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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南因

  出了城主府邸,年華走在清冷的夜色中。夜風揚起了她的長發,衣袂翻飛。突然,她止步,對身後道:「出來吧,不要再躲躲藏藏了。」


  路邊的一棵棕櫚樹后,浮現出一道白色人影。正是雲風白。年華佩劍離開客棧時,他知道她要去城主府,他放心不下,偷偷跟了去。龍斷雪、端木尋並沒有為難年華,他也就沒有現身。


  雲風白尷尬一笑:「夜色正好,我也睡不著,出來走走。」


  星漢西流,月光清涼。


  雲風白、年華並肩而行,地上投下兩道身影。


  年華道:「今夜沒有白來,總算明白了一切都是端木尋在幕後操縱。朔方王阿穆隆?鐵穆爾不是成佛,而是被他的兒子,也許還有他的妻子,合謀推下了須彌峰。這真是一件殘酷的事情,被至親至愛的人背叛,阿穆隆?鐵穆爾臨死之前,一定萬念俱灰。南因?鐵穆爾弒父奪權,喪盡天良。」


  雲風白道:「權欲、色、欲、利慾的誘惑,總會令人迷失心智,淪為禽獸。阿穆隆?鐵穆爾一世梟雄,落得如此凄慘結局,讓人扼腕嘆息。」


  年華望著雲風白,道:「風白,世人如果都如你一般無欲無求,超脫豁達,人間一定會少去很多流血紛爭,戰亂烽火。」


  雲風白苦笑,「其實,我並不超脫豁達。」


  權欲、利慾他從不放在心上,江山他不愛,甚至連聖浮教他也可以輕易放手,可是惟獨在色、欲上,他堪不破,掙不脫,一直在飛蛾撲火,自苦自、焚。


  年華望了雲風白一眼,沒有說話。


  雲風白道:「那個端木長公主,你離她遠一些,不要太接近她,她身上有不祥之氣。」


  今夜,遠遠地,他看見端木尋的身上纏繞著一團不祥的黑氣,幻化作半條惡龍。龍首假寐在她肩上,從中斷裂的半條龍身,緊緊纏縛著她的身體。


  為什麼是半條龍?雲風白不解。


  年華苦笑:「我一直在遠離她,可她卻不放過我。」


  月光清亮如水,雲風白抬眸望向年華,他本已因動情而心亂,無法窺見年華的命軌,可是在這一晃眼間,他似乎看見了什麼。


  龍,半條龍,龍尾緊緊纏縛著年華的身體,尖銳的龍爪插、進了年華的心臟。


  「!」雲風白驚駭,幻象驟然煙消雲散。


  年華披了一身月光,吃驚地望著雲風白,「你怎麼了?額上怎麼出汗了?」


  端木尋身上為什麼是半條龍?原來,另外半條龍在年華身上。


  雲風白回過神來,汗水滴落額頭,他顫聲道:「不、不要接近端木尋,她會將你推向死亡……」


  感受到雲風白聲音里的恐懼和擔憂,年華伸手,用衣袖擦去他額上的汗水,溫柔地笑了,「好,我不接近她,你不要擔心了……」


  雲風白一把握住年華的手,將她狠狠地擁入懷中,彷彿不抱緊她,她就會消失不見,「年華……」


  年華想推開雲風白,可是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任由他抱著自己。——他是真的在為她擔心。


  許久,雲風白的心緒平定了下來,他因為抱著年華而有些尷尬,「唔,年華,我……」


  年華笑了,「走吧,回客棧去。明天,還得早起幹活呢。」


  雲風白、年華在客棧呆了兩天,巴布、烏雅等人才風塵僕僕地抵達蜃夢城。巴布等人看見年華,一掃沮喪和憂焚,喜笑顏開,聽見年華和雲風白的遭遇,都不禁嘖嘖稱奇。


  一百名都護騎進城,雖然不像滴水入沸油,炸開蜃夢城,但也如同投石入水,激起了一層層漣漪。蜃夢城城主聞訊,立刻親自來迎接。按照和朔方國的約定,和談在城主府進行。年華夜探城主府,從端木尋的口氣中,已經知道和談無望。但是如今的情勢下,也不得不按照約定,先住進城主府,再想應對的辦法。


  客棧掌柜知道這幾天被自己呼來喝去,為自己當牛做馬的人居然是西州都督時,一時間冷汗如雨,手足無措。年華只是笑了笑,結算了餘下的欠債,和雲風白離開了客棧。


  年華入住城主府,雙方人員到齊,和談開始進行。和談果然沒有任何意義,南因?鐵穆爾咄咄逼人,提出了苛刻的條件,要求年華讓出砂城、永昌城等西州七城,才肯退兵。年華自然不肯答應。七天後,和談破裂,雙方各自準備回國。


  回砂城的前一天,蜃夢城風平浪靜,一切如常。雖然和談破裂,卻沒有兵戎之兆,深諳端木尋為人的年華心中隱隱不安。以端木尋的為人,不可能無緣無故,策劃這麼一場長途跋涉的和談,她必定有所圖謀。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傍晚,城主府邸。


  年華獨自散步,迎面遇見南因?鐵穆爾,也是獨自一人。知道他弒父奪權的行徑之後,年華從心底厭惡南因?鐵穆爾,平日能避則避,此刻出於禮貌,不得不上前行禮,「年華參見朔方王。」


  南因?鐵穆爾點點頭,「年將軍免禮。」


  年華正欲退下,南因?鐵穆爾突然伸手攔住了她,嘴角挑起一抹淫邪的笑,「年將軍如此美麗,為什麼要做武將呢?崇華帝真是不懂憐香惜玉,如果你在朔方國,小王一定會將你藏在深宮,好好疼惜你。」


  年華抬頭,冷冷望著南因?鐵穆爾,「朔方王,請您自重慎言。」


  南因?鐵穆爾邪笑更甚,伸出手,欲輕薄年華,「美人兒,何必這麼正經?世人傳言,風華將軍乃是帝榻上的嬌客,將崇華帝迷得色授魂與,不能自持。今夜良宵甚美,你也讓小王領略一番風華銷魂的滋味?」


  如此孟浪的話語,讓年華無法再壓抑怒火,那隻伸向她臉龐的手,更讓她氣得腦中一片空白,一時間忘記了大局。等她恢復了思考時,南因?鐵穆爾正捧著被扭斷的右腕,跌倒在地上哀嚎。


  南因?鐵穆爾平日不苟言笑,很少露齒。此刻,在吃痛哀嚎中,他露出了一口黢黑的牙齒,十分瘮人。年華大吃一驚,似乎記憶中曾在何處見過這樣一口染黑的牙齒。可是,她一時想不起來。


  南因?鐵穆爾的哀嚎引來了一隊朔方將士,他們披堅執銳,團團圍定年華。不一會兒,另一隊士兵匆匆而來,站在年華身後,卻是都護騎。


  在朔方王的痛聲哀嚎中,雙方將士陷入了對峙,刀劍森寒,鐵甲如水。將士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也不需要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們只知道自己的職責是聽命而動,保護各自的主人。氣氛劍拔弩張,只要南因?鐵穆爾,或者年華一聲令下,今夜蜃夢城就將被鮮血染紅。


  年華的額上滾下了一滴汗珠。這七天來,她艱難地維持著相安無事,眼看明天就可以啟程回砂城,可是現在卻發生了衝突,實在是不智之舉。更糟糕的是,在不明內情的人眼裡看來,南因?鐵穆爾受傷在地,明顯是她以武犯上。如果真挑起了衝突,倒是都護騎理虧。而這內情,她哪裡能開口解釋?而且,一百都護騎也難敵兩百朔方士兵。更重要的是,雙方在蜃夢城起衝突,牽一髮而動全身,砂城的都護騎和三桑城的沙棠騎勢必會隨勢而動,西荒的戰火頃刻就會點燃。


  年華有所顧忌,南因?鐵穆爾也並非無懼,他也一直沒有開口下令。


  蜃夢城主聞報,害怕在和談的最後關頭髮生事端,連累了蜃夢城,他倒穿著鞋匆匆趕來,看見劍拔弩張的僵況,急忙笑著打圓場,「誤會,一定都是誤會。王和將軍有話好好說,千萬不要傷了和氣。萬事以和為貴。」


  蜃夢城主搬來了台階,年華也就順台階而下了。論身份,南因?鐵穆爾位尊,她位卑,無論誰是誰非,大庭廣眾之下,位尊者總不能先妥協,失了顏面。「確實是一場誤會,本將軍剛才不過是和朔方王過兩招罷了。一時恍惚,出手有些重了,失禮了。」


  南因?鐵穆爾捧著骨折的右腕,冷哼了一聲,沒有言語。


  蜃夢城主見狀,又笑著打圓場,「將軍一時失手,也非本心。王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諒她的過失吧!西荒習俗,有失禮於人,就以酒宴賠禮,雙方就沒有隔閡了。將軍您今夜備下一席酒宴,請王共飲一杯,也就誤會盡消了。」


  年華不想事情鬧大,只想明天安然離去,只得再次借城主的台階往下走:「本將軍今夜設宴,請朔方王賞光,權作賠禮。」


  南因?鐵穆爾這才輕輕嗯了一聲,權作接受。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鬆懈了許多,風中隱約傳來鬆了一口氣的聲音,卻聽不清是從哪一方的士兵處傳來。


  年華轉身離去。


  南因?鐵穆爾手痛入骨,冷汗濕額,眼中卻露出了一抹逞意的幽光。


  不遠處,一株無花果樹后,靜靜遠觀這一切的端木尋,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她對身邊的龍斷雪使了一個眼色,龍斷雪會意,垂首離去。


  月出西沙,星河縹緲。城主府邸的偏廳中,蘭燭高燒,瓶花綻笑,正在舉行夜宴。因為這是賠罪宴,與宴的人並不多,只有年華、南因?鐵穆爾、蜃夢城城主。雖然是賠罪之宴,年華並沒有多少愧罪感,勉強向南因?鐵穆爾敬了三杯酒,也就興緻缺缺了。南因?鐵穆爾倒是頗有興緻,怡然地賞舞飲酒。


  年華有些心不在焉,因為宴會之前雲風白突然不知所蹤。她找遍了城主府邸,也找不到他,心中隱隱不安。


  月上中天,金衣舞姬舞步已疲,水袖已倦,蜃夢城主也已經醉眼朦朧。年華只想早些散宴,如果不是因為傍晚發生的事情,她絕不願意與南因?鐵穆爾私宴。


  南因?鐵穆爾似乎看穿了年華的心思,舉杯道:「時候不早了,年將軍明日還要啟程回砂城,今夜的宴會就到此吧。這最後一杯,祝你一路順風。」


  經過傍晚的事情之後,南因?鐵穆爾對年華再無調笑之色,戲弄之語。其實,之前的和談中,他也一直彬彬有禮,並沒有輕薄之舉。反倒是今天傍晚口齣戲謔,有些不太正常。


  反常之事,必有異端。


  年華心中疑惑,她的杯中佳釀已空,身邊的女侍替她斟酒。年華在想心事,沒有看見侍女染著丹蔻的指甲輕輕地拂過玉花羽觴,一點薄如蟬翼的粉末灑入了碧綠的酒液中,瞬間溶於無影。


  年華急於離宴,舉杯一飲而盡。


  南因?鐵穆爾望著年華飲酒,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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