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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入水而活

  夏子琦的話雖然有幾分刻薄,卻也沒錯,山水之畫不過是墨畫中的簡單流,能做得到出色出彩,卻很難做到精妙絕倫,再者在座之人中會繪畫之輩不在少數,眾人也只是隨口誇了幾句,並沒有對夏子言的畫作多麼讚歎。


  而此時夏子言卻糯糯地開口道:「煩勞司儀大人再替本公主準備一個圓底淺口的木盆吧,要乘滿清水。」


  司儀不解,但瞧著夏子言認真的模樣,還是點了點頭,不一會兒便有下人抬著淺口木盆上前來。


  夏子言指了指桌案,示意下人將盛滿清水的木盆放在桌上,而她從司儀手中接過畫作,輕輕吹去上頭未乾的墨跡,忽地便將整張畫紙浸進了清水之中。


  「七公主這是做什麼呢?」


  「紙入水中必定濕爛,好好一副畫作豈不是白白毀了?」


  「各色墨在水中暈開才叫一個難看呢!」


  ……


  耳中不斷傳來眾人的質疑聲,夏子言屏住氣神不讓自己去在意那些言語,雙手壓在畫紙上使其正真均勻地浸在水中。


  出乎意料的是,夏子言的畫作入水並沒有化成一團糟,反而是越發亮澤起來,更令人驚奇的是宣紙在水中竟然越發透明起來,最後竟然沒入不見,而墨畫的圖案卻分毫沒有被破壞,隨著宣紙的不見,原本的畫作彷彿是從水中生出來一般,在面上泠泠而動。


  眾人驚奇,紛紛探出頭來看,只見畫作愈加清明,夏子言握一支筆在水面上拍動了幾下,那山巒下的花海彷彿是活起來了一般,宛若迎風吹擺,讓人移不開眼睛去。


  「真是奇了……」


  司儀睜大眼睛難以置信般,他見過千千萬萬種畫作,卻沒有見過這般入水而活的畫作,難道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席中之人莫不嘖嘖稱讚,榮遇也不由得對夏子言這般靈巧的心思生出了些好感。


  然而在眾人以為畫入水而活已經是夏子言的壓軸后招,卻又被接下來的畫面生生怔住。


  不知是從何處飛來了一支黃葉蝶,那黃葉蝶在亭中飛轉,向場中靠來,離畫作漸近,撲騰著翅膀翩翩停靠在了水面之上,恰好又棲足在花海位置,恍若是真物一般引得蝴蝶躡觸。


  而隨著第一隻黃葉蝶的駐足,亭中又翩翩飛入了幾隻蝶來,寬翅的斑蝶,小羽的卉蝶,恍若一陣靈動的風一般翩然而至,全數在那畫作之上停駐,彷彿是被什麼深深吸引住,留戀不去。


  眾人看得目不轉睛,口中已然找不出什麼形容詞來描繪眼下的奇觀,一副由墨水而作的畫,竟然能夠引來蝴蝶駐足,奇乎!邪乎!

  「假畫引蝶……我只從書上讀過,不曾想有生之年竟見了一回真的!」薄小姐有些激動難言,雙手捧在胸口看著蝴蝶停駐在畫中花海之上,想用世間最臻美的語言加以描繪。


  就連夏子言自己也沒有想到竟然會如此有壯觀之景,她按照夏子衿的主意在作畫之前用毛筆蘸浸兩種物質的混合液體,再在墨跡干透后將其浸泡進清水之中,能夠將畫作同宣紙剝離開,如此成就一副水上畫,可能引來如此多的蝴蝶,確是她始料未及的!


  夏子言又是激動又是疑惑地看向夏子衿,而後者則是沖她眨了眨眼睛,惹得夏子言又是感激又是好笑。


  「七公主畫工如此出類拔萃,已然到了能夠引活物駐足的地步,在下佩服!」善於工筆畫的鄭公子高聲道,恨不得將此等奇觀印刻進心。


  「比藝乃超脫凡俗之作!妙絕妙絕!」另一善畫公子讚歎。


  眾人皆是發自內心地欣賞此番夏子言的畫作,熱切之意比之夏子琦上場獻藝時不知翻了多少倍去。


  夏子琦掐著手裡的帕子,心中哪兒哪兒都不舒服得緊,今日她這般盛裝,又連日準備了極為難學的西域舞種,怎的竟然會比不過夏子言隨手畫幅畫來得博人眼球!

  一個夏子衿要和她爭風頭,現在連夏子言這種蠢貨也能蓋過她,她實在是吞不下這口氣!

  夏子琦眼看著夏子言被眾人吹捧在手中,面帶掩飾不住的笑意入席,甚至連榮遇也對夏子言多看了幾眼。


  一股不滿和怨懟爬上心頭,夏子琦咬著下唇,原本一心的喜悅已經散了大半。


  而後又有幾人上前獻藝,但是因為有了夏子言等人的出色,後來之人也知自己獲勝無望,乾脆都放開了表演,倒是惹出不少歡笑聲。


  夏子衿抿了抿杯中的清茶,對今日至前為止的狀況都十分滿意,大概所有人都不會想到,兩種看似不起眼的物質混合在一起之後能夠發揮如此奇特的功效,畫與紙分離只是其中一重玄機,而第二重玄機乃是混合液體與水參合能夠生成一種常人聞不見的氣息,這種氣息與花卉開放時吸引蜂蝶的氣息相似,卻要更加濃烈,只要幾錢便可以引得方圓幾十步之內的蝴蝶紛紛而至,倘若大量炮製,甚至可以引得一個地域的蝶類動亂。


  這個方法也是她前世從林王府的藏書閣中無意讀到的,如今用來正是得心應手。


  「子衿妹妹,今日真是多謝你了!」


  夏子衿正在分神思慮,身旁飄過淡淡檀香,夏子言挨著她低聲道謝,眉眼彎彎的樣子倒是和平日里不大相同。


  「無妨,我不過是提了一個意見罷了,還得七姐姐畫工精湛,才能有如此效果,姐姐若要謝也該謝自己對榮王世子一番心意,才能一點不差地將榮王世子雕刻的玉恆山一筆一劃地躍然紙上不是?」她揶揄著,雙眼含笑往對面榮遇位置上一掃,惹得夏子言雙頰緋紅。


  「子衿莫要拿我取笑了,左不過是記性好些……」


  夏子言嘟囔了一句,確是忍不住笑意,一雙杏眼提溜地轉了一圈,有著灧斂水光,是說不盡的少女情懷。


  榮遇執杯而坐,望看那側含笑如花眉如柳的面容,不由得勾了勾唇,他雖聽不見二人說什麼,但望著夏子衿的一顰一笑卻總覺美哉,約莫是什麼時候將她藏進了心裡去他也不知,他只知此女世間少有,是他轉過光陰十幾載也未曾尋覓到的特別。


  回到墨生園已是月上枝頭,夏子衿褪下外衣,在梳妝台前將髮髻打散,用桂花頭油仔仔細細梳順。


  小葵將她順好的瀑發用緞帶系牢垂在腦後,擇了一件煙藍的薄衫替她披上。


  「公主,今日你為何不上台去獻藝呢?」小葵問道,捧了熏香小爐放在桌案上,以銀鑷鉗了一塊鵝梨香片放置其中,用火折慢慢點燃。


  夏子衿攏了攏身上的衣服,笑一聲道:「本公主一個身有婚約的人去爭那名頭做什麼,左不過是夏子琦對此勢在必得,本公主看不得她那樣得意出手幫了七公主一把。」


  輕煙從雕花小爐中緩緩伸起,帶著淡淡的頭香撲鼻,又很快地散去,褪成第二道中香。


  「不過奴婢今日看四公主真是氣得不輕呢,為了練那隻舞聽說四公主日日吃流粥,將身量瘦下了許多,穿著那身胡服才好看呢。四公主定時以為這一次勝券在握,想不到讓七公主冒頭了。」


  說著小葵也笑了一聲,兀自撥弄著爐子里的煙氣,滿室生香。


  「她那是託大了,也不想想自己平日里言行得罪了多少人,說到底是她自己將名聲敗壞的,京中閨秀個個是心高氣傲之輩,即便夏子琦是公主,也改變不了閨秀們對她鄙棄的心思,相反的七姐姐為人敦厚,便更要討人喜歡些。」


  說著,夏子衿伸了個懶腰,已然有些發困起來,約摸著是這幾日心思太疲憊,今夜還是早些入眠罷。


  「小葵,將燈撥暗些。」


  夏子衿打了個呵欠,起身至踏前,掀開真絲薄被鑽了進去,她將長發放到右側,后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正要安然入眠。


  忽地,院子里似乎是躁動了起來,一整急匆匆的腳步聲從院子那頭穿了過來,噠噠地傳至屋子外頭,后而敲動了三聲門板。


  「公主,公主!」


  夏子衿剛躺下不久,正打算好好眠寢一番,卻被門外的聲音打斷,她揉揉眼睛坐了起來,揮手示意小葵將門外人領進來。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只見是小桓子抱著手中拂塵站在門外。


  「進來吧。」


  小桓子快步上前,此時夏子衿已經披上了外衣,他畢恭畢敬地對夏子衿鞠了一禮道:「公主,蓮池邊上四公主同七公主打起來了……」


  「什麼?打起來了?」


  小葵和夏子衿異口同聲驚呼道,相視一眼皆是有些難以置信。


  夏子言那溫吞的性子,怎會動手打人呢?

  「也不盡然……確切地說,是四公主單方面地出手打七公主,七公主的宮女們要上前去幫主子,又被四公主的宮女攔下,兩頭宮女們已經掐在一起了,奴才正好從那兒回來便見著這一幕,趕忙回來和公主您彙報,此時怕是兩邊都派人分別去請越貴妃和蓮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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