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蛇池
鳶夫人走到年華身邊,嘖嘖嘆道,「不愧是大將軍,都成這樣了,還能挺著不倒下……」
年華抬眼,望著鳶夫人,想要開口說話,但喉嚨到肺部都是水,一張口就非常難受,「咳咳咳……」
鳶夫人伸出尖銳的比甲,劃過年華的喉嚨。隨著比甲劃過,一道纖細的血線橫貫於凸起的筋脈,鮮血沿著年華雪白的脖頸流下。由於被倒吊著,血線逆著年華的臉頰,倒流上額頭,滴在地上。
「來人,將她帶到蛇池邊。」鳶夫人冷冷地道。
兩名大漢將年華從絞索上放下。
「砰!」年華摔倒在地上,渾身散了架一般,非常疼痛,手鐐腳鐐發出一陣嘩啦啦的聲響。
年華被兩名大漢拖到了蛇池邊。
蛇池位於蠶殿東邊,長約十米,寬約七米,深約四米。蛇池中攢聚著成千上萬條毒蛇,密密麻麻,緩緩蠕動著,嘶嘶地吐著信子。池底隱約可見數具白骨,讓人心寒。
「大將軍,大家都說你入千軍陣中,如入無人之境,但不知你掉入這蛇池中,又會是什麼光景?我真是很期待啊!」鳶夫人陰沉地笑道。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年華被千萬條毒蛇纏身,撕咬,在凄慘中死去的模樣。年華的痛苦是她的快樂。
年華被大漢拖著,推向蛇池,她拚命地掙扎,還是瀕臨蛇池邊,眼看就要掉入池中。池子中的蛇群起伏如浪,一陣腥膻的臭味撲鼻而來,讓她噁心、恐懼、戰慄。
蠶殿外,突然起了一陣喧嘩。
「琅皇子,您不能進去!快攔住他!」寶兒驚慌地道,聲音焦急而悲傷。
一陣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逼近,寧琅居然跑到了蠶殿里,「師父,師父你在哪裡?」
鳶夫人、年華驀地抬起頭。
寧琅跑進蠶殿,後面跟著驚慌失措的寶兒、宮女、侍衛。寧琅看見年華,飛跑過來,聲音帶著哭腔,「師父……」
腳下就是毒蛇攢聚的蛇池,年華想叫寧琅不要過來,但開口卻只能咳嗽:「咳咳,咳咳咳……」
鳶夫人攔住寧琅,「琅兒,不要過去,你想掉入蛇池中嗎?」
寧琅這才看清,年華的身後是一方巨大的蛇池,千萬條毒蛇正在蠕動。他的臉色嚇得慘白。
「寶兒該死,一時疏忽,讓琅皇子進了蠶殿。」寶兒向鳶夫人垂首道。她能感到年華向她投來冷厲如刀的視線,她心虛且愧疚,不敢回頭看年華。
失職的宮女,侍衛戰戰兢兢,跪伏在地上,「奴才該死,請夫人恕罪!」
鳶夫人沒有責怪寶兒,美目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宮女、侍衛,命令左右,「將他們拉下去,砍斷手腳后,丟入蛇池、蠍池中。紫鳶宮裡不需要失職的奴才!」
「是。」左右侍衛領命。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啊——」失職的宮女、侍衛被拉了下去,一路哭泣哀求。
寶兒咽了一口唾沫,心中寒悚。
鳶夫人垂下頭,伸手撫摸因為恐懼而僵立著的寧琅,溫柔地道:「琅兒,既然你來了,就陪娘親一起取樂吧!你想看她掉入蛇群中會是什麼凄慘的樣子嗎?」
因為恐懼,寧琅全身瑟瑟發抖。他抬頭間,對上了年華悲傷而關切的眼神,忍不住哭泣,「嗚嗚,師父……」
見寧琅和年華師徒情深,鳶夫人心中生氣,她用力抓住寧琅的肩膀,神色猙獰,「她不是你師父,她是娘親的敵人,也是你的敵人。她殺死了你的外公,害娘親淪為罪人,身陷冷宮。如果沒有她,你的外公也不會死,娘親和你也會尊榮顯貴地生活在玉京,聖上會很眷愛我們,說不定,娘親已經成為皇后,你也成為了太子,我們會很幸福……琅兒,是她毀了我們的一切,她是我們的敵人……」
鳶夫人情緒激動,用力太大,寧琅覺得肩膀都快被捏碎了,痛得流淚,「放開我,好疼……」
鳶夫人的臉扭曲得可怕,「琅兒,她是我們的敵人!如果沒有她,娘親和你一定會很幸福……」
寧琅心中一陣恐懼,拚命掙扎,「你放開我,我才不是你的兒子!我要師父,嗚嗚……」
「我才不是你的兒子!」這句話如同重鎚,狠狠地擊痛了鳶夫人的心。她惱怒,狠狠一把將寧琅推開。鳶夫人離蛇池不過四、五米遠,她這一推,用力太大,寧琅被摔向了蛇池。
「啊!琅兒!!」鳶夫人推開寧琅,才驚覺失了手,驚慌呼道。
年華眼看寧琅從身邊掠過,掉入毒蛇攢動的池子中,她大驚,不假思索地探身去攔。年華本已處於蛇池邊緣,這一探身之下,倒是抱住了寧琅,但是卻與寧琅雙雙跌入蛇池。
寶兒見年華、寧琅跌入蛇池,忍不住抱頭尖叫:「啊啊——」
鳶夫人推寧琅,本是怒火攻心之下失手,眼見寧琅消失在了蛇池上方,她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啊!夫人,夫人您醒醒!!」侍立左右的宮女亂成了一團,急忙去扶鳶夫人。
「快去稟報王主,夫人昏過去了。」侍衛也手忙腳亂,有人跑出去向高殊稟報去了。
「喋喋喋——」長明燈旁,身陷罈子中的蕭太后發出了夜梟一般凄厲的笑聲,似乎在嘲弄蠶殿中發生的一切。
「冤孽,冤孽,這都是冤孽啊!!」寶兒癱軟在地上,掩面哭泣。
有侍衛跑到蛇池邊,去觀望掉下去的年華和寧琅。寶兒沒有勇氣過去。掉下了蛇池,根本就沒有生還的可能,唯一的下場就是凄慘地死去,化作一堆白骨。她沒有勇氣去蛇池邊,看年華和寧琅被萬蛇撕咬的慘狀。
「啊!怎麼會這樣?」
「太、太奇怪了,蛇怎麼都避開了?」在蛇池邊觀望的侍衛,似乎被什麼場景震懾,發出驚嘆。
寶兒從中聽到了自己最想聽到的話語。——「他們還活著,太不可思議了!!」
寶兒一驚,彈簧般躍起,飛奔到蛇池邊,向下望去。看到了蛇池中的景象,她吃驚地張大了嘴。
蛇池中,年華抱著寧琅,靠著池壁坐著,蛇群在他們身邊退避成一個半圓,沒有一條蛇去攻擊他們。
這是,怎麼一回事?
年華和寧琅安然無恙,寶兒熱淚盈眶,感激神明保佑的同時,心中也不禁浮上疑問。
侍衛們也都是滿臉驚疑,有人道,「傳說中,蛇是戰神爝的麾下戰將之一,風華大將軍一定是戰神轉世,所以蛇群才會避開,不敢傷害她!」
「一定是這樣!!」其餘的人紛紛附和。
「要放繩子下去,拉他們上來嗎?」一名侍衛問道。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有宮監尖聲唱道:「大王駕到——」
高殊聞報,趕來了蠶殿。
侍衛們一驚,急忙跑去迎接王駕。
寶兒趴在蛇池邊,望著池中的年華、寧琅,心急如焚。越王,他會不會殺了他們?
年華抱著寧琅,坐在蛇群中。她渾身濕透了,寒風一吹,冷得刺骨。然而,望著周圍無數條吐著紅信子,發出嘶嘶聲的毒蛇,儘管寒風刺骨,也有汗水不斷地滑落她的額頭。
年華緊緊抱著寧琅,因為恐懼,她不斷地咽著口水。喉嚨上被鳶夫人劃出的傷口,正在不斷地滴落鮮血。蛇群嗅到了血腥味,激起了殺性,更加躁動不安。但是,它們似乎在害怕著什麼,不敢靠近年華和寧琅。
這是,怎麼一回事?年華心中疑惑,蛇在害怕什麼?此刻的她和寧琅不啻於砧上魚肉,有什麼能讓蛇群退避?
手無意中觸到了懸挂在腰間的玉佩,年華心中驀地一動,難道是……玉佩的緣故?!這玉佩是雲風白在為她祓去噬心蠱,擺脫了紅娘子的控制之後,送給她的。她記得,雲風白曾對她說,「這是辟毒之玉,只要佩戴在身上,五毒(1)不敢近身。你把它戴在身邊,以防萬一。」
「我不喜歡戴累贅的東西,華而不實,礙手礙腳。」年華嫌費事,將玉佩扔回給雲風白。
「累贅的東西?辟毒玉是聖浮教的至寶,我一直貼身佩戴,江湖中,多少人為了得到它而爭得頭破血流。」雲風白吐血,但還是堅持要年華隨身戴著,「你總是四處征戰,出入險境,戴著它,至少能讓我安心一點。」
雲風白的擔憂,讓年華心暖,「好吧,那我就一直戴著它,無論是生,還是死,就像你一直陪在我身邊一樣。」
原來,這辟毒玉果然可以辟毒物,雲風白又救了她一命。年華流下了眼淚,心中湧起一陣溫暖。即使雲風白現在在北宇幽都,她也似乎能夠感覺到他正擁抱著她和寧琅,保護著她和寧琅。寒風不再刺骨,心中不再恐懼,肩膀不再戰慄,雙腿不再顫抖,她有了面對災厄,面對困境的勇氣,因為雲風白一直在她身邊。
「師父,我害怕,好多蛇,它們會不會來咬我們?」寧琅恐懼地縮在年華懷裡,嘴唇煞白。
「琅兒,閉上眼睛,不要看那些蛇。它們靠近不了,不足為懼,看著它們,只會亂了心神,失去理智,自陷於恐懼的絕地中。」年華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是寧琅聽在耳中,卻覺得溫暖而安心。年華的聲音有一種安定人心,給人勇氣的力量。
寧琅閉上雙眼,心中果然平靜了許多,不再心慌意亂。沒有什麼困厄,比身陷千萬條毒蛇中更加直觀和危險。所以,很多年後,在寧琅的為帝生涯中,每次瀕臨困厄絕境時,他總是會想起年華的這番話,讓自己在困厄中保持冷靜,理智面對,最終扭轉乾坤,塵埃落定。不過,那時,九州已經沒有了風華大將軍,他最喜歡的師父也只活在他一生的懷念之中。
年華抱著寧琅,思索該如何才能上去。如今的情況下,她手上腳上皆戴著鐐銬,沒有人放下繩子,她和寧琅根本無法上去。
年華抬頭,寶兒坐在池邊掩面哭泣。年華皺了皺眉頭,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蛇池邊。寶兒見了,急忙伏地跪拜,「奴婢參見王主。」
高殊沒有理會寶兒,他站在蛇池邊,驚愕地望著年華。他無數次看見掉入蛇池中的人在毒蛇的撕咬下掙扎,哀嚎,最終凄慘地死去,這還是第一次看見掉入蛇池中的人完好地活著。這場景太過匪夷所思,彷彿蛇群臣服在了戰神的麾下。難道,她真的是戰神?
「你,真的是戰神嗎?」高殊問年華。
年華望著高殊,「我要怎樣回答,你才會拉我上去,那我就怎樣回答吧。」
註釋:(1)五毒:指的是蛇、蠍、蜘蛛、壁虎、蟾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