寢,肯定也是嫌她髒的。」
一群人在門外嘰嘰喳喳,說的十分興起。不多時,嘈雜聲便越來越小,想來已然走遠。瑤音真恨自己的耳朵生的太過靈敏,想聽不到都難。
瑤音將頭探出被子,雙眼有些氤氳,鼻頭也微微發紅,似是哭過。她義憤填膺的跳下床,只想儘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於是走到門口,打開門卻發現有兩名婢女看守。
「姑娘,主上吩咐了不許您外出,您若有事請儘管吩咐奴婢們去做。」她們見了瑤音,表面還是低眉順目的模樣,似乎根本不知道她聽力過人。
瑤音本就很火大,懶得跟她們玩陽奉陰違的把戲,直接「啪」地一聲重重將門關上。她靠在門上思索了一會。便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紙,在紙上用血畫了幾筆寫上自己生辰八字,朝窗邊扔去。紙片在飛起的過程中化作了瑤音的模樣,破窗而出。
巨大的響聲驚動了門外的侍婢。門立刻被二人推開來,卻沒有發現瑤音的身影。
「不好了,她從窗戶逃跑了!快通知漓落夫人!」十餘宮女聞訊趕來,所有人的目光卻盯著窗外漸行漸遠的紙人,瞬間亂成了一鍋粥。而此時真正的瑤音卻已化作蝴蝶從大門正大光明的飛了出去。
守門人居然全都是漓落的人,瑤音回首看著她們一個二個喊打喊殺的模樣,無比慶幸還好自己溜得快,不然落在她的手裡自己鐵定沒有好果子吃。瑤音飛呀飛,她也不知道自己該飛往何處,只知道遠離花君宴的寢宮。那裡對她來說,簡直是所有是非的起源。
瑤音飛了好一會,發現前邊居然膳房。她突然想起雲宴曾說過:「夜明宮的蓮華殿有巴蛇蛋。」於是在膳房的門口停了下來,偷偷摸了進去,正巧遇著兩人手捧六顆蛇蛋走過。
「主上最近可真奇怪,這幾顆寶貝蛋放了很久了,最近卻囑咐我孵化出來,這都冰封了幾百年了,還能吃嘛?」
「你且試試罷,孵得出最好,孵不出就白水煮,功效是一樣的。」
「主上到底年紀大了,那方面還是力不從心了罷,這次新召回來的姑娘,聽說長得特水靈,好像說是妖族的公主。」
「妖界的女子最為耗人體魄的了,難怪要把這大補之物翻出來了。」
瑤音聽著這番對話,起初覺得很好玩,後來發覺他們口中的妖界公主可能就是自己之後,只覺得特無語,感嘆謠言委實太可怕了……瑤音玩心驟起,決定戲弄二人一番,遂掐了一個法決,化作了花君宴的模樣。
瑤音清了清嗓子,沉聲道:「咳,本君近日體力不支,巴蛇蛋可備好了?」
「主上?」兩名雜役張大了嘴,像看到天神降臨一般。
「您不是離宮了么?」二人中,稍顯年長的一人一臉疑惑的盯著她。
瑤音佯裝大怒:「放肆!本宮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你們沒有資格過問,回答本宮的問題!」
「主上贖罪!」兩人立即戰戰兢兢地匍匐跪地,磕頭道:「奴才已經把巴蛇蛋從冰窖里取出來了,只是還沒有來得及查探虛實。」
「直接交給我吧,近日體虛得很,等不及了。」
「諾。」
「你們就繼續跪在這裡反省罷。」
「諾。」
瑤音接過蛇蛋,高傲的揚起頭,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待瑤音走遠了,兩名奴才依舊頭也不敢抬地跪在地上發抖。
瑤音離開膳房之後,便由於靈力不濟變回了自己的模樣。好在離她不遠處便是後門,門外正是那條穿城而過的河流,順著河流便能出夜明宮。
瑤音信步走在離宮的路上,心中隱隱不安,她明白自己留在鬼界是多餘,可紫宸呢?自那日過後,她便再沒見過紫宸,雖然她不大想見到他,但是到底還是共同經歷過生死的人,說全然不在乎也是不可能的。
瑤音走啊走,突然覺得四周的景緻有些熟悉。楊柳岸邊,佇立著一排二層小樓,正是蓮華殿偏殿,紫宸所居的那一幢木屋。二樓的窗戶開著,瑤音躲在對面的牆角偷看,依稀能看見桌邊的燭台上,燭火跳的正歡。
紫宸坐在桌旁,正一臉凝重的看著什麼,表情嚴肅而認真。他的下巴弧度完美,五官精雕細刻,身上的衣物雖然並不華麗,卻也絲毫擋不住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貴氣,一舉一動都那麼得體,就連皺眉都優雅得讓瑤音看痴了去。這一刻,在即將分別之際,瑤音才不得不承認,像這樣漂亮的凡人,就算只是一個普通的樵夫,配青帝的女兒也該是綽綽有餘,又怎麼會被退婚呢?
青帝委實有眼無珠。
「原來在這裡。」就在這時,隨著一聲冷笑,瑤音覺得自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所禁錮,身體無法再動彈,一股撕裂般的痛楚瞬間貫徹了全身。很快,花漓落自黑暗中現身,在她的身邊站著一個全身漆黑的女人。那人的面冷若冰霜,漆黑的眼眸閃著寒光,盯得瑤音不寒而慄。
「放開我!」瑤音奮力掙扎,卻沒有絲毫作用,自己的身體似乎已經完全不受控制。瑤音眉頭緊皺,雙眸泛著氤氳,身體在術法的控制下微微發著紅光,面容在紅光的印襯下顯得更加蒼白。痛苦之情溢於言表。一眾侍衛都看呆了。
「你們愣著做什麼?還不上前把她給我拿下!」花漓落的聲音尖利,如一道驚雷劈在眾人心上,一眾侍衛這才回過神,立刻圍上前去。就在他們即將接近瑤音之時,她的身邊突然炸開數朵綠藤蘿,將她護在藤蘿之中。侍衛一驚,便遲疑著不敢再上前。緊接著,十宴從天而降,雖是全身漆黑的修羅女,但這一刻在瑤音看來,她無異於天神下凡。
「滾。」十宴寒著一張臉,喝退了一眾侍衛。
眾人遲疑,不知該如何行動。前有上任鬼君,後有魔尊花漓落和九卿,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大家看了看寸步不讓的花漓落,瞥了瞥面色不善的十宴,再面面相覷,仍舊是拿不出兩全的法子,站在原地。
「此女化作主君的模樣騙走夜明宮寶物,此風不能長,此女不得姑息。」一不算嚴厲的女聲打破了場內的沉寂。那聲音陰寒徹骨,不禁讓一眾人等汗毛倒立。說話的正是漓落身旁的女子。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冷艷氣質,行走間果決剛毅。正是現任鬼君九卿。
「把她關到水牢去,交由花漓落處置。」九卿的語氣雖不嚴厲,卻是讓人無法忽視。她說完,漓落立刻笑逐顏開,似是從心底里開出了花來,連身邊的藤椅上也不禁冒出來幾朵盛開的彼岸花。
「快把她給我押下去!」花漓落指揮侍衛將瑤音帶了下去。
瑤音的意識漸漸模糊,她的眼神穿過一眾侍衛,見到對面的二層小樓里,紫宸仍正襟危坐地看著書,他的眉目溫和,泰然自若,似乎全然沒有注意到這裡發生的事。
這次不會再有人來救自己了。
瑤音吸了吸鼻子,再也承受不住鬼族禁咒帶來的痛苦,暈了過去。
十宴大驚,生怕瑤音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急道:「君上,她……」
「你是什麼身份,這裡有你說話的餘地么?」九卿眯起眼,冷冷道:「你包庇仙人的罪名,我以後再跟你算。」
「……」十宴低著頭,不敢再說話。她眼睜睜地看著眼前這一切,心裡十分疑惑:這瑤音到底犯了什麼錯,竟逼得九卿親自動手?如今能救她的,只有花君宴了……十宴念及此,不敢再耽擱,向九卿施了一禮后,便匆匆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